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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bei》 (2人在浏览)

五、四川省饥饿的时间最长
四川省的饥饿始于 1958 年冬,结束于 1962年秋。四川农民整整饿了 4年,是全国饥饿时间最长的
省份。
绵竹县红旗公社共有125个食堂, 除有8个食堂的口粮因种蔬菜由国家供应以外, 有65个食堂、 15146
人于 1958年 12月底到 1959年 1 月底先后断粮。 有 25个食堂、 4644 人于 1959年 2月 15日断粮,
有 25个食堂、6708人于 2月底、3 月初断粮。仅有两个食堂、389人可以吃到 5 月底。没有粮食的
食堂,有的把留给猪、牛的饲料的粗粮吃完了,有的把当年的谷种也吃了。自断粮以来,每天出工人
数减少,干活只有 5小时左右,效率很低。
红旗公社 1958 年粮食大丰收,为什么到冬天就没粮食?这个报告说:第一,去年大搞钢铁时,全社
抽 5400多个劳动力上山,每人每月带走 45斤米,上山 5 个月,共带走 66 万斤大米,折原粮 94 万
斤。第二,去年“大兵团作战”时,放开肚子吃,由两餐改为三餐,晚上“夜战”还要加一餐,平均
每人每月吃 57 斤大米。该社放开肚皮吃了两个月,共超吃粮食 160 多万斤,相当于两个月的口粮。
第三,去年征购时,粮食部门要求“放卫星”,仅统购粮食一项,就多入库 60多万斤。第四,去年
秋收时,因劳动力不足,使成熟的谷子没有及时收割,抛撒过多,红苕、黄豆损失更多。每亩田损失
粮食 30-80 斤。粮食收回后又没有保管好,又发生严重的霉烂现象。其中,红苕霉烂最多。
粮食短缺, 人口减少, 生猪大量死亡。 李井泉对这样严重的问题却大加掩饰。 他不相信没有粮食, 1959
年 2月 27日,他在省委召开的地委书记会上说:
有些同志认为高产卫星是假的……这很显然是怀疑的,不相信别人的经验,这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
呢?”
3 月 19日,他在省委召开的六级干部会上对于生猪大量死亡作出解释:
我大概算了一下,算死了 300万头,就算死了 400 万头,我们全省 12 月以前有 3700 万头,三千嘛,
三百嘛,这是一笔帐。另外还有几笔帐,第二笔帐,大概 300 万头里面可能杀吃的,就占一半,真死
了占一半;第三笔帐,死的当中,病死了一部分,中间大猪吃小猪,三分之一是病死的,三分之二是
不该死的;第四笔帐,据说穷队死得少,富队死得多,富队里面富裕中农不爱护,也还有地主、富农
整死了一批;第五,我们去年下放了一批猪。我有这五笔帐,我说不该死的猪大约有 100 万头。还是
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
“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是毛泽东常讲的成绩和缺点的比例。当李井泉还满足于“九个指头”
成绩当中的时候,饥荒继续发展。
1959 年 4月 8日,省委简阳县工作组报告,浮肿病增多,解放公社的四个大队,其中因肿病死亡的
就有 22 人,其中 16人为青壮年。由于饲料不足,生猪大量死亡,解放公社一个耕作区,由 4000 多
头减少到 2600 多头。
饥饿不断发展。
盐源县新民公社共有 10 个食堂,到 5月中旬就有 8 个绝粮。其余 2个食堂到 6月初就没粮食了。现
在,大人上山挖棉苟苕,小孩上山打野生果子吃,生产无人过问。牲口整天没人赶出去放,同样饿着。
已赶上山去放的,饲养员只顾自己找野生植物吃,把牛羊拴在树上,有的羊吊死了。在组织社员进行
小春脱粒时,社员一边脱粒,一边吃生麦子。
可悲的是, 即使处于这种情况, 干部们还不承认没有粮食, 还下大力量征购夏粮入库。 征购遇到阻力,
就大搞反瞒产私分。这些使饥饿继续发展。
长宁县桃坪公社从 1959 年 4月中旬有些食堂就半停伙,5 月 25日,食堂基本解散,粮食由社员自行
解决。社员只好挖野菜和观音土(这里称为“仙泥”)吃。大河管理区 4月份饿死了 219 人,到 6
月份,又饿死了 218 人。到 7月 6日,共死 560 人,占总人口的 6.64%。
1959 年 7月 23日,省委副书记阎红彦在仁寿县考察工作时给省委的信中谈到,六月中旬发现缺粮情
况严重和被迫停伙的食堂有 1918个,占食堂总数 11437个的 16.9%,约有 15万人。县委汇报说患
肿病人数 56289 人,占总人口的 5%,个别生产队占总人数的 30-50%。截至 20日止,因肿病死亡
197 人。阎红彦的数字是县委汇报的,一般情况下,县委总是少报肿病和死亡人数。阎的信中反映干
部强迫命令的情况:方家公社胜利管区去冬在收购棉、粮、废铁时,将群众集合在出工之前,强令群
众交出家里的钥匙,群众下地后,干部挨家搜查,将群众家里的粮、棉、铁器一律拿走。这个公社今
年由于未完成春耕生产任务和夏粮征购任务,遭到罚跪、挨打、扣押反省的干部有 31人,其中,新
民管区 60%的小队长挨打被斗。基层干部打群众的情况也相当严重。
1959 年 7月 29日,郭炳林从简阳报告,肿病更加严重起来。全县有 3 万多人发生肿病。石桥每天有
2000 多人买“肥几粉”(一种没有营养、对身体有害的代食品)。到 10 月才能吃到红苕,还有两个
月,可能要出大问题。
1959 年冬到 1960年夏收之前各地饿死人很多。绵阳石马公社总人口 7531人,从 1959年 10 月,到
1960 年 5月-7月间,死亡 946 人,死亡人数占总人口的 12.56%。垫江县城西公社春花管理区,从
1958 年下半年以来,社员就处于口粮不足的饥饿状态。1959 年大春收获后就开始断粮,各食堂在中
秋节前后就没有口粮了,一个多月间只吃菜和红苕叶子,11 月进入红苕收获期,边收边吃,每人每
天平均吃 1斤红苕。吃了 20天红苕以后开始吃种子,每人每天 2-3 两粮食(16 进位)。由于干部
多吃多占、层层】郏社员连这二三两也吃不到口。在这期间干部还以“反瞒产”、“反偷盗”的名
义,对社员进行捆、绑、吊、打,任意扣饭,任意搜刮社员财物。造成人口大量死亡。这个管理区 1958
年有 420 户,1818人,到 1961年统计,只有 344 户,1138 人,两年间人口减少 37.4%,劳动力减
少了40%。 其中1959年11月到1960年2月三个多月内, 死于干瘦病的有396人, 占总人口的21.7%。
这个管理区有一个食堂原有 141 人吃饭,到 1961 年 1月只剩 70人,死了一半。祠堂湾食堂原有 135
人,死了 65 人,其中死绝 8 户。第四生产队社员郭世义家原有 11口人,死了 10 人,只剩下一个小
孩,死人没人去埋。这个管理区由于死人多,剩下的人集中居住,使得 47个湾(自然村)没有人烟。
外地来人办事,找不到一个引路的人。
一份又一份死亡报告送到李井泉手里,李井泉却无动于衷。1960年初,正是饿死人最多的时候,2
月 14日晚,李井泉召集涪陵、内江、泸州、温江、绵阳、南充地委书记座谈会上说:
主席(指毛泽东)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在今年三、四、五月份,全国各地要把食堂搞起来,粮食
掌握到食堂,各省要学习湖南、河南、四川等省,要保证搞上去。我说四川的绝大多数是坚持下来了,
而且有些办得像连队的伙食一样。主席说,那样难,要办得像连队伙食那样。这件事你们看怎么样?
(参加会议的同志说: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你们那些县委书记摸不摸底,了不了解粮食掌握在谁手
中。掌握在个人手中就不好办。个人有粮,就不在食堂吃饭。我们要下决心,在三、四、五几个月内,
把食堂搞上去。
去年我们在泸州地区下决心收回自留地是搞对头了。不然今年搞食堂还要进行激烈斗争。
应该规定几条,如:干部一律到食堂吃饭,干部掌握的粮票一律要收回,他们到食堂吃饭,才会关心
食堂。建立和健全食堂委员会,召开食堂代表大会。粮食分配要坚持等价交换原则下的平均主义,这
个平均主义是革命的平均主义。一个管区内的口粮标准要统一。我省的食堂工作主要不是恢复和发展
的问题,是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提高一步……去年这一年我们省在公有化程度上是搞得比较高的。主席
说,去年五六月份中央发的一些东西中,是有消极东西的,要检查一下,然后对农村工作还要发一个
指示。但是我们对这些东西的领会,应该是从积极的方面去理解。如在公共食堂的问题上,就是允许
自愿,也是为了办好。
李井泉在这个座谈会上最为得意之处(收回自留地,公有化程度要提高,粮食不能掌握在个人手里,
坚持办食堂),正是四川省饥饿持续时间长的根本原因。李井泉的指导思想和毛泽东基本是一致的,
这也是饥荒在全国范围内持续三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对于下面反映上来的严重情况,李井泉却是轻描淡写。1960 年 3月 26日,他在南充第二次地委书记
会上讲话说:
在生活安排中,我们全省有那么几个县,很突出的那么几个县,如眉山、广汉、秀山,都有那么一片
片,听说这些问题比较突出,需要解决,现在已经解决了,领导有的调换了,安排生活的粮食拿去了,
粮食通通的不下放,生产也起劲了。总之,这个问题要解决好,缺种子,缺肥料,没猪,猪死了一部
分,甚至个别队死了大部分……华阳县委书记三个月不下乡,他住的那个公社却死那么多猪。还有个
管理区死人,肿病那么严重,这就是官僚主义。
显然,最严重的官僚主义不是下面的干部,而是李井泉这些高官。由于他们不敢正视现实,使情况越
来越严重。
1960 年 2月,粮食部在四川南充召开了为期 5天的全国粮食厅长会议,讨论安排群众生活问题。一
份来自有关部门的档案记载,粮食部副部长赵发生 2月 9日讲话说:“四川每年都要调出大量粮食支
援全国各地。但四川城市人民每月只吃 20 斤、19 斤;农村食堂每天两稀一干,吃四两粮。四川人民
把方便让给别人。会上提出“学四川,学南充”。四川省向会上提供的材料说,四川人民生活安排得
好,90%以上已经安排落实。
四川的官员们打肿脸充胖子。其实,这几年四川粮食非常紧张。粮食部计划司 1962 年有一个统计数
字。
表 3-1 1957-1961 年四川省粮食基本数据(单位:亿斤)
年份 1957 1958 1959 1960 1961
产量 465.1 495 368.3 323.9 260
征购量 110.88 121.58 129.28 95.37 65.57
销售量 59.09 92.7 101.37 87.43 69.68
调出量 51.79 28.88 27.91 7.94 -4.11
资料来源:《粮食部计划司粮食资料提要》,1962 年 8月 25 日。
注:产量为原粮,其它两项为贸易粮。产量为生产年度(1 月 1日――12月 31日)征购和销售是粮
食年度(7月 1日――次年 6月 30 日)。
从表 3-1 中可以算出,1957 年到 1960 年,四川是净调出粮食(征购量大于销售量)省。为了便于比
较, 将产量原粮换算成贸易粮 (原粮除以 1.15) , 减去征购数, 加上销售数就是省里可以支配的粮食。
1957-1961 年分别为:352.64亿斤;401.55亿斤;292.35 亿斤;273.71 亿斤;230.02 亿斤。按人
口平均为:507.75 斤;567.08 斤;413.05 斤;396.84 斤;356.12 斤。这个数字包括工业用粮、种
子、饲料、口粮。
这里还要为李井泉说一句公道话,他也不是完全一门心思向上多交粮食。在粮食征购指标上,他也曾
向中央讨价还价。在有关档案馆里,还保存他给粮食部党组书记陈国栋和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的信。
例如,粮食部党组安排 1960-1961 粮食年度四川征购指标为 118 亿斤,1960年 8月 5日,李井泉
给李先念写信要求降为 108 亿斤。信中说:“今看到中央同意粮食部党组 1960-1961 年的粮食安排
意见,其中关于四川粮食征购数字仍没有加以调整修改。关于这个问题,省委曾再三考虑过今年的收
成,只能征购 108亿斤,建议仍按我上月 22日报告意见将征购数字加以调整。”最后的结果还是没
有采纳李井泉的意见,征购数为 129.28 亿斤。当然,李井泉不会直接向毛泽东讨价还价。在中央部
门领导面前他争取一些地方利益,更有条件使他在毛泽东面前说大话、说假话。
用表 3-1 的数据再加上人口数据,我们计算出每人全年粮食占有量。先把每年的产量由原粮换算成贸
易粮, (产量-征购量+销售量)就是净留给四川省的粮食。再按总人口平均,就是人均净占有粮食。
这不是每人的口粮,其中包括种子、饲料和工业用粮。
表 3-2 1957-1962 年四川省人均净留粮食(贸易粮)
年份 1957-1958 1958-1959 1959-1960 1960-1961 1961-1962
产量(亿斤) 404.43 430.43 320.26 281.65 226.09
净留粮(亿斤) 352.64 401.55 292.35 273.71 230.20
总人口(万人) 6945.2 7081.0 7077.9 6897.3 6459.2
人均净留粮(斤)507.7 567.1 413.10 396.84 356.39
资料来源:据表 3-1 及相关人口数据计算。
由表 3-2 可看出,四川省人均净占有粮食,1959-1960年粮食年度只有 413.10斤(贸易粮),扣除
工业用粮、城镇的供应粮,扣除饲料和种子,大概不足 200 斤。1960年和 1961年的情况更差。
新华社四川分社老记者范眭回忆:
那些年,我分工采访财经,对四川的粮食情况是清楚的。四川是个粮食调出大省,50年代中期平均
每年调出 32.24 亿斤,三年“大跃进”放卫星,创高产,大话说过了头,连续三年减产,1960 年产
量比 1949年减少了 30 亿斤,但粮食外调任务有增无减,1960年达到 68.4亿斤,比过去增加一倍以
上。从 1959 年起,三年内全省人均留粮包括种籽、饲料和口粮,从原来的 512斤猛降到 260 斤。由
于强迫命令征了过头粮,粮库告罄,春荒没有返销粮,农民只好饿以待毙。三年灾难期间,四川的一
千多万人就是这样活活饿死的。
范眭这里“外调任务”比档案中的“征购量”、即上述粮食部提供的数字要多。可能是完成外调任务
以后,中央再给四川增加了调出任务,粮食部说的是贸易粮,也可能范眭说的是原粮,1斤贸易粮相
当于 1.15-1.2 斤原粮。
当年分管农业的省委书记廖志高的回忆数和范眭说的比较一致。廖志高回忆说:四川省历来就是调出
粮食多的省份。“一五”期间,共调出粮食 162.77 亿斤,平均每年调出 32.54亿斤。1958 年开始连
续三年大减产,而粮食外调任务却连年增加。1958 年外调 39.6 亿斤,1959 年外调 49亿斤,1960
年外调 68.4亿斤。1959年全省人均留粮(包括种籽、饲料和口粮)从 1958 年的 512 斤降到 1959
年的 278 斤,1960 年又降到 260 斤。为什么中央一再向四川追加任务?当时中央领导人的解释是:
问题发生在四川,总比发生在京、津、沪地区政治、经济和各方面的影响要小一些。后来被传为“宁
肯四川饿死人,也不能让京、津、沪饿死人。”
1960 年 4月 4日,一份向省委的报告反映,金堂县三星公社的食堂,每人每天只供应 4两粮食(相
当于 10 进位的 2.5两),没有菜。五爱管理区 287个劳动力,70多人生病(饿病),能下地的只有
80 多人,病人还在增加。下地的人不能干活,躺在田埂上睡觉。公社党委第一书记强调“我们不当
伸手派”,不向上级要粮食。而干部不在食堂吃饭,另外开伙,大吃大喝。
1960 年 9月 26日,梁岐山从开县向省委报告,目前口粮接不上红苕产新,食堂处于半停伙状态。有
的食堂名存实亡,有些食堂吃红苕叶子和南瓜叶子当顿饭。红苕叶子吃完了,影响了红苕的生长。赵
家公社人和管区第三生产队 207 人因浮肿病死了 91 个,土地荒了一半,水稻平均每亩只收 180 斤;
剩下的 116人当中,还有不少浮肿病人。但是,开县的干部还认为粮食被瞒产私分了,还搞“献粮运
动”,口号是:“人人交待,人人过关,自己检查,大家提意见。”
1960 年 10月 22日, 中共壁山县委报告, 本月 18 日统计, 1-10月 13日止, 全县共死亡 15544 人,
占农业人口总数的 4.5%。据省委壁山工作组 1962 年 1月 19日报告,1961 年,大兴公社死亡 839
人,占总人口的 10%,其中劳动力和半劳动力占死亡人数的 67.9%。另据中共壁山县委 1962 年 1
月 2日报告,自 1959年以来,死亡率不断上升,1959 年死亡 13058人,占总人口的 3.2%,1960
年死亡约 20000 人,占总人口的 5.9%,1961年死亡人口 21685 人,其中农村死亡 20987人,占农
村总人口的 6.2%。按县上述数字,三年共 55000 人,占全县总人口的 15%。一般说来,县委上报的
死亡数总是缩小了的,这还不包括 1958 底和 1962 年的死亡人数。
绵阳县松桠公社是一个自然条件十分优越的地方,但从 1959 年到 1960 年两年共死亡 1528人,占
1958 年总人口的 13.2%。
广汉县金鱼公社的不完全统计,1960 年死亡 1443 人,死亡率为 7.1%,出生 294 人,出生家庭多为
干部。连山公社 1960年死亡 1268 人,死亡率为 7.7%,1960 年 2月,这个公社出现浮肿病人 1000
多人,公社领导人隐瞒不报,反而向县委报喜,说全公社只有 6 个病人。这里的 7%以上的死亡率不
包括 1958年到 1959年的死亡数,1961年以后还继续饿死人。
1961 年秋后,全国很多省份开始走出饥荒,而四川省还处于严重的饥饿之中。1961 年 8月 31 日,
四川省委整风整社达县工作团检查组,提交了一份渠县群众挖吃观音土的调查报告。摘要如下:
六月下旬,大峡公社文兴大队的 20 多户人家,有 15 户在蒲家山挖观音土吃。七月中旬,挖土的人愈
来愈多,蒲家山一处不够挖,就去太公石、河底子去挖。七月底、八月上旬更加严重,挖土吃的已扩
大到三个区十八个公社。
我们在蒲家山、 太公石、 河底子、 龙凤咀等四处调查的结果是, 被群众挖空的土估算为 400 多立方米,
挖土的约有一万人次,挖走的土 50 万斤左右。群众在挖土的过程中,由于坑少人多,还需要在烈日
之下排队等候。路远的人为了不在当日爬过高山之后再挖土,头一天就住在山上的沙郎庙学校过夜,
第二天早挖早走。这所学校每晚有四五十人住在这里,最多时有 100多人。新河公社三大队派一老农
专门挖土交给队里,队里给他记工分。由于饥饿,不少人边挖边吃。有的小孩由于天热和饥饿,昏倒
在地,挖好的土也背不回去。挖土时还造成塌方,压伤了人。
群众把挖回的泥土,经过发水、磨细等简单处理后,就渗合着南瓜花、丝瓜花和其它野菜等做成粑来
吃。有的地方还有人卖土粑的。庆丰大队 262户人家当中,就有 214户、755 人吃过泥土。截至 8
月 23日止, 他们挖回 9840 斤观音土, 已经吃掉了 6768斤, 现在还继续吃。 吃土后普遍反映肚子疼,
屙不出,有的诱发了不少疾病,有 6 人死亡。据对三个生产队的初步调查,吃泥土致死的就有 13人。
观音土(即白泥巴,其中含有大量的氧化铝),由于颗粒细腻,给人以面粉的感觉,但它不含一点粮
食中的成份,连动物也不吃。从 1959 年春开始,四川很多地方有大吃观音土的记载。北川县游坪公
社马鞍山农民 1960年冬到 1961年春就大量挖吃观音土。这期间曲山、白泥、旋坪等公社多处发生
群众挖观音土吃的严重情况。
从 1960年底到 1961年底,四川全省各地都有关于饥饿和死亡的报告,如武隆县对平桥、鸭江两个
区 10个公社的了解,1-6月份死亡率 4-5%的有 4 个公社,5-6%的有 3 个公社,6-7%的有 2
个公社,最高的顺兴公社为 8.28%。10个公社 1-6 月共死亡 3362 人,占总人口的 6.23%。
到了 1962 年,全国已经基本走出饥饿的时候,四川还有大量关于饥饿的报告。1962 年 1 月 21 日,
江津地委关于肿病情况的报告称,截至 1962年 1月 20日,肿病人数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两倍多。1月
1 日至 15日,全地区共死亡 5743人,比前 15天增加了 2.1%。江津地委 1月 29日报告称,江北县
1 月 5日, 有病人 112190 人, 10 日上升为 120635 人, 15 日上升为 133801 人, 20 日上升为 141523
人,25 日上升为 147560 人,占总人口的 22%,其中肿病和枯瘦病人占 84%。1962 年 1 月 25 日,
长寿县省委工作组马吉良电话汇报说,1月 15日,肿病人达 36000人,比上年 12月下旬增加了 1.57
倍,到 22日又增加到 41000 人,占总人口的 9.2%,肿病较多的江南区,占人口总数的 25.5%。1
月上半月的 15 天内,全县共死人 1700 人。因家里吃粮问题,发生了妻杀夫、父杀子、兄杀弟的人
命案也都出现。云集公社挖观音土吃的有 1513 户,占总户数的 37.8%。秤砣公社有 24 个生产队靠
挖观音土充饥。1962年 1月 26日,万县地委关于肿病的简报称,近来各县肿病普遍上升,非正常死
亡又有增加。1月 23日,肿病和干瘦病比一星期前(1月 16 日)上升了 17.87%。1月 17日到 23
日,死亡人数比上周上升 25.3%。
1962 年 3月 2日,粮食部两位局长(林翩天、吴国宪)在四川调查后向部里报告,江津地区壁山县
城北公社共有 9818人,1960 年全年死亡 548 人,占总人口的 7%,这个公社甘塘大队原有 589 人,
1961 年死了 102人,现有肿病 58 人。这个大队第四生产队共有 143 人,仅 1961 年 11-12 两个月
死亡人口占总人口的 3%。城西公社来龙大队第四生产队小湾浣子,有 7户 37人,已死 12人,患肿
病住院 11人,社员张世富一家五口全死绝。有两户父母双亡只留下两个孤儿,一户父母一亡一病,
只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在家。其余三户除生产队长一家 7口健壮以外,都有浮肿病或干瘦病人。黄角
大队还出现了杀子而食的现象。 这个报告还说, 江北县 1961 年 12月统计, 浮肿病人 79469人, 1962
年 1月 15日统计,浮肿病人增加到 133610人,占农业人口的 22.1%。全县死亡 27305人,占农业
人口总数的 4.5%。1961 年 1-10月平均每月死亡 1678人,11 月增加为 3387人,12 月死亡增加
为 7225人,1962 年 1月上半月就死了 2805人。壁山县 1960 年死亡两万多人,1961 年又死亡两万
多人。进入 1962 年还在继续死亡。
1962 年 3月 17日,当年任粮食部长的陈国栋,根据四川粮食厅副厅长管学思的汇报的情况,给李先
念副总理写了一个报告,报告说,不完全统计,全省浮肿病人 144 万人,11 个特重灾县从去年 7月
到今年 3月就死亡 145800 人,占农业人口的 2.3%。1962年 1月底,60 万人的江北县就有浮肿病
人 14.7万人,占总人口的 24.6%。这个县去年 12 月一个月内就死亡 7225 人,占总人口的 1.5%,
今年 3 月上旬每天死亡 100 人左右。路毙和河里的死尸到处可见。壁山县大兴公社,最近三个月内死
亡人数占全社总人口的 12%,兴隆大队 231 户,781人,最近三个月死亡人口占总人口的 13.8%。
其中 9 户死绝,另有 9户只留下 11 个孤儿。
1962 年 5月 27日,省委副秘书长周颐《关于西昌地区点滴情况报告》中说:“在西昌、德昌、米易
公路沿线看见成片的荒田,据说这不完全是旱象造成的,有的是连年死人过多,无人耕种所致。我们
在西昌锦川公社六大队的公路上发现中年妇女刁永相饿死在路上。经过雅安紫石公社六七大队时,在
马路上看到一位被打得不能动弹的妇女,群众说她偷吃被打成重伤。公路两旁荒田荒地很多,麦田的
草长得和麦子一样高,大块大块的水稻田未整出。病人还很严重,最近不断死人。群众说他们公社死
了三分之一,现在还未停止。”
1962 年 7 月 25 日一份报告指出:今年上半年,全省累计发生肿病 234 万多人。据 7 月 20 日统计,
现有肿病人 51 万多人。
1962 年 9月,正是秋收季节,从雅安还传来饿死人的消息。一份报告说,目前病人仍然很多,非正
常死亡现象还没有停止。芦山县仍有病人 2000 以上,占总人口的 4%(财贸部的工作组调查说,还
有 3034个病人,占总人口的 5.6%)这些病人都属三度肿病人,较严重。目前芦山县有孤儿 1000名
以上,约占总人口的 2%以上,平均每个生产队有两个,个别人口死亡较多的生产队,孤儿竟占总人
口的 20%。清源公社光明生产队,20 户,初级社时有 107人,现在连迁进的 3人,共 55 人,死亡
率竟占 50%,目前有孤儿 13人,占总人口的 23.6%。
过度饥饿使人失去理性,暴露出动物的残忍。在大饥荒期间的四川省,有记录的人吃人事件有多起。
大邑安仁九管区社员刘元芳,女,30 岁,于 1960 年 4月 23 日把亲生女(李水清,8岁),儿(李
永安,9岁),用牛绳子拉到安仁观音堂清水河淹死。据刘元芳自己说,由于这两个孩子偷社上豌豆
角二斤五两,被发现,当天中午事务长即扣了刘元芳母子三人的饭。刘元芳提出她下午要耕田使牛,
只给了她一人四两米,两个孩子没吃。下午这两个孩子又去偷了附近鸭棚子的米二斤,又被捉住,第
二天中队长×××打了刘元芳两耳光,吐刘的口水,要刘把米退出来,刘没法,将饭票退出。因此,
想到做了活,吃不到饭,做活路完不成任务,又要挨斗争,所以就下了这个毒心,把孩子整死。
灌县蒲阳公社八管区三队潘素华,女,41 岁,1960 年 3月 16日晚,其夫唐前武落水淹死,次日晨
被发觉,当晚潘素华以假悲之情,叫社员埋浅点,回家后将菜刀磨得锋快,当晚乘夜静更深,带上锄
头、菜刀、背蔸等物,把坟墓挖开,将头、四肢砍下,并挖取肚腹及全部上躯扛回家中煮熟自食外,
还假以熊骨出售,以 1.5 元一斤,共卖了 11.75 斤。这事被食堂事务长黄荣太发现,并在她家中查出
手、残躯及肠、骨等。灌县崇义公社三管区二队富裕中农周玉光,女,39岁。1960 年 3月 16 日下
午将该队杜之田已死两天的小孩(两岁多)从埋处挖出,砍去头部、四肢并将肚腹挖出丢在河里,将
身拿回家煮吃。灌县崇义公社第三管理区周裕光,39 岁,解放后工作积极,曾被选为妇女代表。3 月
16 日下午,她针该队杜之田已死两天的小孩(两岁多)从埋处挖出来,砍去头部、四肢,将肚肠挖
出丢在河里,将身子拿回家煮吃。
 
六、只准讲“疫情”,不能说饥饿
人口大量死亡,全国各地统一口径称“疫病流行”,不能说饥饿所致。1959年 5月 23日的中共中央
宣传部编写的《宣教动态》以“为什么肿病继续上升”为题报道,“据卫生部报告,入春以来,肿病
又有上升趋势,涉及面也较广。从今年一月到目前,在山东、河南、江苏等 11省、自治区共发生肿
病 105.5万人,死亡 6700 多人。其中以山东省最为严重,1 月至 4月 14 日,发生肿病病人 77.9 万
人,死亡 618 人,仅 4月 1日至 11 日,就发生肿病病人 17.3 万人。其次是河南省,从 1月到 4月
20 日,发生肿病 15.3万人,死亡 2000 多人。”这里没有提四川和安徽,因为这两个省当时盖子捂
得很严,外界不知道。
这篇报道分析肿病发生的原因,第一,因口粮紧张,群众以为吃盐可以增加力气,每天吃盐 1 两以上
(正常日需 3 钱),因吃盐过多,引起代谢障碍发生浮肿;第二,食品单调,长期间未能调节,脂肪、
蛋白质严重缺乏或不平衡;第三,去年发过肿病未能根治,今年复发;第四,原患有慢性病、贫血、
身体虚弱、年龄大,肠胃不好。
1960 年春天,正当成千上万的农民死于饥饿的时候,3月 16 日,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了《中央关
于卫生工作的指示》,这个《指示》中说:
卫生工作,这两年因为忙于生产大跃进,有些放松了。现在应该立即抓紧布置,抓紧总结经验,抓紧
检查、竞赛、评比……中央提醒同志们,要重视这个问题,要把过去两年放松了的爱国卫生运动重新
发动起来,并且一定要于 1960、1961、1962这三年做出显著成绩,首先抓紧今年的卫生运动。
1961 年 2月 1日,中共中央批转卫生部党组《关于防治当前主要疾病的报告》,把浮肿、干瘦、妇
女闭经、子宫下垂等因饥饿所致的病态和其它常见疾病混在一起,用常见疾病来掩盖饥饿致病。并且
笼统地要求各地加强“疾病治疗”。四川省委看到卫生部这个报告,立即下发通知,用“疾病”来掩
盖饥饿,用“卫生工作”来代替对饥民的救济。通知说:“在抢治浮肿病、妇女病、小儿病等主要疾
病的基础上,结合进行四大寄生虫病的防治工作,更进一步做好以食堂为中心的集体化卫生工作,防
止传染病的流行”。接着提出了三项措施:一、开展防治肿病突击运动,迅速清理现有肿病病人,集
中免费医治、 营养、 休息三结合的办法突击抢治; 二、 进一步加强以公共食堂为中心的集体卫生工作,
办好公共食堂;三、围绕防治肿病这个中心,结合防治钩虫病、血吸虫病、疟疾、丝虫病和季节性传
染病。这些措施洋洋大观,就是不提给农民增加粮食供应。从此以后,各地上送的报告,都把饥饿致
病、致死,都说成“疾病”、“流行病”、“疫情”。
1959 年 8月 9日上午,四川省委杨万选自南溪报告说,长宁县流行的水肿和腹泻,自 6月下旬以来
发病人数占总人数的 13%。兴晏公社一个生产队今春以来死亡率达 17%。发生这次“流行病”的原
因,西医说是缺乏维生素 B 以及食堂不卫生造成的,中医说是湿气和脾胃不和造成的。这个报告也提
到粮食不足,就是不敢说因饥饿而致病致死。
1959 年秋后不久,古蔺县因饥饿出现大量浮肿病人,饿死人的情况也相当严重。这时,从县委到地
委省委,统一口径说古蔺出现了“疫情”。12月 7日,中共泸州地委办公室关于古蔺县疾病情况的
汇报中,将发病人数缩小为 403 人,还说前次所报数字不准(实际前次报的数字是大大缩小了的),
“把一般正常的疾病或富裕中农闹粮无病叫病等都统计进去了”。这个报告还夸大其它疾病的比重,
缩小肿病的比重。说钩虫病占 86.6%。“肿病是钩虫病的晚期,并非急性传染病,更不是吃代食品所
致。”
这个报告很符合李井泉的口味,第二天他就对这个报告作了批示:“这个报告提出了一个问题,即肿
病和钩虫病往往结合着发生,在注意肿病的同时,要首先治钩虫病。请卫生厅对此加以研究,采取必
要的措施加以解决。”这个批示进一步把人们的注意力从饥饿引向钩虫病。12月 12 日,“泸州专区
古蔺疫情调查工作组”上报了一份更符合李井泉口味的报告,这篇报告完全没有粮食不足和饥饿的影
子,还批驳了“有些人认为病是吃代食品造成的种种错误论调”,说是钩虫病占 31.9%,一般慢性病
占 25.8%,感冒占 19.8%,胃肠道病占 13.8%,其它病占 8.7%。结论是: “当前应当立即行动起来,
开展一个声势浩大的冬季除害灭病运动,大力抓好钩虫病的防治,大搞食堂卫生和积极预防冬季多发
病和传染病的宣传教育工作。 ” 省委负责人之一的杜心源于 1960 年 1月 2日在这个报告上批示: “结
合开展春节以除害灭病为中心爱国卫生运动,进一步检查和防治工作。”这是一场掩盖事实真相的闹
剧,用“爱国卫生运动”代替了对饥民的救助。
然而,爱国卫生运动救不了饥饿的农民,“疫情”继续发展。省委除灾灭病办公室 1961年 1 月 18
日报告,泸县到 1月 8日止,有肿病人 20626人,比去年 12 月下旬增加 30%以上。资中县 1960 年
12 月下旬肿病人比 10月份增加了四倍。但这个数字还不是肿病人数的全部。各地都少报、瞒报。长
宁县原报肿病人 4000多人,经查至少在 8000 人以上,江安县上报 7709 人,实际至少有 2万名。在
一个公共食堂,干部上报 16个肿病人,实际有 116个。泸县死亡率已占总人口的 7%,死亡还在继
续,1961年 1月 4日到 8日,五天就死 281人。
既然是疾病,就得治疗。因此,四川省委下令,各地要组织医疗机构,加强治疗病人。其实,治这种
“病”最有效的药品就是粮食。由于政府把住粮食不松口,要求供应粮食就是“闹粮”,而“闹粮”
就是右倾机会主义。因此,各地开出了治疗肿病的种种药方。
1960 年 4月 16日,内江地区一份给省委和内江地委的报告中讲到资中县肿病又有所发展。当地的治
疗处方是:鸡蛋一个,白酒(50度以上)一两,雄黄二钱。三者混合均匀后一次生服。效果很好,
不再复发,无负作用。1960 年 10月 23日,万县除害灭病办公室在开县召开中西医座谈会,提出了
治肿病的多种验方:
水夜合、荀儿皮各适量,熬后去渣,用汁煮稀饭吃。可消肿、健脾
复方糠丸。细糠 1 斤,黄豆 4 两,车前子 4两,陈皮一两,将糠、豆磨细、炒熟后,混合做成 5钱一
丸,日服三次,每次 2丸。
老虎姜、猫儿皮(草药名)何首乌、臭草根、路边姜,兑红糖熬水喝,或用汁炖黄豆吃。
夜关门、饿马黄、炮桐子树根、山胡椒根、川牛夕熬水兑红糖喝。
高梁杆根熬水喝,可消肿强心。
高梁篼切成一寸长,加水煎(一斤湿高梁篼加 2 斤水,干高梁篼加 4 斤水),煎一半后放红糖 5 钱,
为一日服量,分三次服用。
各地发现的药方都向省委汇报,由省里向其它地方传播。但药方都离不开红糖,黄豆,药材,有的还
要鸡蛋, 一般农民是得不到这些极为珍贵的东西, 而干部却从这里得到了鸡蛋、 红糖、 黄豆的供应源。
四川省委曾多次发出突击抢治肿病的通知,要求各地把病人集中起来治疗。各地利用中小学教室、祠
堂,牛棚建立临时病房。1961 年 3月,省委除害灭病办公室报告说,全省已办起临时肿病医院 27005
个。已集中治疗病人 952000 多名。
但是,这些所谓临时医院条件极差。一是缺医少药。涪陵县黄旗公社集中了 600多名肿病人,不分重
病轻病,一律吃大锅煮的草药。荣县有些临时医院,病人集中了 10多天后,没有药吃。二是经费不
足。有的公社医院垫付资金,连工资都发不出,南充县 95个公社,有 42 个公社医院发不了工资。农
村医务人员 70%-80%都集中治疗肿病,没有业务收入。病人大量集中以后没人管理。有的临时医
院管理不好,接连发生事故。合川县永兴公社在半个月内就发生 6起烧伤和跌伤事故,烧死 3 人。
江北县仁睦公社中建大队医院集中了病人 158人,只有一个医生,而且生病卧床,三个护理员不懂业
务。医院没有菜吃,没有开水、热水,冬天病房没有烤火,病人也没有药吃。
江北县石坝公社六耳大队医院集中了 172个病人,只有 8间病房,30多张病床。只好几十个人挤在
一个地铺上,地铺上草很少,30%的病人感冒,没有燃料,有的病人长时间没有洗脸洗脚。
涪陵县明家公社医院收有 63个病人,其中重病人 53 个,不懂医务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兼院长,两个医
生中一个原来是会计, 两个护理人员中一个是 11 岁的孤儿。 病房臭气难闻, 连护理人员也不愿进去。
涪陵五马公社医院粮食不足,病人上顿不接下顿,经常断炊,没有菜,以盐水代菜,每天都有病人死
亡。病人住院后工分挣得少,粮食分得少,出院后生活下降,加剧了饥饿和死亡。
芦山县清源公社芦溪大队的临时医院,病人自己做饭,缺炊具、缺柴烧,20 多个病人用一个洗脸盆
轮流做饭。雅安天全县大坪公社住院 88个人,两个月后,死亡 33人,转重的 4 人,没有改变的 16
人。省委副秘书长周颐在雅安考察时看到不少肿得很严重的病人,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医院治疗,他们
说:医院条件很坏,在那里死得更快些。金堂县五星管理区的肿病医院是牛棚改的,清洁卫生没有搞
彻底,臭气难闻。病房没有门,四周没有墙,90%的病人睡地铺,铺草很薄。有的病人没被子,白天
还喊冷。广汉县金鱼公社医院院长黄某,把活人装进棺材埋掉。
金堂县栖贤公社二管区肿病医院常住病员八九十人,只有医生一人,“保育员”两人,病房是包谷杆
搭的草棚棚,睡的是谷草地铺,男女病人混住一房。广汉兴隆公社肿病“疗养院”病人住的是“檐口
边、拌桶内”;西外公社“重病院”的病人水肿破皮不能料理自己,被盖、鞋、袜、裤子都是湿的,
有的人睡着吃饭、屙屎,无人护理;中兴医院有的病人死了无人处理,同室的病人挪得动步子的只好
搬走,走不动的“伴同死人住了三天三夜”。
广汉松林公社医院半年内收治肿病人 250人,地委干部王树本去了解情况时,已死亡 97 人,去的当
天又死 2人,第二天死 3 人,他离开时只剩下的 67人,估计将近一半活不到半个月。
长期繁重的体力劳动加上饥饿的折磨,把妇女们的身体完全摧垮,妇女病广为流行,最常见的是闭经
和子宫脱垂。妇女们突然之间都不来月经了,正常的生理活动周期中止了,伴随而来的是头晕脑胀,
脚酸手软,腰腹胀痛,面黄肌瘦,乡下人称之为“干病”。同样因极度虚弱和劳累的原因,导致子宫
悬吊组织松散,脱垂出体外,乡下人称之为“吊儿肠”(“儿肠”即子宫),长期磨擦,感染溃烂,
痛苦不堪。温江县除害灭病办公室 1960 年 6月份作了一个调查,全县 18 到 45岁的“经期妇女”5
万多人中,停经的达两万多人,另有子宫脱垂的 2000多人,他们并认为这个数字“可能偏小”。据
他们在金马、永兴两个公社重点了解,前者停经妇女占经期妇女一半,后者达 60%。金马公社 896
名停经妇女中,18岁到 25 岁的青年妇女有 334人。一份来自温江涌泉公社华丰管区的调查说,全管
区 15到 50岁的 124 名妇女中,停经的达 90人,占妇女的 70%以上。
妇女病也要求集中突击治疗,但大部分“医院”和肿病医院一样条件恶劣。明明饿出来的病,却得不
到营养的供应;治不好,又要治医生的罪。情急之下,医生就下猛药,结果酿出大祸。邛崃双江公社
鱼唱管理区“疗养院”医生李明征,将草乌、南星等有毒草药加进处方,护理员又未按操作方法泡制,
就让病员服了。医院条件太差,医护人员晚上都在外面去住。两小时以后,服药的 29人全部发作,
呼天抢地,无人照应。凌晨五点钟,医生李明征闻讯赶到,发现已经有四人死得硬梆梆,还有一些奄
奄一息者,他就跑出去投河自杀了。
“医疗”解决不了饥饿。“疫情”继续发展。1961 年 7月 5 日,宜宾地委除害灭病小组“关于肿病
发展情况的报告”称,自 6月中旬以来,我区肿病又有发展,从 6月 18 日到 7月 2日,15天上升了
29%。死亡情况也比较严重,7月 2 日比 6月 18 日死亡增加了 40%。宜宾县月波公社光辉大队金竹
生产队去年年底总人数是 192 人,到今年 7 月 2 日,只有 147 人,减少 45 人,将近死了四分之一,
最近几天又死了主要劳动力 6 人。由于大量死人,田土大版荒芜。宜宾县安边公社总耕地面积 13171
亩,抛荒 2506 亩,占总面积的 19%。中共宜宾地委一再声称要采取措施挽救危局,但饥荒还继续发
展,1962年 2月 2日发出的“宜宾地委关于当前治病情况的电话汇报”中说:“我区病情到 1月 29
日止,全区出现肿干病 123832 人,比 5 天前上升了 10%,死亡还在上升。”
 
七、“社员饿得光骨头,干部吃得肥油油”
粮食集中到食堂,不准社员在家里做饭,使干部拥有一个令人致命的权力――社员的吃饭权,也为干
部们侵吞公物和生活特殊化大开方便之门。群众吃稀的,他们吃干的,群众吃菜,他们吃肉,群众吃
一顿肉,他们吃几天肉。
公共食堂炊事员掌握了勺把子的权力,这是直接分配食物的权力。汤汤水水的大锅稀饭,见了顺眼的
勺子沉底一捞,就吃得多一点,见了不顺眼的皮面上一划,清汤寡水几片菜叶。炊事员还可以半夜三
更煮好的吃,往家中输送救济。这样重要的岗位,一般落到干部亲属或亲信头上。
在饥饿中,干部多吃多占是普遍现象。省委检查团的一份报告中说,长宁县桃坪公社 12 名总支委员
中,有贪污挪用行为的有 9人,占干部总数的 75%。全公社干部中有贪污挪用、私分行为的干部占
干部总数的 60%以上。他们对社员可以任意惩罚,社员无法监督他们。什字区严海臣等 5人私分黄
谷 14000斤,中坝管理区主任张吉臣一人就贪污粮食 3000 多斤。他们将贪污的粮食大肆挥霍。社员
说:“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都被大嘴乌鸦吃光了。”大足县土桥公社有不同程度多吃多占的干
部占干部总数的 67.9%。 小河大队支部书记蒋某 1961年为父亲祝寿, 办了 20桌酒席, 请了 160 人,
吃掉集体粮食 100多斤。后给以撤职处分。1962 年复职后,又办干部小伙食团,共吃掉大队提留粮
800 多斤、国家供应社员的粮食 400 多斤,还拿 300多斤回家。碾盘大队 53 名干部 1962年 1到 8
月就多吃多占粮食 1661 斤。社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时候,干部经常私下“打平伙”、 “加餐运动”,
还把粮食、糖拿到家中。群众说:“社员饿得光骨头,干部吃得肥油油”、“社员面黄肌瘦,干部肥
头大耳”。
各地治肿病的临时医院是干部搞特殊化的场所。由于政府对这类医院供应一些红糖、粮食等,很多干
部及其亲属以病号名义,冒领补助粮食和糖。干部利用这个机会多吃多占,还把上级供应给病人的红
糖、 粮食据为己有。 江北县石坝公社有 92 名干部没有病虚报为病人领取补贴, 还有 137 名干部家属、
亲戚报称“病人”领取补贴。此外,医院的院长、保管员、护理员、炊事员、运输员、勤杂员贪污
扣病人的供应物品的现象也比较普遍。在涪陵县明家公社医院,病人看到粮店供应的 100 斤面粉被医
护人员分了。各地医院病人普遍反映,国家供应的黄豆、红糖,他们都没有吃到。
垫江县城西公社春花管理区在公共食堂无米下锅的情况下,干部们】劭诹福大吃大喝。1959 年下
半年,管理区的几个干部把小春剩余的 2000斤种子私分了,一部分拿回家,一部分放在管理区任其
挥霍。1959年中秋节前后,他们从副业队提回几十只鸭子,专供几个干部吃。
垫江县界枫公社共揭发出 177人有盗窃行为,其中生产队长以上干部 137 人,占盗窃人数的 77%,
占干部总数的 82%。这些干部除了盗窃集体的粮食和财产以外,还对社员明火执仗。石花管理区大
队长夏某,竟在白天以没收富裕农民财产为借口,将老上中农夏炳盛家的被盖 2床、蚊帐 3笼、桐籽
110 斤、麻 20 斤、漆 1斤、红海椒 2 斤、烟叶 1.5 斤全部拿走,连一床草席也不放过。
在食堂断粮、群众生活最困难的时候,郫县红光管区竟不顾群众死活,开办干部食堂,大米白面,吃
酒吃肉,几个干部吃了牛肉 200 多斤,过旧历年一队社员食堂杀了一只 150斤重的猪,干部食堂就
拿去 90 多斤。红光公社有两对著名恋人,一对是县委农工部部长潘兆清和公社党委书记郑功瑶,另
一对是合兴公社总支书记刘绍元和和独柏管区的支部书记游福群。他们的干部食堂将供应照顾病人和
幼儿园的白糖、鸡蛋都卡住吃掉。1960 年过元旦,杀了一只猪重 130斤,刘和游就拿走吃掉 60 斤,
当时全管区六个食堂已全部停伙,只吃一点白水煮的苕叶,死人累累,但他们却大摆宴席三桌,为其
一周岁的儿子做生日。他们为了吃鲢鱼,在数九寒天,逼迫十余个社员下水戽鱼,共戽了 60 斤鱼,
刘绍元、游福群和潘兆清、郑功瑶就吃了 30多斤……更恶劣的是刘绍元在公社上碰到一个社员拿了
一只鸡,刘硬说是偷来的,把鸡拿走,社员跟着要鸡,到了乡公所,刘便拿起电话,假装给派出所打
电话,社员看到叫派出所,便吓跑了,鸡被他们吃掉。1960 年,潘兆清,郑功瑶夫妇数喜临门。五
月潘兆清升任华阳县委书记。六月郑功瑶升任郫县县委常委。
四川省留下的档案中, 只有揭发农村基层干部的特权行为, 县以上干部的特权行为没有留下多少资料,
这是四川省委严加控制的结果。当时任重庆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廖伯康提供了李井泉的生活情况,李井
泉住在重庆潘家坪招待所的时候,几乎每天吃了晚饭后先看电影,再打桥牌,或者先看戏再跳舞。看
电影是专场,看戏是堂会。跳舞、打牌到凌晨再吃夜宵。基层干部的特权行为是为了吃饱,而少数高
级干部则是在饿殍遍地的情况下追求享乐。
 
八、吃青、刑罚、扣饭
饥饿难耐的农民,出于生物的本能,见到可吃的东西难免要吃。当时可以吃的东西无非是还没有成熟
的庄稼,如青麦穗、青稻穗、青玉米等。但是,这种“吃青”行为一旦被干部看见,轻则罚款、扣饭,
重则用各种残酷的刑罚折磨致死。 而更常见的情况是, 农民没有偷吃, 却被干部诬为偷吃而受到惩罚。
荣县五一公社新进大队二队社员朱玉发 1961年春天拿了地里的胡豆 2.5 斤,被罚款 120 元(相当于
科级干部四个月的工资),除了把他家里的衣服、被子、席子、红苕及口粮供应证全部没收外,还将
他身上衣服脱光,进行批斗。朱玉发每天还要付给向他“追赃”的人粮食每人 1.5 斤,工分 10 个。
地委向县里下达了“追赃”任务 120 万元,县委又将这一任务下达到各区,各区又加码下达到公社。
各公社、大队为了完成任务,采取了“人跟人、脚跟脚”的“追赃”活动。有的公社规定“倾家荡产,
卖巾巾片片,卖儿卖女,都要缴清赃款”。因此,在乐道、成佳、龙潭、唐山等区的农村,“追赃”
的干部见鸡捉鸡、见鸭捉鸭,见什么拿什么,社员的衣服、棉被等都被拿走。有的“追赃”干部借机
大发横财。社员童光前趁给食堂打柴之便,拿了一点柴回家,公社令其赔款 270元,童无钱赔,公社
将他家老人的两具黑漆棺材当即抬走,生产队里还拉走了他的一只大母羊,抓走了一只鸡和一只鸭。
有的公社用评议的办法确定偷盗的数字,富南公社三大队在 255户中就评议出偷盗户 254 户。
1960 年春,古蔺县的公共食堂已经断粮多日,能吃上漂汤(汤内有少量菜叶)就算改善生活。人口
大批死亡。龙美公社金坪管理区去冬今春死亡人口占原有人口的 24.7%。没死的人很多患有肿病,边
干活边呻吟。饥饿的社员被迫偷吃粮食。彰德公社二管区一队 84 户,偷盗和私拿粮食的就有 77 户。
干部对吃青、私拿的处理也十分严厉。潭庙公社一社员偷了 2斤红苕,支部书记计算:这 2斤红苕下
种后可产 3000 斤红苕,其价值 30 元,当即罚偷苕的社员 37 元。除了高额罚款以外,扣饭、罚跪、
捆绑、吊、打、劳改、搜查、没收财物。扣饭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叙永县长江公社六一管理区第六生
产队全队 70 户人家,就有 64 户被扣过饭。社员说,这个队有“三扣”:不按吃饭时间到食堂要扣,
不能下田的病人要扣,不向食堂交野菜的要扣;还有“三不扣”:干部不扣,干部家属不扣,干部亲
戚不扣。这个六一管理区在 1960年 1到 6月,就有 29人被捆绑吊打,其中有 4 人致死。有的公社
规定,社员不请假外出、不出工、不参加会、不交野菜、不交青饲料,一律扣饭。古蔺县飞龙、彰德、
玉田三个公社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 144 人中,有三分之一打过社员,被他们捆绑吊打的社员有 124
人,其中被直接吊打致死的和逼死的有 33 人,致残 6 人,重伤 7 人。据对古蔺县德跃、摩尼、太平、
白沙等 6个区 22个公社调查,1960 年 1到 6月,干部打社员造成严重后果的有 76 起,因吊打致死
的 16人,致残的 6人,重伤 7人,扣饭饿死 7 人,自杀多起。新建公社白沙管理区 1 月至 3 月,受
到种种不同程度肉体惩罚的社员 119 人,其中,吊打逼迫 19 人,打残 1人。圣灯公社第九管理区第
五生产队队长张某常吃双份饭, 1960 年 3月 23日, 社员黄文先没有出早工, 张队长当即扣黄的早饭。
黄说:“为什么要扣我的饭?有人还吃双份饭呢?”张队长认为黄伤了他的面子,命令社员毛学友拿
些大粪,将黄按倒在地向黄的嘴里灌,弄得黄满头满嘴都是大粪。
省委整风整社温江工作团在上报省委和地委的一分报告中写道:
1959 年底到 1960年初,在全县大抓生产、生活和继续开展反右倾斗争中,罚款、扣饭和算损失账等
违法乱纪现象普遍发生。在 1960年二、三、四月,全县大搞“突击落后”,合并大管区、大食堂等
运动中,罚款、扣饭、捆绑、吊打社员群众,以及“洗毛芋头”、“留学”、“开富裕中农座谈会”
(即白天监督劳动,晚上轮流批斗)、乱捕、乱扣、乱撤干部的情况愈来愈严重、普遍。逼死人的事
件不断发生。直到六、七月“新三反”期间,这股风势稍有缓转,但在 8月至 11 月的粮食核产工作
中,在县委部分主要负责干部分别主持的淮口等地的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会上,又发生了打人、“洗
毛芋头”、罚跪等行为,直到这次会议期间仍然没有刹住。
“洗毛芋头”在河南、甘肃称为“炒豆子”,这个报告介绍,1960年 12月 13日晚上,龙王公社四
管区社员曾本春到食堂请人给小孩看病, 被武装队长罗某与支部书记吴某碰上, 被他们诬为 “偷东西” ,
当即遭到毒打,并搜查其家,曾取刀刎颈自杀,经急救未死。12月 14 日,民校教师贺某发现竹篙公
社联盟管区社员罗龙利偷鸡,贺将罗龙利及其母捆送队上,狠打了三次,又将其父家中搜刮一空,逼
得罗龙利跳井自杀未遂,其父于 15 日上吊死亡。
这个报告介绍说,仅竹篙区 1960年 2月到 11 月,在少数公社、管区、生产队干部的主持下,活活
打死社员 6人,被他们“洗毛芋子”、吊打之后自杀的 83 人,被扣饭饿死 1人。据竹篙公社初步统
计,从 1960 年 1月到 12 月,就有 241个社员遭受干部吊打和“洗毛芋子”,265 人被扣饭,230
户被搜查,99 人被罚苦工,68人被罚款,27 人被送“土劳改队”劳改或“留学”。其中被整死者达
17 人,致残者 3人。
“洗毛芋子”又称“打肉皮球”。长江流域的农民洗毛芋是将毛芋放在木桶里,装上一些水,再用一
根带把的木棒在桶里来回推动,使毛芋相互磨擦而去掉表皮。这里说的是:将被惩罚的若干人围在中
间,四周的人将他们推来推去。这种刑罚和北方称为“炒豆子”的刑罚相似(本书甘肃章、河南章、
山东章都提到这种刑罚)。
这份报告介绍,龙王公社人和管区有 3被人整死,2人被整残。贫农社员龚明通因出工不积极,被分
支书记罚扣饭 15天,他饥饿无奈,挖了一些红苕,被“洗毛芋子”而成重伤,送回家后上吊自杀。
大明管区分支书记廖某,强令有病的社员肖有根从公社背米回管区,肖走得慢一些,就以“磨洋工”
的罪名,轮流三次给肖“洗毛芋子”,第二天,肖上吊自杀。肖父因气愤不已而死,其妻精神失常,
幼子无人照看也很快死亡。1960年 8月,土桥管区双流公社就有五个社员被干部迫害致死。该社总
支委员兼前进管区支部书记吴某,在 1960年一年内就逼死社员两名,“洗毛芋子”10 多人,扣饭
300 多人,罚款罚苦工 20 多人。又新公社社员周玉明因得肿病,管区主任周某强迫其出工,昏倒在
地, 而主任反而诬陷他偷吃红苕, 当即毒打, 拖回办公室, 第二天即死。 据不完全统计, 土桥区从 1960
年 1月到 11 月,由于干部扣饭饿死 8人,因占小便宜被干部组织斗争、“洗毛芋子”而后自杀 26
人,被干部活活打死 2人。
据不完全统计,长宁县桃坪公社总支书记、委员、支书与乡干部 15人当中,关过社员的就有 9人,
占 60%。全社伙食团长以上的干部 441 人当中,扣过社员饭的 212 人,打过人的 19 人,捆过人的
48 人,虐待病人造成死亡的有 31 人。被他们扣过饭的社员不计其数。他们私设劳改队,私设监狱,
不准病人吃饭,强迫病人劳动。碾坎生产队罗大娘母子 4人病在床上,10天不给饭吃,死了 3 人。
中坝管理区的劳改队中有一个叫陈玉秀的 11岁女孩,她被迫干了 5天 5夜的活,疲劳过度,口鼻流
血而死。大同管理区社员李友成怕扣饭,带病出工,病倒田间,被抬回后,队长说他装病,踢他几脚,
回家即死。
1960 年二、三月份,合川县南屏公社由于饥饿,群众“吃青”现象比较普遍。公社党委第一书记谭
某在作业组长以上的干部中布置:凡是有偷窃行为的人,抓住后就吊、打、罚款。谭还在中南、白鹿
两个管理区先后开会毒打 6人以示范。还在会上公开说:“劳动力多得很,整死几个没关系,打死十
个算五双,砍成几块好肥南瓜窝窝。”“整这些人要有斗争性,不执行就反右倾。”并规定偷一棵胡
豆或一个包谷罚一元,偷一个红苕罚 5 元。从此,这个公社打人、扣饭、罚款、抄家成风。据统计,
全社 159 名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中,捆绑吊打过社员的就有 89人,占 56%。被打的社员 565 人,
被罚的 478人,被抄家的 588户。对社员施的刑罚有:“吊半边猪”、“鸭儿浮水”、“猴子搬疙
瘩”等。据检查团调查,有 44 人在吊打和扣饭后致死,有 19人打成残疾。另据樊执中 1961 年 11
月 13日对南屏的报告:一,该公社伤亡 496人中,吊死、逼死、活埋的有 42人,打伤、打残的 62
人,因病还强迫劳动或扣饭而致死的有 392 人;二,被罚款的有 387户,罚款额为 12400元。白鹿
管理区社员张绍荣拿了 7 根红苕,被干部捆绑吊在树上,罚款 20 元。张妻交了 19 元请求放人,干部
们不仅不放人,还拿出 5 元罚款买酒办菜,在旁吃喝。
1960 年 2月至 3月,太平区委副书记唐某(农民称他为“唐阎王”)在“突击落后”运动中,搞所
谓“拆散落后窝”,强令他认为的“落后”院子的 178 户社员“大搬家”,不愿搬的 66 户都被斗争,
有 19户被重点批判,8 人被捆,当场逼得社员钟相成投水自杀。
据不完全统计,合川县南坪公社被打死逼死 496 人,其中,吊死、逼死、活埋的有 42人;打残、打
伤的有 62人,因病但还强迫劳动或扣饭致死的有 392 人。这些非正常伤亡大都是公社党委书记亲自
主持或下令造成的。另据乔志敏报告,公社党委书记谭某不仅在干部会上布置,凡是有偷窃行为的人
抓住后就吊打罚款。 他还在中南白鹿两个管理区生后开会毒打 6 人示范, 在会上说: “劳动力多得很,
打死几个没关系,打死十个算五双,砍成几块好肥南瓜窝。”全社队 159 名生产队以上的干部中,捆
绑吊打过社员的有 89人,占干部总数的 56%,被捆打的社员 565 人被罚款 478人,被抄家 586户。
垫江县城西公社春花管理区食堂事务长徐建民从 1959年 12 月到 1960年 4月,先后吊打过社员 18
人。社员徐文普偷吃了两个红苕,被徐建民吊打后 5 天即死。这个管理区还组织了一个“劳改队”,
凡是犯了“错误”(偷吃了东西)都被送去“劳改”,“劳改”时间有一个月的,也有两个月的。“劳
改队”劳动繁重,每晚加夜班,不能回家。社员陈素华夫妻二人都被“劳改”,有一次偷偷回家给小
孩喂药,被干部发现后,揪着头发拖回了“劳改队”。社员郭士身患重病卧床不起,队长强令其出工,
3 天后死亡。社员周代珍的儿子从修铁路的工地病重抬回,生产队长让社员马上挖坑埋掉,不准抬回
家,经社员多方说情后,抬回去多日才死。
有了公共食堂以后,干部就掌握了农民的饭碗,扣饭是干部整治农民最常用的办法。这样,“无产阶
级专政”就可以落实到每个人的肚子里。1960 年 1 月,金堂县农民因饥饿而外出逃荒。1 月 19 日,
金堂县委向各区、公社、管区发出了《关于控制和清理人口外流的紧急通知》,文中规定:“外流劳
动力,其家属应写信找回,到期不回,伙食、粮食自行负责,公社一概不管”。农民外流的一个目的
就是把粮食定量省下来留给家里人吃,现在外出的人粮食定量被扣,对外出农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而隆盛公社接此通知后又加以发挥,要外出人员家属天天写信,哪天不写,就扣哪天的饭。有的公社
规定了各种扣饭的条款,扣饭就成了社员的家常便饭。在饥饿的时代,管食堂的人常常决定社员的生
死。
江北县沙坪公社小屋管理区党支部委员贺某,在该管理区长河堰食堂工作期间,对患肿病的社员普遍
扣饭,饿死病人数人。社员朱海清患肿病不能出工,被贺连续扣饭两个月,第一个月每天只给三两原
粮,第二个月只给二两,到最后 5天一颗粮食也不给,朱被活活饿死。社员蓝权在水库工地上患病回
家,不能出工,被扣了 30 天饭,蓝没办法,每天挖野菜充饥,不久饿死在山坡上。社员冯银山一家
7 口人,有 4 人因患肿病不能出工,全家被扣饭,结果 7口人全部死绝。江津县大河公社龙会管理区
社员范如英,患有严重肿病,支部书记李某强令他挑粪,在挑粪中倒在路上死亡。荣昌县社员李洪英
患有严重肿病,干部强令他下水田干活,其妻苦苦哀求干部不要派李下田,结果,李妻被干部打了几
个耳光,还扣饭两天,李洪英下田后几天死去。荣昌县高峰公社第十四管理区 50 多岁的女社员杨慈
民被干部怀疑为偷鸡,押送到管理区吊打一顿,第二天放出,杨在回家路上晕倒,神志不清,管理区
支部书记高某即令将杨埋掉,临埋时杨还在呻吟挣扎,结果还是活埋了。
农民遭受如此严重的迫害,其借口除了“偷吃”、“不服从领导”、“散布右倾言论”以外,反“瞒
产私分”也是一个重要方面。1959年,荣县小春征购任务没有完成,到 10月份,秋征任务才完成了
70%,在上面的压力下,县委慌了神,企图通过打人、捕人来完成任务。10 月 2日,在长山区召开
五级干部千余人的会议。会议的主题是反瞒产,落实征购任务。这是一个残酷斗争的大会。县委第一
书记徐某布置斗争说:“群众真正起来打人,不要泼冷水。”长山区首先打人,县委立即表扬,并批
评其他地区右倾。于是打人就普遍化了。这个会上吊打了 30 多名社队干部,10多人致残,捕了 3 个
公社干部。10 月 25日,又在钟鼓楼召开生产小队长以上的会议,规模为 4000人。会议的内容是反
右倾,查粮食。打人比长山会议更普遍、更残酷。这个会有 30多个分会场同时打人,会场严加警戒,
不准外出,不准会客。乐德公社 14 个公社干部中被吊打 4 人,撤职 8 人,受其它处分 2人。该公社
大小干部被打的有 142人,当场打死 1人(贫农,生产小队长)打残病死 1 人(新下中农,财经大队
长)。县委徐某等人提出“要粮不要人”、“要社会主义不要人”、“有粮不交者打”等口号。会后,
区、公社、生产队又层层打人。县里召开的会计会、医生会都打人,打人成风,“上级打下级,一级
打一级,干部打群众,坏人打好人”。一些“敢打人”的干部被提拔重用,不敢打人的干部受到批评。
于是,区、公社、生产队普遍设“警察”、“监狱”、“土劳改队”,任意对下级干部和群众进行殴
打、逮捕、劳教、处分,并且普遍使用肉刑。农村如此,城镇如此,机关、工厂、学校也如此。据对
长山、人和、刘家三个公社了解,就有 7 名小队长以上干部被打死。复兴公社三大队打死社员 3 人。
1960 年 9月,永川县水碾公社,在党委书记叶某(县农水局长兼)主持的一个会上,作出两条决定:
一,凡干部有瞒产私分的,一律迁到别的管区;二,凡社员有小偷小摸的也一律迁到别的管区。会后
作出 60 户迁移的计划。这个公社在叶某的主持下,被搜查的社员占全社总户数的 60%,被吊、打、
捆绑的有 48 人,被扣饭的有 76户。当时,叶某任县委工作组长,这个工作组的 15名干部就有 13
名干部亲自打人、罚款、抄家,叶亲自吊打过 7 人。
一份报告称,涪陵县马鞍公社,县里安排社员每天的口粮为 6两(相当于 10 进位的 3.75两),但是
这个指标还经常被干部扣除。太乙大队有一个作业组 6户人家就有 5户被扣过口粮。社员夏道珍由于
在青黄不接时拿了队里的一点苞谷,被干部发现,七算八算,算出要扣口粮 1700 斤。此后,每次拨
口粮都按 20%扣除。有人说这样扣是要饿死人的。队长说:“一年扣不完扣两年,两年扣不完扣三
年。饿死一个抬出去,饿死两个挑出去!”另外,大队将还没有收割的作物分配给社员看守,如被别
人拿走,就成倍地扣除看守人的口粮。大石大队第三生产队郑得荣看守的苞谷被人拿走了一百多个,
就扣他口粮 96 斤。 因此, 这个公社继续出现肿病和饿死人的现象。 大石大队 1-9 月上旬死亡 51人,
占总人口的 6.3%。社员体质很差,90%以上的妇女都停经,今年只出生两个小孩(干部家属)。
江津县双龙公社对社员罚款名目有十多种:吃青胡豆罚款,开会缺席罚款,逾假不归罚款(社员离村
外出必须请假),死猪罚款,死猪不报罚款,完不成包产数罚款,中午休息时捉鳝鱼罚款,插秧间距
大了(不符合上级的密植标准)罚款,小孩损坏庄稼罚款(即小孩饿了偷吃青庄稼),等等。铜梁县
西郊公社二管区规定,摘一颗青胡豆罚款一角(当时社员一天的工分才几分钱)。安居公社葫芦管理
区规定,社员外出超过假期,每天罚款 1 元。
1961 年 1月 4日到 6日,省委刘文珍和江津地委张凤伍到大足、铜梁、壁山等县检查了 14 个食堂,
看到的都是停伙、饥饿和死亡。1960 年的死亡率都在 7%以上。狮子公社糖房管区三食堂,社员万子
民的小孩扯了几棵牛皮菜吃,队长不仅扣了万全家 4 口人两天的饭,还把万子民捆走来游街示众。壁
山公社借阁管区党支部书记对社员实行抄家、罚款、扣粮、扣饭。社员拿一个苞谷扣口粮 10 斤,拿
一个红苕扣口粮 6 斤。他让一个 8岁的孩子一次要挑 120斤煤,挑不够就要扣饭。这个管区 70%的
社员被扣过饭。刘文珍等从壁山回永川的路上,看到三个社员担着箩筐,其中有一些坛坛罐罐。停车
一问,女社员叫周敬明,是马坊公社的。她丈夫生病没有吃的,她去找炊事员要点吃的,炊事员答应
让周自己去拔点萝卜。拔萝卜时被作业组长发现了,说她偷。退回了全部萝卜,还罚款 37元。这相
当于一名科级干部一个多月的工资。她丈夫又饿又急,死了。她还不起罚款,只好带着几个小孩改嫁
给永川的社员丁树林。 丁树林把自己节约下来的一点米拿出来请作业组长吃了一顿饭, 请求免去罚款。
作业组长坚持要罚,把女方的一些家具作价 18 元作抵偿,还剩下 19元用公债券补齐后才放他们离开
马坊。刘文珍等没想到一个作业组长就能对农民如此作威作福。
在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里生活的农民,一切生活资料都被干部所控制,一切生产活动都得听从干部安
排,一切行动自由都被干部剥夺,个人行为,家庭生活都被置于干部严密的控制之下。在这样的制度
基础下,全国各地都出现了对农民骇人听闻的大规模迫害。当然,这种情况是不平衡的,有的地方十
分严重,有的地方情况要好一些。情况好坏取决于农村干部的素质。但是,从总体上看,农村干部素
质是不高的,再加上上级各种任务的沉重压力,因此迫害不是个别的。毛泽东把这种大规模的暴行归
结于“民主革命不彻底” (见毛泽东对信阳事件的批示),即认为这些暴行是国民党的残余势力所为。
这显然是不符合事实的,是推卸责任的托词。在整风整社中,这些有过违法乱纪行为的干部曾受过严
厉的处置(如举办集训班、特训班,反过来又对这些干部施以残酷的刑罚),大批干部被撤职(如新
繁县河屯公社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被打下去和“冷落”的占干部总数的 66%),由于干部大量撤换
影响基层工作,1962 年以后,这些干部的处分也都撤销了。
 
九、一股救命的潜流
与李井泉所倡导的提高公有化程度、坚持办食堂相反,在四川省的基层,有着另一股潜流,这就是分
田到户、增加自留地、解散公共食堂。正是这股潜流,对减少人口死亡起了重要作用,但在当时却受
到残酷打压。
1959 年 8月 4日,省委检查团泸州分团叙永检查组安法孝的一份报告中指出,他们发现,在天堂公

社部分生产小队推行了红苕“包产到户,以产计工”的办法。支持这种办法的人说,它调动了社员的
生产积极性,减少了干部调工的麻烦,劳动力强的户非常赞成。也有人对此提出不同的看法,认为集
体生产调不动工,食堂无法恢复,劳动力弱的户吃亏。8月 31日,李井泉对报告作了批示:“这是
一个典型的右倾材料,印发到会干部阅,供讨论反右倾参考。并发各县委参考。”1959 年 9月 1日,
省整社、生产检查团泸州分团安法孝又送上一个长达万言的报告,详细介绍了泸州专区的右倾作法:
关于农村公共食堂的问题。五月上旬省委在重庆召开地委书记会议之后,地委召开了县委书记会议,
讨论了公共食堂问题,方针是解散。会后,各县布置了解散食堂的工作。说口粮、烧柴困难,说公共
食堂浪费粮食,是“贪污盗窃的漏洞”,说“公共食堂虽然有优越性,我们现在优越不起”等。为了
解散食堂,各级党委都召开了紧急会议,层层布置,打通思想,限期解散食堂。有的公社要求“三天
准备,七天散完”。在这“一风吹”的布置下,很多县的大部分解散了……5月 22 日,省委发现这
一情况后,当即严肃指出,这是右倾,责令地委第一书记限期恢复。并严厉指出,富裕农民干部搞垮
食堂,其目的是企图搞垮人民公社,反对社会主义。
关于自留地问题。隆昌县等地方 1月和 5 月两次划地给农民。出现了以下问题:占耕地面积多了,超
过了高级社时自留地的水平;社员对自种地的经营管理越来越积极,对集体生产关心少了;影响了食
堂巩固;影响公社的粮食征购任务。
关于猪的喂养形式。5月上旬地委在布置解散食堂、下放猪只给生产队的同时,又布置将一部分公有
公喂猪退还社员私人,可以公有私喂,也可以私有私喂。
这个报告最后说: 以上这些是右倾思想的反映……一部分富裕中农和富裕中农出身的干部, 主张单干,
反对集体,夸大口粮困难,反对公共食堂,要求猪只退给个人,领导上一方面感到这是一股邪气,也
曾给以批驳,另一方面却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作了让步。有的负责干部向下级干部宣传所谓“黄猫
黑猫,捉住老鼠就是好猫”,把集体生产和个体生产相提并论(原来邓小平的“猫论”源自他的家乡
四川)。
9 月 2日,李井泉对这个报告作了批示:
看来泸州专区在公共食堂、自留地、猪分散喂养、几个问题上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是全专区性的,
是从上而下的,是有不约而同的共同主张的,是直到现在还未基本纠正的,是很值得开展讨论,并且
要继续采取必要的措施才能纠正过来。
泸州专区的不少领导干部丢了官,一批人受到批判。在两个月以后的反右倾斗争中,泸州地委书记邓
自力、副书记陈怀堂,在全省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中名列前茅。但是,严酷的政治斗争并没有止住这股
潜流,它在农村还在悄悄地发展,还在悄悄地为饥饿的农民缓解困难。四川省委每年都要发出“关于
纠正包产到户的指示”,但包产到户还是没有纠正。
两年以后,1961 年 9月 19 日,中共四川省委工作组上报的《关于江北县委纠正包产到户的右倾倒退
错误后的情况报告》中说,江北县接到省委关于纠正包产到户的指示以后,于 7月下旬召开了各级干
部会议,派出干部下去进行纠正,取得了一定成绩,但纠正包产到户右倾错误是不彻底的。有相当一
部分干部社员对包产到户恋恋不舍。尤其严重的是,从 8月底以来,这种包产到户的右倾倒退思潮又
在全县范围内抬头,较 7 月之前有了新的发展,出现了各种形式的右倾倒退活动。突出的表现是:包
产到户的面积不断扩大;一部分大队把大春粮食作物(包谷、中稻)以作业组或院坝为单位进行了分
配;秋菜包到户和社员占用集体耕地种植秋菜的现象相当普遍;部分大队将小麦种子全部分到了户;
扩大了自留地。报告说,“在群众中,主张包产到户的右倾倒退的错误思想相当严重”,“兴隆区 10
个公社党委书记没有一个坚决反对包产到户的” 。 这个报告说, 右倾倒退错误已经是一股顽强的势力,
稍不注意,就会旧病复发。因此,“有必要广泛深入地进行以社会主义教育为中心的纠正包产到户右
倾倒退错误的群众运动”。
1961 年 9月 25日,李井泉对上述报告作了很长的批示,同意报告的建议:在农村搞一次社会主义教
育运动。
但是,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也没有制止住这股救命的潜流。一年以后,又是这个江北县,“包产到户等
单干活动普遍而严重,在全区 591个生习队中,去年红苕几乎全部包产到户,今年小春约占 60%”。
这里不仅大搞包产到户,还提出了以下理由:1,只有包产到户,才能提高生产积极性,干活不用催,
活路作得细;搞集体生产人多心不齐,活路质量不好,进度不快。2,包产到户,谁劳动好,产量就
高,谁就能多吃粮,谁懒谁挨饿,这才是多劳多得,按劳分配。3,包产到户后,粮食损失是自己的,
看得严,不会出小偷;集体的粮食损失了没人心疼,容易出小偷。4,包产到户用不着干部派工,不
要熬夜评工记分,更不会因评工记分而吵架。5,集体生产小队干部两头受气,上面领导批评,下面
社员骂娘;包产到户以后省心多了。6,搞集体生产没饭吃,一搞包产到户粮食就多起来了,就不会
饿死人。“黄鳝没手没脚都会弄吃的,人还搞不到吃的?”“你把田荒起来不让我们搞单干,怎不饿
死人?”其它地的包产到户的面积也很大。1961 年 8月,屏山县清流公社五一大队 70.1%的土地、
44%的耕牛分到了农户,这个县所属的地区包产到户的面积也很大,地委领导人牟海秀说:“第一次
摸只有百分之几,第二次摸有百分之十几,现在摸的结果有百分之二十六的生产队,估计还不一定摸
清”。
为了纠正包产到户,四川省委搞了一个“三包一奖”,想用此取代包产到户。所谓“三包一奖”就是
“包产量,包工分,包投资,包奖励”,生产的粮食多,记工分就多,农民不能支配粮食。这实际是
一种记工分的改进办法。包产的指标很高,损害农民的利益。这种办法取代不了包产到户,还没有全
面推行就流产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那个年代,对包产到户来说,是没有“春风”的,但还是顽强地在
地下生存着,发展着。这是因为,以家庭为单位的经济细胞,是中国社会几千年的传统,有着深厚的
基础,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显然,这股潜流的顽强生存是以不少基层干部和广大农民遭受残酷的政治
迫害为代价的。在一次又一次“反右倾倒退”的政治运动中,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是无
法统计的。
 
十、反右倾加剧了饥荒
四川饥饿时间最长与这里不停顿地反右倾有关。
1959 年 8月 17日,历时 46 天的庐山会议结束。全国开展了“保卫总路线、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
争”运动。李井泉对反右倾是很积极的,就在庐山会议之前,他也是坚决反右的。庐山会议之后,有
了毛泽东的令箭,他的劲头更大了。
1959年8月30日上午, 李井泉向四川省的干部传达了庐山会议。 他在传达报告中提出了 “一个粉碎” ,
“四个保卫”,即“坚决粉碎以彭德怀同志为首的右倾机会主义反党集团的活动,保卫党的总路线,
保卫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中央领导,保卫党的团结,保卫社会主义事业”。他重申了“三面红旗”的
伟大意义,他说:
公社化运动是伟大的运动,是几亿农民、首先是贫苦农民搞起来的,大办钢铁是几千万劳动大军。这
样巨大的群众运动在革命史上也是少有的。中国革命有革命战争运动,有民主革命运动,如土改、三
反五反、镇反运动,但这些运动的范围窄一些,时间也是分段的,而不像大办钢铁、公社化规模那么
大,范围那么宽,时间那么集中。马克思认为巴黎公社(本来巴黎公社是失败的)是革命的创举,是
有历史意义的事件,它意味着无产阶级夺取政权以后的最后方向。按照这一看法,中国的公社化、大
办钢铁更不得了。公社化意味着大跃进,可以超过以往的速度,不仅可以超过资本主义国家,也可以
超过社会主义国家的速度。 这是了不起的大事, 是非常鼓舞人心的大事。 按照无产阶级的立场、 观点、
方法,应当是钦佩不已,赞扬不已,应当是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巴黎公社失败的经验马克思都
赞成了,难道我们这成功的经验就不应该赞成吗?
接着,他讲“一大二公”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他说:
人民公社运动是如何来的呢?是为了适应生产力的发展而不能不采取的一种生产关系的变化。至于小
社变大社,我们原来就有大社的,如张泗洲的社一千多户,现在一乡一社两千多户,这是大跃进以来
必然要做的。大跃进要提高劳动生产率,就办起了食堂,这样一天可以多劳动一、两小时,可以腾出
一部分劳动力。公共食堂办了,猪在社员家里就不好喂,就要入社,交食堂喂。猪入社了,自留地就
不需要了。所谓一大二公就从此而来。……这些是为了生产发展而采取的措施,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
规律,不是凭主观愿望所采取的。至于供给制吃饭不要钱的问题,这是合乎广大贫雇农、首先是 30%
劳动力少儿女多的贫雇农的要求而采取的措施。这一部分贫苦农民是半无产阶级,全国有 1.5 亿,全
省有 2000万人。有这样的阶级基础才办起来的。既然符合多数农民的要求,首先是 30%贫苦农民的
要求,我们党就应当领导这个运动。……我党北戴河会议、武昌会议后下心领导这个运动是正确的。
不领导这个运动还要出乱子。不信,解散了试试看。今年解散了,明年还会办起来。
李井泉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是毛泽东十分信任的人。他的这些话可能反映了当时高层的认识。现
在看来,这些看法有着很重的主观色彩。历史已经证明,这种认识是完全脱离了当时的实际情况。
李井泉这个报告透露了“三面红旗”以外的事情。李说:彭是高饶联盟的漏网分子。张闻天也给高饶
联盟当过军师。彭也承认自己是高饶联盟的忠实成员。与其说是高饶联盟,不如说是高、饶、彭联盟。
高岗在东北,彭德怀在朝鲜掌握志愿军,他们两人相互利用。彭德怀先后同人谈过党内有人反对党。
说彭真、 薄一波、 安子文等同志要篡党, 他们的后台是刘少奇同志。 并说从主席到重庆谈判就开始了。
这显然是诬蔑,为的是想达到推翻刘少奇同志的目的。高、彭、黄对刘少奇同志是不满意的。彭德怀
到处散布说刘少奇是篡党的后台,完全同高岗讲的有个圈圈是一样的。
几年以后的“文革”证明,李井泉讲不是空穴来风。刘少奇、彭真、薄一波、安子文被弄成了一个“叛
徒集团”捆在一起被打倒了。从这里可以隐约地看到,反高饶联盟、庐山会议、文化大革命这三次斗
争之间,从人事上看,有着某种内在联系。毛泽东在这三次斗争中巩固了自己的地位,而周恩来在这
三次斗争中都扮演了神秘的角色。
1959 年 9月 7日,金牛坝地委书记会,四川省省长李大章在会上的讲话,一再强调“坚决贯彻总路
线,坚决继续搞大跃进,真正向着人民公社万岁这个方向来搞。”为此,要坚决整顿干部中的右倾思
想。他说,现在已经不是左的问题,右的方面大有猖狂进攻之势。他解释毛主席分析 1959年形势的
三句话:“成绩伟大,问题不少,前途光明”。他说,右派分子把“问题不少”理解为刮“共产风”,
认为我们没有纠正;实际上,“问题不少”是指右倾抬头,右倾活动,有猖狂进攻之势。现在的问题
不是刮“共产风”,不是“一平二调三提款”,是右倾问题。李大章说,右派分子说反左比反右难,
实际上反右要搞深搞透也不容易(李井泉插话:反右是阶级斗争,这个东西是阶级影响问题,不大容
易啊!)。李大章在报告最后强调,现在我们主要搞反右,反右是立场问题,是阶级问题。
1959 年的 8月到 9 月,四川省委在成、渝两市召开整整一个月的省委扩大会(中共四川省委第一届
第 11次扩大会议),传达“庐山会议”精神。第一阶段在成都开,第二阶段在重庆开。会议一开头
搞了一个“政治测验”:到会的 1300 多名市、地、州干部在不了解任何背景、不传达毛主席讲话的
情况下,先阅读彭德怀的意见书,张闻天的发言和《李云仲意见书》,然后人人必须表态。一些政治
上受到信任的领导干部被打了招呼, 所以他们作了旗帜鲜明的表态, 一些警觉性较强的干部含糊其辞。
对三个文件表示支持的只是少数正直而又未得到内部消息的人。 大家表完态后, 才放毛泽东讲话录音,
传达中央决议。在会议中共揭发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严重右倾动摇的、混入党内的阶级异己分子、
坏分子共 61 人(其中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和严重右倾动摇的共 49 人)。会上选择了 8名右倾机会主义
分子进行了重点批判。他们是:邓自力(沪州地委书记)、陈怀堂(沪州地委副书记)、张戟(省计
委副主任、党组副书记)、陈星(重庆钢铁公司代总经理)、杜石生(重庆望江机械厂厂长)、高毅
(宜宾造纸厂党委副书记)、夏戎(省委农村工作部副部长)、张家义(成都军区 11团政委)。
作为军区团政委的张家义是怎样成为省级的大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呢?这是他一次回乡探亲招来的
横祸。第 11 次会上每位代表得到了一份由李井泉批示的参考文件:“张家义的材料”上说:“原 11
团少校政委张家义在七、八月份休假回家(江苏铜山),给军区干部部写回两封信,其中对当地农村
工作发泄了极为不满的情绪。”这是两封什么样的信呢?
七月十九日张写给干部部王三科同志的信
王科长请转牛部长:
我十二号从成都动身,十七日到家,一路未出什么问题。到家后困难重重,没饭吃,有钱买不到,吃
了几顿草子菜叶对我教育不少,也逼得我很难在家多住。
老百姓情绪很不好,对生产没信心,对领导抵触很大(说毛主席共产党好,下边干部不好)。除了一
些生活较好,吃得饱饭外,余皆挨饿。现在正处于农忙,每日大人 10 两,小孩 6 两到半斤。绝大部
分的人都饿得面黄肌瘦,骨枯如柴,走不动路。我们这个村七百人口,在五六两个月分(那时日食 4
两)因病无粮而死、饿死、上吊、投水自杀了三十余人。医生看病在处方上都是建议领导上给病号增
加几两粮食,这样救活了十几个人。
我家人口较多,父母都在,弟兄六人,除已分居多年的二叔被饿死外,全家 20余口均平安无事。我
到家后都哭哭啼啼,尤其父母哭闹,要求把他们带到外边来。二老有钱,但是买不到东西,我一个月
给的三、四十元钱花不掉,因此,曾几度想吊死。我如果不带走他们有饿死吊死的可能。这种情况使
我在思想上很不平静,埋怨地方干部领导无法(这都是思想活动没说出)。
上述等等情况,使我想把我的父母及四弟(因我四弟太好,他一分粮不吃,给老人吃,使他饿得不像
样子),带往成都过一段时间。因为寄的钱到家不起作用,买不到东西。
上述请求可否,请速来信告诉我。如果可以,请给迁户口的证明。不能去也告诉我,不会闹问题,这
种困难不是我的家庭一家之事,可以想通。
我所说的上述情况,是真的,没有扩大之处。
我家乡的生产我了解了一下,使人可怕,能够做活的很少,20多条牛死的只剩一条小牛,土地荒芜
面积很大,很危险。
此致
敬礼
张家义 7月 19 日
八月六日张写给干部部王三科的信
王科长同志请转牛部长同志:
部里来信,我于八月三日收到,四日离家返成都,原准备八月七、八日即可至成都,因路上买票困难,
恐十五日左右才能回去。带父母问题遵照部里来信指示办,请勿念。
从来信中可以看得出,感到我对当前农村问题认识不足,甚至存在极其严重的问题。这样及时的关心
和提出的批评,使我非常感激。但是,我的家乡所存在的问题也应该认为是严重的,否则,这个极其
严重的问题由我的思想不好来负责,那么真有些吃罪不起了。说实在的,上次去信的主要目的,是请
求带我父母去成都,作为反映几个村庄甚至于一个乡的情况,的确太片面了。但是那些情况是有的,
是存在的。如果和四川、陕西、河南等省政治情绪、生活、生产情况以及干劲和干群关系等作比较,
我家乡比上述地区差远了。什么原因我一下子也说不出来。
我认为那个地区马上就会好转了,因为引起了上级的注意,现在又进行整社了,处分了不少干部,撤
职停职的(乡以下干部)也不少。据说也有法办的。以此来大力发动群众(那里的群众非常落后)。
我到家后把我了解的情况,以对党负责的精神,向乡党委和县委某一干部作了汇报,他们都认为对整
社有很大帮助,然后也参加了整社活动。动员群众积肥、生产,并亲身到地里作些有关生产活动,和
耕作区的干部交谈整社、生产情况。由于参加一些活动对我教育很大,总的感觉是这样的:学习有关
人民公社文件时,对于其优越性这方面领会较深,但由于客观问题(干部作风、生活不好、不能多劳
多得、党的方针政策群众领会不深)的影响,公社中存在严重的困难(家乡那里,不是全国)和建设
公社的复杂性了解不够,这次探亲解决了;关于紧缩开支、厉行节约比听几次报告还解决问题;党的
政策不能被群众所掌握,以及干部脱离群众的危险性;社会主义教育的重要性在那里都需要党的政治
思想工作;个体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斗争的激烈,是过去未所预料到的,群众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根
深蒂固等等问题的认识提高了不少。我认为这是我极其主要的方面,否则也不全面。事情多,见面再
说,不对请批评。
此致
敬礼
张家义八月六日于郑州市
从这两信中还可以看出,张家义是一个善良而真诚的人,他的组织观念还是很强的。然而,就是这两
封信,使这位团政委成为四川省八个最大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之一。今天看来似乎有些荒唐,但是合
乎当时的政治斗争逻辑的。
中共四川省委第一届第 11 次会议,除了揭露出来了 61 个各种“分子”、批判了 8 个重点人物之外,
还通过了两个决议:《中共四川省委关于贯彻执行党的八届八中全会为保卫党的总路线、反对右倾机
会主义而斗争的决议的决议》、《中共四川省委关于泸州地区以邓自力同志为代表的右倾机会主义错
误的决议》。
中共中央对《四川省委关于第一届第 11次会议(扩大)情况的报告》十分重视。1959年 10 月 13
日批转全国(中共中央文件,中发[59]807 号),在这个文件的按语中写道:
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和有严重右倾思想的人,在我们队伍里只是少数,但是他们不仅会在他们所主管的
工作范围内妨碍总路线的执行,而且他们的思想在适合其发展的气候下,会像病菌一样向外扩张、传
染。为了贯彻执行总路线,为了教育干部和群众,为了教育和改造有右倾错误的同志,都必须对一切
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对一切右倾思想和右倾活动,进行彻底的揭发和批判,要像对待病菌那样,从一
切角落里加以扫除。
这个按语中把“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和“有严重右倾思想的人”比作“病菌”,而且一连用了三个“一
切”,可见其态度的严厉和坚决,文件下达之后,全国的反右倾斗争升级。中共四川省委第 11 次会
议之后,全省各级党委都召开了相应的会议,全省的反右倾斗争热烈展开。
在农民正在大量饿死的农村,是怎样反右倾的呢?早在 9月 2日,《中共四川省委关于坚决反对右倾
思想、增产节约粮食、胜利渡过灾荒的指示》中就作了安排。这个文件指出了农村右倾思想的表现:
1,在农业生产上,他们把增产计划指标定得越来越低;2,在粮食问题上,他们少报产量,瞒产私分,
有粮闹粮。既不完成国家征购任务,又要尽量扩大销售指标;3,在公共食堂上,他们不主张积极办
好食堂,甚至下令解散食堂;4,利用灾害造成的暂时困难制造混乱,以达到他们解散食堂、瓦解公
社、退回单干的目的。文件说,“上述这些右倾思想和行为,是当前农村工作中的主要危险倾向,也
是实现各项任务的主要障碍。”“这些右倾思想和行为,是有它的阶级基础的。实质上是党内一小部
分不坚定分子在生产、粮食、食堂、抗灾等斗争中的动摇,是一部分出身富裕家庭和受资产阶级思想
影响比较深的分子, 对于大跃进、 人民公社、 总路线不满的反映, 并且有的就是来自敌对势力的破坏。 ”
“为了保证增产, 节约粮食, 战胜灾荒, 必须系统地彻底地揭露批判和克服右倾思想。 ……从 9月起,
在全省各地主要是在农村展开一次反对右倾思想的大辩论。”“同时整顿基层组织,……撤换那些极
少数右倾分子……”
从这里列出的右倾的几项表现中可以看出,文件制定者还是主张高指标、高征购,还是要保住一大二
公的人民公社,保住吃大锅饭的公共食堂。而这些都提到了“两条道路斗争”的高度。这些正是大饥
荒的根源。他们不仅不改弦更张想办法缓解饥饿,实际上还在继续制造饥饿。
指导思想既定,就在农村开展大辩论、大批判。“通过这次辩论,使右倾分子更加孤立,使不坚定分
子坚定起来,使右倾思想失掉市场”。我已经在本书其它处作过介绍,大辩论、大批判不是文字和口
头游戏,而是拳脚相加、捆绑吊打,而是眼泪加鲜血。
郫县红光公社红光管区的反右倾运动,由县委农工部干部组成的工作组一手操办,全面彻底,人人过
关。把一些不爱开会的,开会迟到的,不爱劳动的,说秧子栽密了的,做活不合规格要求的,报产量
低了的,说落后话的人都作为右倾分子来反,专门开管理区大会把这些干部和社员处以刑罚……其刑
罚有罚站、跪竹片、跪瓦渣、跪拌桶边边、跪高板凳、捆、打、淹水、皮鞋踢、送特别队等十多种。
特别队就是劳改队,有的地方称劳训队,是公社、管理区建立的准监狱机构。管理区以上的干部一句
话就可以将社员送去劳改。转业军人杨心田反右倾时给工作组的干部提了意见,就被毒打了两次。杨
当时爬着回去,后害怕斗争逃跑。杨在外逃期间因没有吃的,患了严重的肿病。成都市公安局将杨作
为流窜犯捉到送回来。工作组便派两人将杨从床上拉到大会,叫杨站到五个重叠起来的板凳上斗争,
斗争后没几日就死在厕所边上。
据万县地委龙宝工作组 9 月 20日报告,龙宝公社在反右倾中对干部和群众进行了排队,在全社党员
和生产队以上干部 234人当中, 坚决拥护总路线的占 42.3%, 在个别问题上有右倾情绪的占 44.9%,
右倾思想严重的占 10.3%,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占 2.5%。通过排队确立了“依靠谁、团结谁,批判教
育谁”的阶级路线。辩论前对骨干队伍进行了组织和训练。因此,在辩论会上,右倾思想严重的人“理
屈词穷,不得不承认公社和食堂的优越性”。全公社受到批判的干部和社员 100人。然后,进行组织
整顿,“保证了贫雇农和促进派占领导优势”。
在反右倾斗争中,各地报上来挖出多少瞒产私分粮食的好消息。中共四川省委办公厅 1959年 12月
18 日向中央办公厅的报告:据万县统计,在公社扩大干部会议上,自动交待瞒产私分粮食达 740 多
万斤。自贡市区双塘等 8 个公社自报出隐瞒粮食 620多万斤,占总产量 8%。巴县各人民公社在扩大
干部会上批判的 76 人当中,彻底低头认罪的有 71人,占 93.2%。这个报告说,“大批判带来了大
跃进”,巴县各人民公社扩大干部会议上,共收到保证书决心书 2344 份,竞赛挑战应战书 1260 份。
会后生产上“一跃再跃”。邛崃县采取大兵团作战,改造冬水田 40万亩。事后证明,这些数字有的
是政治起哄,有的是虚假的。这些隐瞒的粮食是子虚乌有的,但由此增加了粮食征购的任务。
除了农村以外,工厂、学校也开展了批右倾斗争。1959年 11月 7日,在重庆潘家坪召开的市、地委
书记会上,李井泉进一步扩大斗争面。他自问自答地说:“机关那些非党群众要不要搞?总而言之是
要搞的。职工群众需不需要搞?新工人把农民的观点都带到工厂里来了,工人队伍中也不纯洁,也需
要以两条道路斗争为纲进行改造。学校看来也要反右,但中央讲,不搞拔白旗,不搞大规模的反右斗
争。有些人实际就是右派,但不戴右派帽子,只批思想。”
为了把暗藏的右倾份子挖出来,主持运动者还千方百计动员大家“鸣放”,以“引蛇出洞”,把 1957
年对付“右派”的一套搬到党内来。温江专区各县反右倾运动的五级干部会议编发的大批简报,记录
了这种坑人的手段是如何进行的。郫县报告,他们将运动分为四个阶段进行,一、大鸣大放,畅所欲
言;二、组织先进队伍,进行大会发言,肯定成绩,树立正面典型;三、大会重点批判,小会自觉检
查,问题严重的右倾分子,根据情节轻重分别给予处分;四、学习省、地委关于“坚决反对右倾思想,
增产节约粮食,胜利渡过灾荒”的指示,安排当前工作,定入库、生产计划,大抓晚秋作物。
需要指出的是,四川省反右倾不只是在 1959年。从 1958 年到 1962年的整个饥荒年代,是不断地批
右倾的,不过没有 1959 年那么集中罢了。
在反右倾斗争中,四川省多少人挨了整?下面列举一些官方数字:
截至 1959年 11月 20日,全省省、地、县三级机关干部共有 197015 人,在反右倾斗争的运动中,
参加运动人数为 127694 人,共有 9425 人成为重点批判对象,其中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2973人,有严
重右倾思想的人有 6452 人。重点批判对象占干部总数的 4.78%,占参加运动干部数的 7.38%。这组
数据不包括成都市非党干部数和泸州、凉山各县的数字。见表 3-3。
表 3-4 四川省在反右倾中重点批判对象人数
(1959年 12 月 22日四川省委办公厅秘书处制表)
干部总数 参加运动干部数 重点批判对象 三类 四类 三四类合并
人数 占干部总数(%) 占参加运动干部数(%)
人数 占干部总数(%) 占参加运动干部数(%)
人数 占干部总数(%) 占参加运动干部数(%)
合计 197015 127694 6452 3.27 5.05 2973 1.51 2.33 9425 4.78 7.38
省级机关 22287 22148 689 3.10 3.15 205 0.91 0.92 903 4.05 4.1
地专级机关 52938 27617 1371 2.61 4.96 550 1.05 1.99 1921 3.66 6.95
县级机关 121790 77929 4383 3.6 5.62 2218 1.82 2.85 6601 5.42 8.47
说明:1,本表数字是各地截至 11月 20日的统计,还不是最后的定案数字;2,地专机关干部总数
中缺成都市的非党员干部数;3,县级机关中缺泸州、凉山各县数字;4,表中三类即“有严重右倾思
想的人”,四类即“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中共四川省委办公厅 1959 年 11月 21 日报中共中央办公厅的数字与上表数中,省级机关的数字与上
表一致,地、县两级数字略有差别:地专机关:共有干部 51248 人,其中,严重右倾的 1332 人,占
干部总数的 2.59%;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524 人,占干部总数的 1.02%;两类合计 1856 人,占干部总
数的 3.62%。县级机关(缺两个专区县人数):共有干部 116840 人,其中严重右倾的 4076 人,占
干部总数的 3.48%;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2081人,占干部总数的 1.78%,两类合计 6157人,占干部
总数的 5.26%。
除了省、地、县三级机关以外,全省区级机关党员干部成为重点批判对象的有 905 人(不完全),占
区级干部总数的3.46%; 公社党委书记成为重点批判对象的有1030人 (不完全) , 占干部总数的7.18%;
厂矿企业党员干部在反右倾斗争中重点批判人数为 1204人,占党员干部总数的 2.84%,非党员干部
成为重点批判对象的有 999 人;大专院校、中等学校党员干部在反右倾斗争中重点批判的人数为 384
人,占党员干部总数的 3.99%,占参加运动党员干部总数的 4.84%,非党员干部成为重点批判对象
的有 162 人。
公社以下干部受批判的人数没有全省的统计数字,但个案统计数字表明,受批判的比例比县以上大得
多。1962年 10月 13日中央工作组情况简报写道:合川县 1959、1960、1961年三年间,由于反右
倾扩大到基层,整风整社、反瞒产私分等运动,共处理了干部 5184人,占全县干部总数 25283 人的
20.5%,其中公社以下干部 17716人,处理了 4699 人,占 26.5%。各级干部处理面是:公社级:党
委书记占 60%;党委副书记占 35.7%;正副社长占 36.7%;一般干部占 28.6%。大队级:正副书记
占 57.2%;正副大队长占 38.7%;一般干部占 31.6%。生产队级:正副队长占 24.8%,一般干部占
11.8%。江北县兴隆区自 1958年到 1962年,全区大队一级的干部 328 人当中,受过大会批判斗争
和各种处分的占 40%;在 454名生产队长中,受过大会批判斗争和各种处分的占 51%。
以上数字是枯燥的,但每一个数字后面却是血淋淋的残酷斗争和无情打击,是无情的摧残折磨和成千
上万的家破人亡。
1961 年 9月, 四川省委又根据中共中央有关精神, 对在 1959 年反右倾以来被错整的人给予 “甄别” 。
对致死、致残、自杀的干部和社员,区别情况经济上给予轻微的补偿,政治上给予安抚。但对在运动
中自杀的干部不予抚恤,被开除了党籍、团籍的,不再恢复党籍团籍,并应指出自杀行为是错误的。
四川省的反右倾并没有结束。在中央“七千人大会”以后,重庆市团委的干部在讨论“七千人大会”
精神时,联系四川省实际,谈到四川省饿死那么多人,中央知道不知道?时任中共重庆市委办公厅副
主任兼团市委书记的廖伯康认为,中央可能不知道。主持团市委工作的副书记于克书提议向中央写一
封信,反映四川省的情况,其他几位团市委副书记都同意。于克书以“一个共产党员”的署名写了一
封匿名信,为了避免查出笔迹,找打字员用打字机打出来。
1962 年 6月,共青团中央召开三届七中全会,廖伯康、于克书到北京出席会议。会上,他们向胡耀
邦汇报了四川的情况。胡耀邦和他们二人的谈话被整成简报送到了中共中央书记处。于是,杨尚昆代
表中共中央书记约廖、于二人谈话。他们向杨尚昆作报三个半小时的汇报。杨尚昆向中共中央书记处
作了汇报。邓小平得知情况后主持会议,派人到四川调查。李井泉得知这些情况后,利用八届十中全
会抓阶级斗争的机会施行报复。1962 年 4月 23 日-5月 8 日,重庆市召开第二十次全委扩大会。按
照李井泉的旨意,揪出了“萧、李、廖”反党集团。萧是萧泽宽,时任重庆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分
管共青团工作;李是李止舟,时任重庆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公厅主任,廖就是廖伯康。省委认定他
们是四川省刮“黑暗风”、“翻案风”、“单干风”的代表。
 
十一、四川饿死多少人?
在饥荒年代,四川造成了多大损失?我手头有一份四川省统计局 1962 年 5月提供的统计表。详见表
3-4。
表 3-4 1955-1961 年四川省粮食、生猪、耕牛和油料产量统计
年份 1955 1956 1957 1958 1959 1960 1961
粮食(亿斤) 404.6 445 465 492 368 323 260
生猪(万头) 1907.3 2000 2500 2600 2000 1200 1100
耕牛(万头) 492.6 509.7 515.5 525.3 556.3 516.1 496.5
油料(万担) 842.6 814.4 814.6 843.8 1000 500 400
据表3-5可以算出, 1961年全省粮食产量比1957年减少了44.1%, 生猪少了56%, 耕牛减少了5.7%,
油料减少了 51%。然而,新华社四川分社老记者刘宗棠对我说,这个数字大大缩小了损失,四川省
统计局得看省委的脸色行事,提出的数字都是领导人能接受的。如油料下降不会少于 70%,生猪按
头算不能说明损失多大,因为剩下的猪只有骨头没有肉。
四川省计划委员会认为统计局的粮食产量数偏高,1962年 7月,他们对 1957-1961 年四川省的粮
食产量作了回顾性分析, 分析结果是: 1957年 430 亿斤; 1958 年 470亿斤; 1959年 390亿斤; 1960
年 323亿斤(他们认为此数还是偏高);1961年 260亿斤。按这个数字,1961 年的产量也比 1957
年减少了 40%。
四川是中国的养猪大省,其猪肉供应全国很多大城市。死猪比较集中的时间是 1960 年,1960 年 10
月份,内江只有猪 52892 头,比 1959 年减少了 43.6%,比 1960年 6 月份减少了 37.2%。1960 年
1-10月,全县共死猪 47298 头,占 1959年底猪只数的 58.5%,相当于现有猪只数的 89.4%。其
中 61.2%是瘦弱死亡,27.2%是疾病死亡。
新繁县河屯公社的人口, 公社化时为 10650人, 1962年 3月降为 8500 人; 牛从 400 头降为 343 头;
猪从 4700头降为 1684 头;拌桶从 1576个降为 750 个;晒席从 5340 张降为 785 张。大型农具共减
少了 70-80%。又如九大队四小队 30 户人家只剩下三个箕,两个烂箩筐一个装干肥用的口袋。新繁
县位于成都平原,得都江堰之利,又离省会成都不远,其情况在全省不应当是最坏的。这个公社 1959
年水稻亩产 457 斤,1960 年下降为 380 斤,1961 年又下降为 277 斤。1961 年收益分配的结果是,
“倒找户”占 68%,即 68%的农户忍饥挨饿劳动一年,不仅得不到一分钱的报酬,还欠集体的钱!
当然,损失最大的是死人。各地死人的状况是非常悲惨的。
邛崃县道佐公社第三管理区 1958年十一月建立公社时有 840 人,到 1960 年底出生 19人,迁入 11
人,应有 870 人。大规模的死亡从 1960 年二、三月间开始。其时全管区五个食堂全部断粮,死人之
惨烈,已到活人无力掩埋死人的地步。喂牛的老年人汪齐茂、汪杨氏夫妇死后摆在床上四五天,汪齐
松命三个社员将尸体埋掉,三个社员将尸体拖出来扔到一个露天空粪坑里,直到烂成一堆白骨也未掩
土。社员汪齐洪、廖文兰(女)等六人死后,尸体扔在离马路几丈远的土坡上,路上行人举目可见,
被成群的老鸦啄食一尽。年底工作组统计,全管区死亡 262 人,外逃及不明生死的数十人,尚存 516
人,较公社化初期减少人口 40%。
温江清平公社社员李方平饿得奄奄一息,县委检查团下来检查生活,管区干部怕他走漏风声,便把他
关进保管室关了三天,生产队长报告说李已死,管区干部下令“死了把他埋了算球”。社员张绍春薅
油菜饿倒在田头,队长以为他死了,赶快挖了个坑想把他埋了,埋到一半,张醒过来,大叫“活埋人
了……”,吓得队长扔掉锄头就跑。
荥经县委书记说,他那个县人口死了一半……有的一个村死得一个人不剩,连埋的人都没有了,只得
派另外一个村的人到这个村来埋人,这些埋人的人没有吃的又要挖坑,是重体力劳动,结果埋人的人
也死了,只好再从其他的村调人来埋这些埋人的人。”
温江地委宣传部教育科副科长梁进学因实报所下放公社的粮食产量,在反右倾中受到批判,被下放到
新繁的新民公社当社员。1960年 3月,县上又要求他们一批下放干部到邻近的新都县马家公社“突
击落后”。他后来在个人回忆录中记载了这次“突击落后”时,目睹的可怕一幕:
我先去二大队, 我从马家中学后面出去一看, 小春作物长得相当不好, 特别是油菜, 好些是 “一柱香” ,
顶上只有几个小花苞。田里看不见人出工,只有几个女社员在淘苕菜。我走近问她们:“你们男社员
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人做活路?”她们回答说:“男社员住居民点去了,只有我们几个女的还在做活
路。”我心里一诧,问:“你们还修了居民点?在哪里?”他们用手一指,说:“在河边上,你们去
看嘛!”我顺着他们指的方向,走了一里多路,到河边上一看,我的天啊!那是公社化以后规划的集
体坟园,两片坟茔,几乎全是新的,大致有一百多座。我的心情十分沉重,返回到这个大队的三生产
队公共食堂,在食堂门外红苕窖里看到丢了一个死娃娃。我找到生产队长说:“把那个死娃娃找个地
方埋了。 ” 他找到几个社员把死娃拖到红苕窖里, 下边还有个死了的老太婆。 生产队长为难地对我说:
“实在饿得没办法了,人死了都顾不得埋了。”
新华社四川分社老记者刘宗棠, 当年正在第一线采访农业。 他说, 饿死人最多的时候是 1961年冬天。
当时我重点跑川西。川西平原有一种肥料叫苕子(绿肥),平时也可以作猪饲料。那时有的农民饿极
了就偷苕子充饥。一次我我在郫县采访,早晨起来地上满是白霜。我看到一块苕子田里有一个人爬在
那里不动,走到跟前一看,他死了。嘴里啃了一嘴苕子叶子。他是爬在地上啃的。我和分社记者李世
义到一个地方采访,看到一个老农民大骂共产党,我们很奇怪,一打听,原来是党支部书记的父亲。
不是他,谁敢骂?人家追问他,他就说:我骂我儿子!
时任重庆市委办公厅副主任兼共青团市委书记的廖伯康在回忆中写道: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苗前明到涪陵召开川东片组织工作座谈会后到重庆,重庆市委组织部长萧泽宽请他
吃饭。吃饭时问他涪陵死人的情况。苗前明说:全地区各县加在一起死了 350 万人。在省委工作会议
期间,雅安地区的荥经县县委书记说他那里人口死了一半,有的村子死得一个都不剩,连埋人的人都
没有了,只得派另一个村子的人到这个村来埋人,埋人的人饿死了,只好再从其它村调人来埋这些埋
人的人。反映荥经县情况的简报按规定要发到各组,还应报中央,但我刚刚看到就通知要收回去。四
川死人最严重的地方,一个是雅安地区的荥经县,一个是涪陵地区的丰都县。涪陵专区丰都县,三年
死于“肿病”的就有十万余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城”。
荣县仅 1960 年,两次青黄不接的季节,就饿死了 6 万多人,占全县总人口 10%以上。这还不算 1959
年、1961 年和 1962年死人的数字。
根据 1989年出版的《郫县志》,1958 到 1961 年 4年间,全县人口由 28万降至 23 万,净减 5 万,
如果考虑这几年的出生人口,非正常死亡大约在 8万人左右。郫县报告说,全县劳动力比 1958 年减
少近 20%,其中有七个公社减少 30%。友爱公社一管理区 1958 年上半年有 855 个劳动力,现有 500
人。永定公社一管理区 1958 年每个标准劳动力负担 3.9亩土地,现负担 13亩土地,即劳动力减少
60%。
温江全区人口 1957年为 494万人, 1961年为 433 万人, 4年净减 61万人。 考虑这 4年的出生人口,
非正常死亡约为 90 万人。
根据温江地委工作组 1961 年的一份调查材料,毛泽东亲临视察过的红光社,1958年有 4020人,在
庆祝毛主席视察红光社 3 周年的日子里,还剩 2750 人,净减 1245人,减少了三分之一。
四川到底饿死了多少人?《中国人口・四川分册》一书中,提供了各年度年末总人口、出生率、死亡
率的数据。见表 3-5。
表 3-5 1955-1966 年四川省人口数据(单位:万人,‰)
年份 1955 1956 1957 1958 1959 1960 1961 1962 1963 1964 1965 1966
年末总人口 6790.6 6790.6 6945.2 7081 7077.9 6897.3 6459.2 6485.6 6695.8
6898.3 7136.8 7386.3
出生率 28.39 28.5 29.22 24.03 16.71 11.73 11.81 28.01 50.11 46.94 42.41
39.95
死亡率 9.18 10.41 12.07 25.17 46.91 53.97 29.42 14.62 12.82 13.87 11.46
10.76
自然增长率 19.21 18.09 17.15 -1.13 -30.26 -42.23 -17.6 13.39 37.28 33.07 30.95
29.2
资料来源:刘洪康主编:《中国人口・四川》,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1988年。
根据表 3-5中的数据,采用本书“大饥荒年代中国的人口损失”一章中提供的办法,即先算出“正常
死亡率”和“正常出生率”,再用年度平均人口数,算出非正常死亡人口和少出生人口。计算正常死
亡率和正常出生率时,取前 3 年(1955-1957)和后 3年(1963,1965,1966)的算术平均数。正
常死亡率为 11.12‰;正常出生率为 35.90‰。
计算结果如表 3-6。
表 3-6 四川的非正常死亡人数和少出生人数(万人)
年份 1958 1959 1960 1961 1962 合计
非正常死亡人数 98.53 253.37 299.42 123.04 22.65 797.01
少出生人数 86.96 139.61 172.59 165.53 54.5 619.19
资料来源:据表 3-6 计算。
计算结果表明,在大饥荒期间,四川省非正常死亡 800 万人,少出生人口 600 万人。《中国人口》
这套书中的数据也是官方提供的,与实际情况有差距。因此,上面计算的结果也比实际发生的要少。
事实上,今天不可能得到完全可靠的饿死人的数字。这是因为,在大饥荒期间,中共四川省委就“加
强了人口统计工作”。1960 年初,四川省委下达了一个“关于加强户口管理人口统计工作”的指示,
要求在反右倾、鼓干劲的思想基础上开展人口普查工作。以金堂县为例,开始,金堂县委根据各公社
上报的数字统计,出现了出生少死亡多的“反常现象”,受到地委批评,要求按照省委“只有生得多、
死得少,没有生得少、死得多”的精神重新统计。金堂县委召集各区、社干部开会,传达省委精神,
反复强调“人口统计工作的重大政治意义”,批评死亡数字大的区社是“对人口统计工作的意义认识
不足”。社队干部知道,弄不好要戴右倾帽子,赶紧重新“调查”。土桥区六个公社原报出生人口 1800
多,死亡 3800 多,重新“调查”后,死亡数大大减少。有的公社的统计报表一而再、再而三被打回,
先后“复查”十一次,直至“生得多,死得少”才算完事。
刘宗棠说,文化大革命中传出来的数字是饿死 800 万。廖伯康在他的书稿中说饿死 1250万人,东夫
的书稿中说是饿死了1000万人以上, 原四川省委宣传部长明朗说 “有的县饿死人将近总人数的20%,
不少县都在 10%以上”。1962年 7月受中央办公厅派遣、到四川省进行调查的《人民日报》总编室
副主任兼机关党委书记萧风写的《四川情况》中,写道:“人口,1957 年 7300万人,一说是 7175
万人;1960年省委组织部批转各地编制时,6200 万人;再加上 1961、1962 年春、夏荒死人数,以
及生死相抵,共减少 1200 多万人,减少 17%左右”。如果按萧风说的净减少 1200 万人,则饿死人
则在 1200万这个数字之上。人口减少的数字中包括外流人口(估计大约 500 万),但这几年还出生
了人口(初步估算,1958-1962 年出生人口不下 500 万人)。出生人口数和外流人口数可以相抵。
曹树基先生在他的《大饥荒――1959-1961年的中国人口》一书中认为,从 1959-1961年,四川
省非正常死亡人口为940.2万人。 如果加上1958年底和1962年的数, 非正常死亡应在1000万以上。
我认为, 四川省在大饥荒期间, 饿死人 1000万到 1200万之间, 少出生人口在 400 万到 800 万之间。
第三章完
 
第四章 安徽不安
20 世纪 90年代,我利用几次去安徽采访和开会,收集了一些安徽大饥荒年代的资料。2001年 5月,
我借在合肥讲学的机会,又花了七八天时间,专程到合肥、蚌埠、凤阳进一步查阅资料。从凤阳回来
后, 又得到了无为、 亳州等地的资料, 再加上对原中监委李坚老人的几次访谈, 安徽情况就很清楚了。
在这一章我先介绍几个县的情况,然后再介绍全省的情况。
一、说凤阳,道凤阳
在中国几乎家喻户晓的“凤阳花鼓”反映安徽农民逃荒要饭的情况:
说凤阳,道凤阳,
凤阳本是好地方;
自从出了朱皇帝,
十年倒有九年荒。
大户人家卖牛羊,
小户人家卖儿郎;
奴家没有儿郎卖,
身背腰鼓走四方。
自从出了“毛皇帝”,风调雨顺也饥荒。大饥荒年代,凤阳农民连“身背腰鼓走四方”逃荒的自由也
没有。
凤阳,位于安徽省东北部,地处淮河中游南岸。这里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故乡,在明朝开国功臣
的 91人当中,凤阳籍的就有 41个。这里至今还留下朱元璋修建的中都皇城、皇陵和朱元璋少年当和
尚的龙兴寺等古迹。站在中都皇城南门的残垣上北望,想到这块古老土地上的黎民百姓的累累苦难,
使我感慨万端。
在 800多页、120多万字的《凤阳县志》中,留下了凤阳历史上很多光辉的篇章,而对 1959-1961
年那场空前劫难只含糊地记下以下文字:
1960 年 2月 15日全县采集代食品 906.8798 万斤,其中有薯根、鸡爪菜、茅草根、掐不齐等。
1960 年 2月 15日据统计,1959年和 1960年,全县农村外流人口 11196 人,占农村原有 335698
人的 3.3%,发病人口 102994 人,占农村人口的 30.7%,有孤老 1580 人,孤儿 2280人。1960年
粮食产量 9507 万斤,比 1957年的 22760万斤减少了 13253 万斤。
1961 年 8月 4日,中共凤阳县委学习贯彻中央《十二条》和《农业六十条》的精神,在部、委、科、
局负责人会议上,总结了凤阳两年来刮“五风”的失误和教训:1,高指标、高估产、高征购,卖了过头粮。2,封锁消息,掩盖死人真相。3,是非不分,反右倾中错斗争了一些好人。4,界限不清,
共产风一刮再刮。5,占用农村劳动力过多,削弱了农业战线。6,乱出主张,生产瞎指挥。7,任务
要求过高、过急,劳逸失当。
这本县志是 1999 年出版的,离大饥荒年代已经 40 年,还是极力淡化那场大饥荒的情景,后人很难
从中了解当年的历史悲剧。作为县志,不敢记录这个县发生的空前悲剧,本身就是悲剧。
 
1,凤阳的大跃进
在凤阳,大跃进实际是大灾难。对这场大灾难,历史资料中都有记载。
高指标,高估产,高征购。1957年凤阳是个丰收年。实收产量为 20624 万斤。在一般情况下,1958
年粮食计划定为 2 亿斤是比较合适的。 县委却上报了 8亿斤的指标。 1958 年实收为 1.5000亿斤 ( 《凤
阳县志》数为 1.64086亿斤),但县委估产为 4 亿斤。1959 年,实际产量只有 1.8 亿斤左右(《凤
阳县志》数 1.06918 亿斤),但又上报为 4.0500 亿斤。本来是连年减产,却上报连年增产。
表 4-1 凤阳县 1957─1963 年粮食产量
产量 1957 1958 1959 1960 1961 1962 1963
单产(公斤) 58 38 30 28 42 43 50
总产(吨) 113801 82043 53459 47534 65701 66449 62345
资料来源:《凤阳县志》,方志出版社,1999年,第 178页。
高指标、高估产的结果是高征购。1958 年产粮 82043 吨,即 1.64086亿斤,国家征购了 7102 万斤,
即拿走了 43.28%。由于留下的粮要扣除工业用粮、非农业人口供应粮、种子和饲料,剩下才是农民
的口粮,所以,通常国家拿走了 30%就显得紧张。现在拿走 40%以上就更紧张了。1959年全县粮食
实际产量仅 1.06918 亿斤,却征购了 5974万斤,国家拿走了 54.49%。板桥乡淮东社 1959 年 1月
份调查,全社 240户、1172 人,缺粮断炊的有 184 户、892 人。大溪河乡断炊的很多,并有吃青苗
现象发生。 凤阳县委书记处书记赵玉书说: “1959 年冬到 1960 年春, 据不完全统计, 外流人口 10529
人,肿病达 3 万人,非正常死亡现象普遍布严重。小溪河公社山河大队原有利于 163 人,非正常死亡
率 558人,占 30%;刘府公社双山大队官帝村原有 577 人,死亡 104人,占 18%;太山大队曹端村
原有 435 人,死亡 38人,占 8.7%。”
在农民吃不上饭的情况下,还要完成高征购任务,只能施加强大的政治压力,进行横征暴敛。1959
年冬到 1960 年春,县、公社、大队层层开会逼交征购粮食任务。县委要求各公社一天三报:早上报
粮食入库计划,中午报粮食入库情况,夜里报入库实绩数字。每天晚上对入库多的社队进行表扬,对
入库少的社队严厉批评。一级一级地向下施加压力,压力一级一级地放大。1960年春节期间,板桥
公社党委副书记兼江山大队党总支书记邓某,在县委的压力下,在安子集召开 80 多名干部的征购会
议,要求各生产队交出粮食。谁说没有粮食就打谁。张信成、狄为朝等 10人被打。会后,这些干部
就分头到农民家中搜粮食。1960 年午季(即收小麦的季节),小溪河公社党委布置统一行动,搜查
粮食,被搜查的有 8046 户,占总户数的 73.4%。长塘大队只有一家没有被搜查。山河大队组织一个
17 人的“挖粮潜力专业队”,人手一棍,到各家东捣西戳,翻箱倒柜,发现社员王坤锅里有烙饼,
便一涌而上,开锅吃光。
“共产风”一刮再刮,刮地三尺。“共产风”开始是 1958 年秋W起来的,引起了混乱,1958 年秋、
冬,中共中央采取了一些纠正措施想刹住“共产风”,但怎么刹也刹不往。这股风从上面层层往下W,
一级大一级,一阵紧一阵。到 1960 年春天又形成第二次高潮。在 1961 年初的五级干部会上,县委
书记赵玉书检查说:“上级虽然下令刹共产风,但没有刹住,原因在县委的指导思想特别是我的指导
思想上。我们总是想快点向高一级的所有制过渡,我们曾计划把全县 14 个公社分三批向基本上公社
所有制过渡。我们总是希望社有经济发展快一些,供给制尽可能早一些,公共积累尽可能多一些。”
公社为了发展社有经济(当时认为公社所有制比生产队所有制更接近共产主义),大量集中生产队的
生产资料和生活资料。生产大队也以“个人服从集体”、“小集体服从大集体”的名义,把生产小队
和社员的财产集中起来。山河大队实行“五集中”:猪集中,把小队和社员的猪集中起来办“万头养
猪场”;鸡集中,规定每户或每个劳动力交 2只鸡,兴办“万鸡山”,并规定每户只准养鸡 3 只;鸭
子集中,大队在一个早晨趁人不备,统一行动,把鸭子集中到大队集中饲养;厕所集中,扒掉社员的
私人小厕所,一个庄建一个大厕所;山芋种子集中,把社员已经育好的山芋种子集中起来。这些集中
起来的猪、家禽大部分死掉,集中起来的山芋种子也烂了。山药、毛芋、生姜是凤阳小溪河地区的经
济价值高、产量大的特产,过去是家庭种植。干部认为这种生产方式不符合共产主义原则,不让社员
种植,出了苗也拔掉。有的地方提出“三年见苗要犯法”的说法。
为了尽早地进入共产主义,自 1958 年以来,搞了很多“大办”,如:大办工业,大办水利,大办土
铁路,大办文教卫生事业,大办土化肥等等。这些大办所需要的资金、物资、劳动力都是通过“一平
二调”(即平均主义,无偿调拨)的办法,剥夺生产队、剥夺农民而得到的。
“共产风”W的范围很广,从社队集体的土地、劳动力、畜力、农具、资金、粮食、以及社员家庭的
生活用品,如家禽、家畜、房屋、树木、家具等。扒社员的房屋,捉社员的家禽,砍社员的树木,收
社员自留地和自留地里的庄稼。有的地方把社员自留地里的南瓜苗拔出来栽到集休的地里,结果全部
死光。强占房屋,逼人搬家,不搬就强行把东西扔到外面。强行收走各家做饭的锅,甚至当着社员的
面把锅砸烂了,老人要求留下一口锅烧水也不行。大通桥大队为了办农场,乘社员下地生产之机,将
大通桥东头一个小庄子社员家的东西全部抛了出来,房屋由大队占领。社员无家可归,痛哭流涕。
为了给“共产风”造声势,到处树牌坊,扎“跃进门”,在屋顶上、田埂上、山头上,路边上,到处
都写上大标语,形成了一个很快就要进入共产主义的热烈气氛。
公社以建设共产主义新村的名义,强行拆掉社员的房子。小溪河公社由于拆房并庄,有 7个大队的
25 个村庄无人居住。石马大队大郢生产队将 5个村庄并成 1 个,男、女、老、少分四处居住。乔山
大队 31 个村庄,1960年 6月,总支书记梅某强迫群众在半天之内并成 6个庄子,拆掉房子 300 多
间,党员不干开除党籍,团员不干开除团籍,社员不干不给饭吃。说是建新村,实际上旧房子拆了新
房子没有建,社员无家可归,100多人被迫集中居住,有 14 户 40人住在 3 间通连的房子里,晚上大
门上锁,民兵持棍把门,尿尿拉屎都在一起。
1958 年底全县共有房子 224143 间, 两年来共拆掉、 倒塌 39555 间 (其中倒塌 25266 间, 拆掉 13400
间),占 17.7%。全县有 29个村庄的房屋拆光、倒光。在小庄并大庄时,社员像躲避日本鬼子一样,
造成田地荒芜,草苗丛生,群众流离失所,大伯子和弟媳妇同住一室,连撒尿都听得到。有的妇女只
要一提并庄子的事就哭。
荒唐的瞎指挥。在生产上追求形式,不求实效。要求红旗插满田间,一边干活,一边唱歌,一边喊口
号。为了应付上级检查,把大部分人力、畜力、肥料,都调到公路铁路两旁,调到社与社、县与县的
交界处,做出样子,而里面却是大片土地抛荒。全县只有耕地 141.2万亩,1960年春夏种上报播种
面积 184.8万亩,超过了耕地总面积 40多万亩。
农民一早起来不知道当天要干什么,连生产队长也不知道当天要干什么。生产指挥权和调度权高度集
中,由公社甚至县里统一指挥,公社或县领导人像战争年代指挥淮海战役一样,组织“大兵团作战”。
小溪河公社 13 个大队,1960 年春季以来,参加大兵团作战的有 86 个小队、284个小组、3395 个劳
力。从“开秧门”起连续 40天,有的持续达 3 个月之久。有的大队,犁田搞大兵团作战,收麦子搞
大兵团作战,栽秧搞大兵团作战,甚至连铲草皮也都搞大兵团作战。大兵团作战打破了生产队、生产
小队和生产小组的界限, 取消了评工记分、 按劳分配、 劳动定额和生产责任制。 新华大队 900 个劳力,
参加 “大呼隆” 劳动的就有 700 人。有一天, 代圩生产队干部带领 100多个社员, 抬着 2000多把秧,
到大韩家庄插秧,因地未整好,就又抬到刘园,刘园也毫无准备,又抬到前庙。到了前庙,天色已黑,
无法栽秧。一天行程 12 里,空跑 4 个庄,棵苗未栽,秧苗全部死光。劳力大量乱调,东调西,西调
东,乱成一团。
在凤阳,瞎指挥到了荒唐的地步。违背农时,不按节令种植,有些地方出现了春节种玉米、清明栽水
稻、三月种麦子、立秋栽烟叶的离奇事情。这是因为,虽然农时错过了,但上级下达的种植计划还没
有撤消,虽然违了农时,但计划还是完成了,向上级也好交待了。为了完成县委定的 70 万亩水稻的
任务,有些地方把没有水源的旱地也改成了水田,甚至犁掉已经长得不错的旱粮栽水稻。门台公社宏
光大队本来不适合种水稻,上级强令“旱改水”。1958 年旱改水 1600 亩,平均亩产 50 多斤;1959
年旱改水 850 亩,平均亩产 31 斤;1960 年旱改水 900亩,平均亩产只有 2-3 斤。为了种水稻,本
地无水下秧,派了 48个人、25条耕牛运了 3万斤稻种到 60 里外的总铺公社去泡种育秧,干了 29
天,连种子也丢了。第 4 生产队有 500 亩黄豆,已有半尺高,大队硬叫犁掉改种山芋,社员不愿意,
还是犁掉了 480 亩。结果每亩只收 300 斤山芋,而剩下的 20 亩黄豆每亩产 200 多斤。还是门台公社
宏光大队,1960 年春,麦子一版金黄,正当收割之际,却被调出 500多个劳动力去黄湾支援。行程
两天,到那里安了一天家, 找工具一天,口粮没运到饿着睡了一天, 回来又走了两天,花了 8 天时间,
只干了半天活。结果,自己的麦子遇上了雨,损失很大。
这样荒唐的事还有很多:小溪河公社乔山大队 8 亩大麦已经盘根,干部硬叫犁掉,种豌豆,每亩下种
200 斤,一粒未收。这个大队的涧西生产队,春天撒播花生 80亩,用种 1200斤,秋天只收三斤半。
新田大队秦塘小队 1960 年 3月种麦子 7 亩,采取拔苗助长的办法,每亩施化肥 100 斤,不仅烧死麦
子,连草也不生。光明大队的驻点干部,竟布置下雨天割麦,晴天栽秧。长塘大队为了扩大面积,竟
把 3万多斤稻种撒在花园湖一尺多深的水里,还强迫社员在水田栽烟 250 亩,片叶未收。万保大队张
庄生产队干部, 大雨刚过, 就叫社员在满田是水的稻田里栽烟 32 亩; 石马大队在水里播黄豆 120 亩,
颗粒无收。李武大队社员钟万祥每亩下麦种 25 斤,大队却说下种少了,叫犁掉重种。新华大队把全
部土地划成三个作业区,规定作业区的其他作物一律废除,仅 1960年一次就犁掉已种上的庄稼近千
亩。小溪河大队街西小队,田里麦子未运完,劳力就被调去抗旱栽烟叶,结果因苗小天旱,栽的全部
死光,地里的麦子也损失 7000多斤。
县委要求密植,密到不合理的程度。提出“四个不种”:不“条播”不种,下不足多少种子不种,不
施多少肥不种,不“畦田化”不种。在农业上还要搞很多“化”,如车水风力化,运输车子化,车子
轴承化。结果一化不化,劳民伤财。
刘府公社下令一律批旱秧,不能打水秧。刘府大队生产队长汪贵珍因地制宜打了一亩半旱秧,公社王
书记知道了,开会斗争汪贵珍。汪辩解说:“我电因地制宜,为了多打粮食。”王书记说:“听党的
话,就应该打水秧,一粒不收也是好干部;不听党的话,打多少粮食也是坏干部。”结果撤了汪的职。
由于全县统一指挥,不断地有“中心任务”。每一个中心任务来了以后,就要动员社员不分昼夜“突
击苦战”,在工地“安营扎寨”。要求社员“雨天当晴天,黑夜当白天”、“大雨小干,小雨中干,
不雨大干”,不少妇女因饥饿和劳累过度,患了闭经、子宫下垂等疾病。长期饥饿和过度劳累,造成
了大量的非正常死亡。
大量抽调农业劳动力,削弱了农业生产。凤阳从 1959年 11 月 10日到 1960年 5 月 8日,全县农村
劳动力投入水利建设的每天就有 3万到 5 万人,最高时达 7 万人,占当时劳动力总数的 63%。此外,
还常年修土铁路的劳动力 3700多人,修公路的 2000多人。县委计划 1959年工业总产值达到 1.2亿
元, 比 1958年增长 14倍, 工业职工从 1957年的 924 人增加到 1961 年的 8724人。 还抽调了 25000
多农民搞工业。秋种没结束就动员农民上工地,第二年春耕大生产已经开始,还不让农民回来。留下
来搞农业的全是妇女和小孩。
大办钢铁运动最高峰时,共有 63000 多人赴钢铁前线。县委的总结报告说:全县“建成平炉 3000 余
座,1立方米高炉 875座,1.5立方米高炉 163 座,6.5立方米洋高炉 2 座,冲天炉 18座,红炉 129
座,炼钢炉 3290 座之多。现在临淮、门台两地的钢铁基地已初具规模。”
 
2,三年饿死九万人
凤阳,一个不到 40 万人的县,在三年大饥荒期间,饿死 9 万人,饿死人口占总人口的四分之一。根
据新修《凤阳县志》,1961 年全县人口比 1957 年净减少了 89113人,减少的人数相当于 1957 年总
人口的 23.41%。全县人口直到 10年以后的 1967 年才恢复到 1957年的水平,即全县人口为 38 万
人。如果按 1952 年到 1957 年人口平均增长率 2.44%计算,1961后全县应有人口 419315 人,照这
样计算,1961 年比应有的人口少了 127353 人,这个数字包括非正常死亡和应当出生却没有出生的
人口。如果考虑外流人口,死亡人数会小一些。
以上说的是全县总人口,若单看农村人口,情况更为严重。根据《凤阳县志》同一资料,1961 年农
村人口比 1957 年减少了 89125人,相当于 1957 年总人口的 26.56%,即减少了四分之一以上。值
得注意的是,直到 1967 年,即 10年以后,人口才恢复到 1957 年的水平。如果考虑人口自然增长因
素,人口减少远远高出 26.56%。在这期间有人口外流逃荒,但同时又接收了蚌埠等城市下放的城市
人口。外流和城市下放人口相抵,净外流人口一万多人。
中国农业部政策法规司司长郭书田说:“根据我们 80 年代初考察的安徽省凤阳等县的情况,当时饿
死的人大约占全县总人口的四分之一左右。”其中有的公社每三个人就有一个饿死。按郭书田四分之
一的估计,以 1957年 380711 为基数,则饿死 95178 人。这和陈振亚说的 1959-1960 年两年饿死
60245 人大体相符。新华社记者张万舒写道:“1960年虽然风调雨顺,一派好年景,由于生产力受
到严重破坏,田园荒芜,大批人口外逃死亡。据定(远)凤(阳)嘉(山)三县 1961 年的统计,共
少了四十多万人。”凤阳沁岗村, “全村 34 户,175口人,逃的逃,死的死,剩下了 10户,39 人。”
据原安徽省农村工作部副部长、 凤阳工作组组长陈振亚 1961 年 2月 1日的 《关于凤阳问题的报告》 ,
1959 年和 1960 两年,共饿死 60245 人,占农村人口的 17.7%。其中,武店公社,原有 53759 人,
饿死 14285人,占 26.6%,这个公社半井大队原有 4100人,饿去 1627 人,占 39.7%,大庙公社夏
黄庄原有 70 人,死亡 48 人,占 68.6%。全县死绝 8404户,占总户数的 3.4%。死、跑而空的村庄
27 个。武店公社凤淮大队李嘴庄 20 户,死绝 4 户。小溪河公社饿死 14072 人,占 26.9%。宋集公
社原有 4743 人,饿死 1139 人,占 24.2%。大庙公社夏黄庄原有 70人,饿死 48人,占 68.6%。全
县死绝的有 2404 户,占总户数的 3.4%。饿死和外跑而空无一人的村庄 27 个。小溪河公社曾有 21
个村庄饿死和外跑而空无一人。县实验小学校长王焕业家中 12口人全部死光,曹店公社和平大队北
山下小队社员曹宜乐家 34 口人,死去 30人。小溪河公社长塘大队赵庄子张玉璞的父亲,死后两天还
抱着未死的女儿。有的人家两口子一夜同时死在一张床上。有的地方人死了没有抬埋。由于人口大量
死亡,出现很多孤老与孤儿。
时间已经过去了 40 多年, 现在很难了解当年死人的具体情况, 只能从档案中了解过去。 1961年 1 月,
凤阳县召开了五级干部会,目的是纠正“五风”,会上发动参加者“大鸣大放”,揭露问题。会议由
县委农村工作部副部长陈振亚主持,开得严肃紧张,会上发言的有 90%以上是家里死了人的,一边
说,一边痛哭流泪。现摘录 1961年 1月《中共凤阳县委五级干部扩大会议简报》如下:
总铺公社鹿塘大队张洼小队社员代表王庭华质问副县长宋兆银说:“58 年你带我们去官沟水库去挖
干渠,饭都不给吃,还叫五天五夜不睡觉,哪个能吃得消?去年,我们村饿死了一二百人,县长你知
道吗?”
总铺公社国光大队社员代表说:“县委官僚主义太严重了,死了人不敢反映,我们庄 300 多人就死了
87 个,说起来真痛心哪!”
殷涧公社凤阳山大队占家小队支部书记武善兰说:“60年春天,县委给群众吃的山芋干,由于已经
变质,苦味难闻,群众说是吃汤药。结果加剧了浮肿病,4 月份仅 10天时间就死了 27人。”
武店公社党委书记万德元说:“59年在武店开烤烟现场会,县委明知道没有这么多烟叶,硬说有。
县委书记处书记董安春让一个驮子的烟分三个驴了驮,显得烟卖得多。他还布置,对饿得脸色不好的
社员要看紧,不让他们上街,免得让外面知道。饿死的人要埋 3 尺,上面还要种上庄稼。”
武店公社山王大队代表李金明说:“1959年我们收 35000斤粮食,叫征购 58000斤,结果我们交
33000 斤,社员只吃 2000 斤。真的没有粮食了,群众吃麻叶子,什么都吃光了,我向董安春汇报:
我们没有吃的了。他说我带头闹粮,要开除我的党籍。结果我们 280人,死后还剩 170人。我家 5
口人,死掉 4 个,就剩下我自己,你叫哪个不痛心!”
武店公社全心大队代表说:“1959年秋,一点吃的也没有,天天死人,他(董安春)到我们那检查
工作,还向干部说:目前是大好形势。我们队原有 2500多人,现在只剩 1300多人,死那么多,我
们向董安春汇报,他还说我们玩花样。我们带他去看死人,他说: ‘人要不死,天底下还装不下呢!’”
曹店公社和平大队社员代表王夕周说;“这两年尽说鬼话,以上压下。58年谁讲真话就揪谁。这两
年死了这么多人,就是以小报大的结果。报的都是千斤田、万斤田,这W的是鬼头风,W一年人都死
光蛋了。我们那里北山下有一户叫曹玉乐的,一家 34 口人,就死了 30 人,只剩下 4人。曹泽祥死了
没人埋,耳朵被老鼠吃掉了。”
黄湾公社荷花大队生产组长杨大松说:“59年我们队实际只有 2000斤粮食,大队干部周友香硬叫我
们报 10000斤,我说没有这么多,就说我思想右倾,批我两天。结果,我们庄子原来 582 人,死了
80 多人。”张湾小队支部书记崔厚军补充说:“大队书记周友香不准白天埋死人,说影响不好。有
一次,黄德良替人家抬了一个死人,就批斗他两天。”
板桥公社江山大队总支书记王焕业说:“60年春天,工作组钱轩家里死了 11 口人。开始死人时家里
来人送信,他摇摇手,不让讲,带几个钱回去处理就算了。最后只剩 3 个人,实在没办法了,就请示
领导把 3个孩子户口粮油关系迁到机关来。请示再请示,到批准时,3 个孩了也饿死了。他因此精神
失常。”
板桥工作组张玉朴说:“张牙庄原来 42个劳动力,现在很少了。我母亲死了,老百姓吃代食品屙不
出屎,屎带血,用草棍捅。我回单位向检察长反映,说我反三大万岁,诬蔑人民公社,斗我三天,写
了 6份检查。要不是徐部长,就把我划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了。1960年春天,我家 5口人都死了,
我就带出一个小孩来。死了哪敢讲,就说病死了算了,只好睁眼倒瞎霉。”
被毛主席表扬过的合作化带头人陈学梦在会上发言说:“今年(1960)春天,生活困难,顿顿饭都不
离草。王家湖有 37 户人家,大人大部分都死光了,现在每户只有一个少老子无娘的孤儿。小孩子们
看到我说:老主任,我们家大人都见不到你了,就剩下我一个人看看你,多痛心,多凄惨哪!”
考城大队代表王家凤说:“我家 20 口人,去年(1960)死掉 10 口。我的 4岁的小孩有一天对他娘
说:‘把我送走吧,再过几天我就要饿死了!’”
府城公社红旗大队生产组长陈守先说:“60年春天,光蔡庄一个地方就死 80 多人。当地干部还组织
一个送病专业队,专门抬人。”武店公社今天在会上发言 13 人,就有 4个伤心痛哭。考城大队社员
代表王家来说:“我们大队原有 5000 人,现在只 3200人。日本鬼子来我们也没有死这么多人。日
本鬼子来我们还可以跑呢,今年我们往哪里都跑不掉,到处有劝阻站,就算跑出去了,没有粮票,到
哪里也没饭吃,只能活活在家受死了。我家 6 口人,死掉 4 口,还有两口人。我是最后一个喂牛的,
快要接上夏收,才没有死,12 个喂牛的人都死了。”讲着,讲着,就哭起来了。
武店公社光明大队姚营生产队社员代表姚继山说:“党和毛主席的政策好,就是凤阳县委不好。58
年秋种每亩地下种四五十斤,甚至几百斤,结果搞的不能收。59 年没有粮食硬叫报,没有办法就报
空。说这里有几千斤,那里还有几千斤。报过不算还要兑现,朝派隙遥∥颐枪饷髟有 1630 多人,
死了 800 多人。姚正会家饿急了扒死小孩吃。人心都是肉做的,眼泪往肚里流。这都是县委一手造成
的,破坏党和毛主席的名誉。”
殷涧公社社员代表发言指出他那里饥荒的严重情况,殷山生产队,原来有 217 人,一冬春就死了 95
人,小殷家一个庄子 39 人就死了 22 人,夏黄小组原来 70 多人,死了 48人。
曹店公社中心大队上宋小队耿沈小组社员代表耿×说:“今春上(指 1960 年)上宋小组劳动力死得
太多了,没有人埋,从我们耿沈抽人去埋。我们埋了半天只埋 5 人。这么惨的事由谁负责呀?我看主
要是县委。”府城公社社员代表洪冠群说:“金传之因偷几只山羊,队长葛××不给饭吃,全家四口
人被活活饿死。”杨学群(小队书记)说: “马玉新生病还叫犁田,跟不上犁说是装病,结果被绑打,
扣饭致死。她死在家里没人知道,小孩还趴在身上吃奶,三天没吃着也饿死了。”
板桥公社江山大队社员代表宫学仁说;“我们宫李家 80户不到,就死掉 59 人,牛、驴死光了,房屋
倒塌 50 多间,全队 1400 多亩田,去年就荒掉 1000 亩。干部还像活阎王一样,排着队打社员,哪有
百姓过的日子!”山河大队 1958年有 5536人,现在只有 2970人,其中死亡 1558 人,占总人口的
28.1%;劳力下降 1375 个,占整半劳力的 48.8%。
武店公社凤龙大队生产组长唐秀棋说:“60年我们那里死人很多,小唐家死了一半,门西、武庄两
地,一家一家全死光了。现在我们那里犁田的都是小孩。”
与会代表还揭露了大量惨无人道的事实。大溪河大队郑山生产队社员常介翠的母亲有病(饿病),找
生产组长花某要点面给母亲吃,花说:“还给她饭吃?都快要死了。还不如趁犁田人中午没回来给她
埋了算了。”常不同意,花说:“你不同意就死在家里,埋在家里。”常没办法,只好把没断气的母
亲埋掉。
一些地区规定死人后“四不准”:一不准浅埋,要深埋三尺,上面种上庄稼;二不准哭;三不准埋在
路旁;四不准戴孝。更恶劣的是黄湾公社张湾小队规定死了人不仅不准戴白布,还叫人披红!
由于死人太多,留下了大量的孤儿。据不完全统计,1961 年底全县孤儿 2389 人,其中男 1493 人,
女 906人。以年龄分:1-3 岁 48人,4-6岁 296 人,7-9岁 798人,10-15 岁 124 人。孤儿已收容
247 人,未收容 1964人。孤老 1527 人,其中男 658人,女 869人。按年龄分:60-65岁 910 人,
66-70岁 359 人, 70岁以上 258 人。 孤老已收容 258人, 未收容 1269 人。 1962年全县有孤儿 3304
人。其中:公社收养 702 人,大队收养 704 人,群众代养 908 人,单独生活 990人。有在大人死了,
小孩子没有死,睡在死人怀里一两天。
从 1959件到 1960年,全县发现了不少人吃人的事件,有记载的就有 63起。大庙公社五一大队陈章
英和她的丈夫赵夕珍,将亲生的 8岁男孩小青勒死煮着吃了。武店公社中拌井大队王兰英不仅拾死人
来家吃,还把人肉冒充猪肉卖掉二斤。
武店、曹店等地反映人吃人的事件多起。××棋说:“有一天晚上我开会回来,看到唐永丁家劈人骨
头,放在锅里煮,吃人肉,唐永丁自己端一瓢在门口吃,他说,我已经吃掉几个了。现在庄上的孩子
都喊唐永丁是毛猴子。”
1961 年 8月 9日晚,拖拉机站王站长在科局长整风会议上的发言说:“1959 年我在板桥公社浙塘大
队整社,汇报人死问题时不敢说是因缺粮,就说是因卫生工作没搞好。一个妇女吃死小孩,向季文祥
(副县长)汇报后,季派工作队夜里把这个妇前女捆起来送到公安局,说她破坏社会主义。……从板
桥回来看到一个坟堆上有六七具尸体。”
考城大队王家凤说:“西泉发现人吃人了,张正九汇报给董安春,他不让汇报,还叫查,说,吃人的
人是坏人。”
对人吃人的现象, 县委书记赵玉书不仅没有采取有效措施, 还怕暴露真相, 一律当作 “政治破坏案件” ,
指使公安局进行密捕,关死为算,以此断口灭踪。全县密捕 63人,关死 33 人。
不过,中国农村有一种传统,认为人肉是不能吃的。有人说吃了人肉的人活不长,也有人说吃了人肉
会生病。所以,吃人还是个别现象,多数人宁可饿死也不吃人肉。即使是个别现象,由于中国人口多,
从总的数字上看,吃人的情况也是很多的。
农民明明是饿死了,还不能说是因饥饿而死的。县委领导人赵玉书和董安春到武店公社考城大队检查
浮肿病情况,问医师王善良:“为什么浮肿病总是治不好,少什么药?”王医生回答说:“少一味粮
食!”赵、董二人立即决定,将王医生交大会批斗后逮捕。
农民大量死亡,而各级干部却向上级向外面封锁消息,隐瞒情况。1960 年端阳节,殷涧公社党委书
记张少柏在临准化名“石求明”上书党中央、毛主席:“我打跑了个人得失念头,确立以党和人民得
失为重,才下决心反映去冬今春人口大量死亡的情况。……据我知道的三个公社的 4个庄子的人口死
亡是极其惊人的。一个死亡 5%,一个死亡率 1%强,一个占 15%,一个占 20%多。……在死人最
严重的时候,有的村子一天死亡 5-6人。有的村子几乎无人了,跑的跑,死的死。我亲眼看到住在
我们临淮关上的招收起来的被大人丢弃的儿童约有三、四百人,已死了的有 100名左右。”结果,张
少柏一度受到迫害。
1960 年春天,蚌埠市副市长马骞听到家乡(小溪河公社新四大队)人口大量外流和死亡,即从蚌埠
市支援豆渣 1 万斤,运到临淮关,通知家乡来运。结果遭到总支副书记杨云春、副县长缪坚的拒绝,
阻止群众起运。而且缪坚还去信给地委检举了马骞,说马“思想右倾,有问题!”
1961 年凤阳县委书记马维民在总结两年经验教训的三级干部会上的报告中说:“对死人的情况,我
们大家基本是了解的, 开始个别死人的时候, 认为是个别情况, 对上不讲, 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就算了。
以后死的人多了,问题搞大了,就惊慌失措起来,对上更不敢讲了。死人明明是饿死的,而说成是年
老死的, 疾病死的, 把非正常死亡说成是正常死亡。 有些地方还不允许死者家属哭丧带孝, 不准埋坟,
对反映死人情况的来信加以扣压,甚至对来信者进行打击;有的干部因为如实向组织反映了死人的情
况还挨了斗争。”“因为怕犯错误,怕受处分,怕摘掉乌纱帽,而不敢暴露真实情况;越不敢暴露,
问题就发展越大;问题越大,就越不敢暴露。”
 
3,饿死农民,撑死干部
在 1961年初的五级干部会上,与会者揭露,一方面社员大量饿死,一方面干部生活特殊化。1960年
春弃婴很多,县委书记赵玉书责令下边不准收拾,如果收拾,谁收谁养。相反,赵家不见了一只老母
鸡,他先后责令派出所长、公安局长查处,限期 3天破案。群众说:赵家一只老母鸡,比街上丢弃的
小孩还重要。赵家一年到头精米白面,鱼肉不断。县委书记杨某,1960 年春天群众生活都那样困苦,
他在总铺公社带着文工团整天吹打弹唱,花天酒地,打枪照相,借以取乐。大批农民饥饿而死,干部
们却请客成风,大吃大喝。有一次,县委开会,有部分委员当场吃醉,开会胡说八道,会议无法进行。
副县长兼小溪河公社党委书记缪某,下去检查工作带酒带肉带厨师。浙塘大队总支书记孙某,有一次
大吃大喝时,一个病人要口鱼汤喝,非但不给,反打人一顿。县委工作组林兴甫说:“县委江一舟主
任不但吃细粮,还不定量。不在食堂吃饭,用油炸锅巴吃。赵政委一家不吃粗粮。”赵政委就是县委
书记赵某。武店工作组杨义全说: “县委生活特殊,东西都被他们吃了,吃细粮。这叫什么‘四同’?
群众有肿病,买不到糖,商业局送给县委每人一包。病人为什么吃不上糖?都给他们吃了!”强华说:
“武店现场会浪费很大。公共食堂没有饭吃,赵楼两天饿死 13人,现场会还大吃大喝。炸油条,炸
糖糕,水饺子,馒头,早晨 12 个菜,中午 24个菜。喝的是金字酒。双营子庄上的浮肿病人,被锁在
家里,怕外人看见。”总铺工作组贵(档案字迹不清)说:“59年冬 60 年春,在群众肿病死亡的时
候,县委大请客,召开公社党委书记会,吃鱼吃肉,水库经常送鱼来,都分给几个书记、常委,从来
没有一个人给钱。招待所随便吃,县委每个月都吃几百斤粮食,这些粮食救济一个生产队,要少饿死
多少人?”
当时凤阳社员中流传一句话: “一天吃一两,饿不死小队长;一天吃一钱,饿不死管理员。” “一两”、
“一钱”指的是县里给社员的粮食定量。既然小队长和管理员饿不死,更大的官大吃大喝也就见怪不
怪了。小溪河公社山河大队从大队书记到小组干部和炊事员,几乎人人都多吃、偷吃、吃好。后来整
社时初步统计,仅几个大队干部有账可查的就吃掉牛肉 1800 多斤。1960 年 5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
候,副县长兼公社党委书记缪某到山河大队检查工作,对食堂断炊、群众死亡不闻不问,竟与梅某等
人在大赵小学吃肉喝酒。社员盛长英的弟弟看到了,支部书记端了一碗饭给他。缪竟把饭夺了下来,
批评支部书记说:“你们是怎样教育社员的?”公社开了一个小吃部,专供公社几个干部吃喝。小溪
河公社党委副书记石玉平一直单独起小灶,从 1960 年 7月到 11月,只在食堂吃过 6顿饭,家里不
少腊鱼腊肉。小溪河公社党委副书记李某,代销店的鸡蛋、洋糖包供给他。他下去检查工作,总是大
吃大喝。乔山大队书记梅某和会计梅某,以办“三八”农场为名,挑选全大队最漂亮的妇女 8 人,其
中 7人被他们奸污。
 
4,政治高压,鱼肉百姓
上述的浮夸风、共产风、瞎指挥风等其所以泛滥成灾,主要原因是通过政治运动,造成了强大的政治
压力,消灭了不同意见。
政治高压从“大跃进”以前就开始。自 1957年 10月至 1958 年 6月 13 日止,通过整社、鸣放、揭
发检举,搜集整理了“地、富、反、坏”分子单人材料 4196 份。其中,经研究批捕 1327人,管制
1406 人,斗争批判和监督生产 1025 人,不予处理的 127人,尚未研究决定的 313 份。此外,通过
侦察破案、打击现行反革命活动,逮捕 366 人,内部肃反和搜捕外逃共捕 45 人,对国家机关、企业、
学校清除出来的“反、坏”分子及城镇“反、坏”分子,集中劳教 59 人。综上,地富反坏分子受到
各种打击的共 4214人,占四类分子总数的 89%,占全县人口总数的 1%强。其中,依法逮捕 1736
人, 占四类分子总数的 16%, 占全县人口总数的 0.43%; 依法管制 1406人, 占四类分子总数的 13%,
占全县人口总数的 0.35%。
如果说以上是对当时所谓“敌我矛盾”的打击,那以,从 1958 年开始,就重点打击“人民内部”的
不同意见,在办人民公社过程中,全县共辩论和斗争 722人,其中贫农 96人,下中农 58人,上中
农 438人,富农 63 人,地主 32人,其他 35 人。1959年反右倾时(在农村称为以两条道路为纲的
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对不同意见的打击更是变本加厉。一些说真话的人,一些对上述胡闹提出的人,
被扣上了“反党”、“右倾”、“怀疑派”、“保守派”、“否定成绩”、“攻击三面红旗”等政治
帽子,对这些人以开辩论会的名义进行批判斗争。县长赵从华由于对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有些看法,
被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在反右倾斗争中,共排出有问题的党员和干部 41 人,其中右倾机会主义
分子 8 人,严重右倾思想的 10 人,严重个人主义的 8人,右派分子 14 人,坏分子 1人。省级劳动
模范陈学孟反映了一些真实情况,反对生产上的瞎指挥,被戴上了“资本主义”和“右倾思想”的帽
子。而对那些有不同意见和因饥饿而偷吃的普通社员则是取捆、绑、吊、打、关等残酷手段。
在 1961年以后的纠偏中,群众揭发出前两年违法乱纪的生产队长以上的干部有 1920 人,占干部总
数的 34%。被体罚的群众达 28026人(包括扣饭的 15001人),占农村人口的 12.5%。因体罚扣饭
致死的有 441 人,残伤 383 人。赵玉书曾在一次电话上布置说: “凡吃山芋种、油菜苗的,给我打!”
杨某在总铺公社“蹲点”时,对完不成征购任务的大队干部不给饭吃。县委候补委员、原检察院院长
陈某, 亲手打人 17 名。 1960 年全县逮捕和拘留 2078 人, 经过正式批准手续的只有 300 多人。 在 2078
人当中,1076 人是因饥饿偷吃的。由于关人过多,牢房拥挤,死在牢里的就有 382 人。
以上是全县的数字,一面的情况更为严重。分工在小溪河公社的李某、板桥公社的季某、总铺公社的
宋某等县委委员,私打手铐、私设公堂,擅自关押群众,成立劳改队。1959-1960 年,武店公社被体
罚的群众有 1285 人,其中被处死 95 人,被扣饭的 1622户,3760 人。小溪河公社犯有各种违法乱
纪、强迫命令错误的干部有 391 人,占干部总数的 39.1%。受体罚的群众 3175人,占人口总数的
9.4%,被打逼和扣饭致死的有 96人,致残的 103 人。乔山大队总支书记李某、大队长张某,在 1960
年夏季的一天就活埋 4个小孩,埋到腰深才经人再三劝说,才扒出来。1960年 5月,大溪河大队牛
同生产队长岳某将一个拔玉米秸吃的岁小孩丢到水深 3尺的田头窖里,幸亏其母发现才被救出。小溪
河公社小溪河大队北夏庄生产队有社员 240 人,挨过大队长打的就有 237 人。下放在山河大队工作
组的展某,先后在大赵生产队捆绑吊打群众 33 人,扣饭 30 多人,罚款 27户。一次社员王尚同老婆
有病,展却说她装病偷懒,不给打饭,王妻饿得到食堂要饭,展看见后,强迫来打饭的社员每人用筷
子刮她一下鼻子,谁不刮不准谁打饭,结果王的鼻子被刮得皮破肉烂。大溪河大队郑山生产队社员常
介翠母亲有病,常找生产队长花某为母亲要点吃的,花说:“还给她吃的?都快要死了,还不如把她
埋了算了。”常介翠不同意。花说:“你不想埋,就让她死在家里,埋在家里。”常介翠无法,只好
把没的断气的母亲埋掉。大溪河大队尹陈生产队社员郭传良放牛时牛吃了庄稼,队长陈某当即用劈柴
将郭的手指砸断三根。
1960 年 2月,殷涧公社白云大队赵窑生产队,社员赵小锅,17岁,有一个 7 岁小弟弟,因饥饿偷了
一些山芋,被生产队干部韩某用棍子打得晕死过去。因饥饿无奈,又偷山芋 2斤,韩将赵小锅的手指
头砸烂四个。赵又疼又饿,两天内死去。又以偷山芋的罪名,5天不让 7岁的弟弟吃饭,也随之饿死。
这位姓韩的队长,共打了 23人,骂了 60 多人。
1960 年 3月中旬一个中午,在板桥公社安乐大队山西生产队,队长缪某硬说 15岁的女孩小苗偷山芋
种吃,将她捆起来,用铣把和毛竹乱打,小苗当场晕过去两次,醒来又打,尿一裤裆,胳膊被打断了。
被缪打过的人有 35 人。1960 年 3月 24日早晨,52岁的社员叫刘金友。队长缪某说刘金友放牛去晚
了,不让刘吃饭,刘只好下田挖野菜吃,又说刘破坏生产。这天天气很冷,缪强行脱掉了刘的棉衣棉
裤,捆绑起来用棍子毒打。刘疼得喊“爹爹饶命”,始终没有松绑。胳膊被打断,全身青紫。打后卧
床不起,两天不给饭吃,5天后就死了。
小溪河公社山河大队被干部捆绑、打骂、吊罚、扣饭、游庄的群众就有 1078 人,占总人口的 36.3%,
被打死 2人,逼死 1个。北夏生产队共有社员 240 人,被队长李某打过的就有 237 人。社员王功良
死后,工作组展某叫王的老婆去燃灯工地做工,因其小孩在家有病不愿去,展要斗争她。这个妇女被
迫上了工地以后,小孩就在家里死了,小孩死后几天无人问,尸体被老鼠咬得不像样子。大队副书记
史某,借口寡妇王氏母女俩要外逃,不给饭吃,并罚王氏苦工一天,晚上,又把王氏同一个男社员捆
在一间房子里,同时把王氏的小孩捆在食堂里。第二天,王氏母女俩外逃后,史又把她家的三间房扒
掉。工作组李某发现社员庙永产偷了几个山芋,就把庙捆起来,把几斤山芋挂在庙的颈子上“游庄”。
三官庙生产队团员鲁维安,从水库工地上回家看小孩时,生产队长史某一连两天不给饭吃,还要史到
小溪河去挑水灌秫秫。鲁维安饿急了,偷了半碗秫秫,史某就把鲁绑了两天不给饭吃。不几天,鲁就
病死了。
1960 年麦收时,山河大队总支书记陈某叫社员苦战三昼夜。有一天鲁殿发在场上打瞌睡,被陈用开
水浇头,颈子上面皮都烫烂了。乔山大队长邓某,去年春天以劝阻外流为名,将一个过路人捆到大队
吊打,从身上搜出 12斤粮票和 12 块钱,自己入腰包了。总铺公社凤兴大队生产队长王某逮到小偷李
某,用铁火叉烧红了烙嘴。殷涧公社赵窑生产队长韩某,逮到一个偷青的小孩,用刀砸劈了小孩的 4
个手指。黄湾公社淮丰大队小队长张某逮到偷青的社员王小脚,用铁丝穿上耳朵,并用铁丝捆着手吊
在木梁上。三小队社员吴开聪的两个小孩饿得偷吃青苗,支书黄某指使打手用铁丝把两个小孩的耳朵
串在一起,并对小孩说:“你们俩打个电话吧。”星火大队支书钟某利用妇女偷青的过错,在田里强
行奸污。板桥公社浙塘大队长孙某,逮到一个偷青妇女,打倒在地,用枪捣妇女的阴部。
李武大队社员徐开兰曾当面批评过队长苏某贪污病院的油,当徐开兰发生严重浮肿病后,苏不叫医生
进行治疗,说:“痨病鬼,治不好。”以致徐病日趋严重。之后,苏乘乡里来人检查病院的机会,企
图将尚未断气的徐开兰活埋。当时徐的小孩在场大哭,不好下手。就用饼乾将小孩哄走,把徐用稻草
盖上,抬到外边活埋了。徐在被活埋前还惨叫:“给我稀饭吃!”
武店公社赵楼大队副大队长赵某说:“群众是奴隶,不打不骂不扣饭就不行。”1960 年,他打过 30
多个人,有的被打伤,就的被处死。全社原生产小组以上干部 1163 人,犯有违纪错误的有 265 人,
占 22.2%。被他们捆绑吊打、拘留关押、扣粮扣饭、罚劳役等有 1285 人,其中被处死的 95 人,被
扣饭的 1622 户、3760人。
 
5,在水利工地上
大跃进以来,凤阳搞了不少水利工程。兴修水利应当是好事,但由于缺乏科学态度,不少水利工程劳
民伤财却得不到“水利”。在水利工地上,农民的处境不如奴隶,他们饿着肚子从事极其繁重的体力
劳动,大批人在饥饿、疲劳中死去。
建设电灌站是凤阳当年的一项水利工程。这项工程的工地经常加班加点,增加劳动强度,还克扣民工
口粮 12 万余斤。县委书记处书记张道厚提出“三天三夜不吃饭,工效还要翻三番,下雪还要光着脊
梁干”的口号。县委委员、副县长杜某,看到民工不脱衣服干活,就骂人家没有干劲。水利工地上还
规定:多劳多吃,少劳少吃,不劳不吃,照出勤人数发口粮,炊事员、勤杂、病号不超过 10%。民
工请假非经指挥部批准的不给饭吃。民工生病就撵回家,被赶回家的病号因不发口粮或少发口粮,有
的就死在路上。宋集公社宋集大队民工王土中有病不能上工,两个民工架着他去抬土,被折磨致死。
据统计,电灌站共死民工 2474人,占民工总数 14293人的 17.3%。这还不包括折磨得奄奄一息抬回
家后死亡的人数。 利民公社上电灌站的 500 人, 死掉 307人, 占 60.4%, 宋集大队上电灌站的 40人,
死掉 29 人,占 72.5%。群众叫杜思俭“杜阎王”,把电灌站叫做“阎王殿”。县医院周医生到电灌
站检查病情, 向地委汇报说浮肿病人较多, 张政委把桌子一拍, 说: “这个砘锢┐蟛∏椋 思想右倾! ”
县委委员兼小溪河公社党委副书记李某在燃灯水库私设“法庭”、“牢房”,“劳改队”,任意关押
民工。他指使人打了 20 多副手铐,专门对付所谓“调皮捣蛋”的社员。被他关押和上铐的群众有 70
多人,被整死的有 28人。在这个水库工地,白天强迫劳动,晚上不分男女关在一起。规定每头牛、
半里路每天要拖 480 趟,完不成任务就送去劳改。牢房里的刑罚多种多样:罚站,捆绑,吊打,用铁
丝穿耳朵。大溪河社员王占满,还没断气,就叫民工把他埋掉。民工把他放在外面没有埋,他苏醒过
来爬了 4天,爬了 20里路才回家。燃灯大队黄庄小队社员丁学然因偷宰了老母猪,被李某押到水库
工地劳动,白天强迫干重活,晚上铐上铐子关禁闭,一个月后,丁学燃被活活折磨死在牢中。小溪河
大队南刘家生产队社员宋维勤因从水库偷跑回来, 李某知道后, 就把这个社员抓起来, 白天劳动扣饭,
晚上关禁闭,被折磨致死。民工病死了不上报,不通知家属,随便把死者埋掉。
1960 年春,山河大队副队长缪某带民工上水库,强迫社员像奴隶一样劳动,他亲手吊打社员 100 多
人,并先后死去 35 人。新华大队副队长张某把社员许山友捆绑送水库,许不愿去,张将许反绑,用
牛拖,许被拖得皮开肉绽,直到许惨叫“愿意”后才放下,接着就捆绑送水库,不允许有病送回,第
4 天死去。张某对在 1957 年整风运动中向他提过意见的社员史前山进行报复。他利用民工上水库的
机会,将史家两个劳动力分别调去修水库和铁路,还强迫在家的老母和两个孩子像男人一样,每天交
70 斤野菜,否则不给饭吃,同时规定:不准家里冒烟,否则没收。与此同时,又诬史家两个小孩偷
东西,将两个小孩捆绑吊打。第二天,两个孩子就病了。孩子的病越来越重,老母哀求张,请求住院
治疗,张某竟恶毒地说:“还住什么医院!我非叫你家死得没有开门的没有关门的!”没几天,两个小
孩死去,接着老母也连气带饿死去。
 
6,分田到户渡过难关
食堂断炊,饿殍遍野,外出逃荒又受到层层“劝阻”,即使通过重重关锁逃了出去的也找不到活路,
因为其它地方也是大饥荒,没有粮票吃不上饭。外逃的人不少饿死路旁。在这生死关头,有些生产队
不顾共产主义思想的禁锢,偷偷地把田分到户,让农民自己在土地中找吃的,以渡难关。1961 年,
府城公社四凤大队实行了“三包四定”的办法,平均亩产超过了 1957 年的水平。县里总结这个队的
经验,在全县推广。当时,安徽各地也搞起了分田到户,在全省范围内搞起了“责任田”,当时农民
称为“救命田”。到 1962 年改正责任田时凤阳县委报告,凤阳县的 2993 个生产队中,集体经营的
只有 564 个,只占 18.8%。包产到组的有 1254 个,占 41.9%;实行责任田的有 1176 个生产队,占
39.3%。实际上实行责任田的比例比这个数字大得多。这些分到户的田的确救了农民的命,农民有了
自己的土地,全家老小在地里精耕细作,当年就可以吃饱肚子,两年形势就好转起来。刘府公社有的
社员说:“单干单干,快活一年,四两烧酒,两个鸭蛋,逢双赶刘府,逢单赶车站”。他们认为搞责
任田有三大好处:一是政府省心,生产不要问;二是干活的人多全家老少一齐干;三是粮食产得多,
家家有余粮。 “但是,分田到户毕竟和共产主义目标是相悖的。中共中央很快“纠正”了这一作法(安
徽称为“改正”)。1963 年,工作组在凤阳“改正”责任田和包产到组时,人们也比较理解干部的
苦衷,有人说:“责任田是瓦上霜,是见不得太阳的;是看鸭船,是经不起风浪的”,也有人说:“人
随王法草随风,中央要这么做,你不随也不行”。但在改正中还遇到了重重阻力。黄泥铺公社有的小
孩在街上唱:“成乡长,你想想,没有责任田,哪有米和粮。”城南公社的农民说:“前年我们像雀
子一样,关在笼子里闷死了,刚放出来溜了两年,现在又要把我们关起来了。”也有人很坚定地说:
“我不改,坚决干责任田。”也有人准备搬家到山沟里去搞责任田。原来搞责任田的积极分子和坚决
反对“改正”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全省有 10万农村干部被斗争、关押,有的家破人亡。尽管如此,
但没有消灭农民搞责任田思想,10多年以后,又是凤阳的小岗村最先搞起了责任田,并且在全国得
到了普遍推广。
 
二、无为风波
无为, 在风景秀丽的黄山脚下, 是安徽的一个大县, 面积有 2900多平方公里。 1950 年, 人口为 943397
人,1369302 亩耕地。它位于长江北岸,与全国四大米市之一的芜湖隔江相望。
1,大步奔向共产主义
1955 年春,全县成立了 1119 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不久,毛泽东发表了“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的论
述,全县一气呵成“社会主义合作化”。不少人在秋后即缺米少柴,随之纷纷要求退社,有的成群结
队抢分集体的存粮;有的硬行私分集体保留的稻种;有的公开责怪政府,咒骂干部。省、地派来了工
作组,“对富裕农民的资本主义思想和干部、党团员中的右倾保守、个人主义、本位主义、平均主义
等各种错误思想,都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
在整社期间,还派来了一位华东地区一级宣传员×××,他在一次万人群众大会上提出。谁要退社,
政府将和他把账算清楚:有大军渡江时的损失账,刚解放时的救灾账,几年来的救济贷款账,成立农
业社时的贫农合作基金账,全国各地派来救灾医生,从云南、四川等地调来大米和种子的各项费用
账……。这一连串的“帐”,把老实的农民说得目瞪口呆,一个个只得背地叽咕; “原来说入社自愿,
退社自由,现在又变卦了。”从此再也没有敢说退社了。
大跃进那年,安徽省委从安庆地区调来一个叫姚奎甲的干部担任无为县委第一书记。当时,在饥饿线
上挣扎的农民们,纷纷逃到江西省。姚奎甲视此情况,一面向省委反映,要求省委干涉,批评江西省
随意接收安置,一面派人前去动员返回。还要求各个车站、轮船码头,凡没有各级政府开具的正式证
明的,一律不卖票。断炊的农民,逃命遭到阻拦,已经逃出者又被追回。被追回后,又得不到生活上
的安排,遭厄运者数量很大。
1958 年 9月,全县原有 435 个农业社并为 31个人民公社。县委又拟了一个“关于试办共产主义人
民公社问题”草案,不到 10天的时间,“共产主义的人民公社”在全县普及。
严桥区响山农业社的社长叫陈广复,是个老退伍军人,此人在部队搞过供给工作,他在 1955 年就在
农业社实行过共产主义分配制度,公社化时搞起供应制更是轰动一时,连毛泽东主席都知道了他的名
字,说“安徽省无为县在三国时曾出现一个黄文炳,现在又出了一个陈广复”。毛泽东视察安徽时,
还要到他们社去看看,因交通不便,未能成行。陈广复的响山社供给制有这么一段顺口溜:
发米发柴又发盐,过年过节样样全。
有酒有肉有香油,红糖鞭炮带挂面。
到热天,发草帽,另有一把芭蕉扇,
有毛巾,有香烟,还有肥皂洗汗衫。
要结婚,就支款,生了孩子更安然,
有产假,还不算,糯米红糖加鸡蛋。
继后《人民日报》发出了《安徽省响山社最早实行供给制》的报道和《一棵共产主义的幼芽》的通讯。
文中肯定地说:“响山社许多可贵的创造,是发人深省的。全国农村正在大跃进,时代逼着我们必须
考虑共产主义的具体形态。共产主义,应像列宁指出的那样: ‘那时,社会就不必在分配产品的时候,
规划每人应当领取的产品数量,每人将根据需要自由地领取’”。
无为除实行“供给制”外,还大刮“平调风”。“平调”的种类有土地、劳力、耕牛、农具、房屋、
家具、家禽、家畜、现金、粮食、柴草、木料、砖瓦、芦席、毛竹、稻繁、车辆、鱼、藕、棉被、棺
材等。据袁乃平、吴克明、朱宗新 3 人于 1960年 12月 12日调查的红旗公社新民大队情况:“全大
队共平调的房屋 471 间,拆掉房子 109 间。平调土地 119.9 亩,平调耕牛 21 头,平调水车 119 辆,
母猪 21 头,手推独轮车 35辆,船 1条。”
该县统计资料标明:1958 年期间,县向公社调支的劳力所做的劳动日就有 736 万个,连同各种器材
物资总共价值 746 万多元。大江公社 1959 年提出要实现“七个万”:万头猪场、万鸡山、万瓜棚、
万鸭棚、万鱼塘、万鹅滩、万亩丰产片。公社提几个“万”,大队跟着提几个“千”,生产队也提几
个“百”。要实现这些目标,层层要从下向上调集物资和财产,千方百计集中凑数,最终剥夺的还是
社员。从 1958 年秋到 1960 年春,大集中、大平调、大搬、大拆和大兵团作战之风,一刮再刮。1959
年秋后,全县实行家禽、家畜大集中,普遍出现大杀、大吃、大卖等现象,搞到最后,家禽家畜几乎
绝迹。农村被搞得满目荒凉,农民家贫如洗。
共产风给无为带来了前所未见的灾难。据有关资料表明:
一、大量的饿死人。杨金声在《我亲历的瓜菜代生活无》中写道:“据县公安局统计,1959年县饿
死 82278人, 1960年饿死 126524人。 1957 年底, 全县总人口为 982979 人, 1960年底只有 662557
人,减少了 320422 人。再加上 1961 年饿死的人数,无为县总共饿死人应当在 30 万以上。”谢贵平
调结果是,全县饿死 20 余万人,占“大跃进”发动时总人口的 20%左右。
二、 耕牛农具大大减少。 1957年全县耕牛共有 38597 头, 到 1960年只有 28100头, 减少 10497 头;
大型农具原有 294805付,到 1960年只有 118561 件,减少 176244 件,其中减少程度最严重的是无
城区,达 80%。
三、 土地荒芜, 粮食减产。 从 1958到 1960年, 粮食产量年年下降。粮食总产量 1957 年为 6.7亿斤,
1958 年为 6.2 亿斤,1959 年为 4.4亿斤,1960年为 4 亿斤,与 1957年比,减少 36.5%。
 
2,父母官从农民嘴里夺粮
无为县委第一书记姚奎甲,受到上级的压力,也对下级施压。1958 年全县粮食总产量是 6.2亿斤,
却上报 13亿斤;1959年总产量是 4.4 亿斤,上报 11 亿斤。当时任职县粮食局的夏可文[4]回忆说,
1958 年他奉上级命令去调查农民亩产的真实数,他随机抽取 3块土地肥瘠程度不同的田分成 3 个等
次,亲自监督收割和打谷,结果发现上等田平均亩产 120斤、中等田 80 斤、下等田 40斤。他想将
真实数字上报,但区里干部怕影响政绩,不给盖章,最终粮食产量还是按区里干部虚报的数字盖章上
报。
中共无为县县委书记姚奎甲为了保官,编造了瞎话。千千万万农民在饥饿的死亡线上挣扎,姚书记反
而说农民“不缺叫缺”、“闹粮”,下命令要基层干部反“瞒产私分”。
1958 年底粮荒日渐严重,大多数农民都在嗷嗷待哺。一次姚奎甲却在县委扩大会上说:“现在农村
到底有没有粮食?我们回答是,粮食不仅有,而且很多。粮食问题,关键是领导的思想作风和工作方
法问题。”
1959 年 12月 11日,姚奎甲在区、社书记会上还强调说, “要认真清理仓库、种子、加工厂和食堂,
查草堆打未打,场基上有没有稻,查代食品找未找尽……”
12 月 12日,他在红庙公社召开的生产队芳以上的干部会上,用斗争、吊打、扒掉衣服罚冻、打嘴巴
等刑罚,威逼催粮。在会议期间和会后不久,红庙公社就饿死 7600多人,其中,闸北大队原有 4944
人,饿死 2260 人,占该大队总人口的 45.7%。
14 日,姚奎甲亲自主持的大江公社反瞒产会议,追逼十分激烈。一个大队书记赵宪成被撤职,官镇
大队骆以寿被斗被打;东河大队牌坊生产队一姓魏的小队长,姚还叫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朱治华组织人
专门斗争了两天。姚对精华大队会计赵同庆说:“你不交代瞒产账,就法办你,审你罪,看你狠还是
我狠。”东河大队生产队长汪为山,被斗时,受到打、拖、冻,还把衣服扒掉用冷水浇。姚奎甲怀疑
赵渡大队副书记刘长山瞒产 3000斤稻子。姚找刘个别谈话,严加追逼,姚说:“你还蒙我吗?你不
讲,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这次谈话到深夜,刘长山一回家就自缢而死。姚奎平宣布刘长山叛党畏
罪自杀。
12 月中旬,姚带领县委办公室副主任等人,在六洲公社新华大队搞反瞒产重点时,亲自和通信员张
修白吊打了生产队长李必松,并指使民兵和通信员捆绑生产队长胡必喜、陈能富和会计李必华 3 人,
以后又捆吊打 12人。
姚奎甲一面逼迫下面反瞒产,把农民中的口粮搜尽,一面逼迫干部,千方百计抓粮入库。1960 年秋
粮入库时,虚报的受到了表扬,还登报说“一马当先”。开城公社实际入库只有 3 万斤,粮站站长如
实上报,姚叫办公室副主任打电话说:“把这个狗娘养的绑上来”。一次姚打电话要土桥公社书记马
玉根继续送粮,马说:“只剩 30万斤种子,实在无法送了。”姚说;“口粮也要送。”
1959 年 10月,尚礼公社已饿死人。姚在公社书记会上对该社书记刘谊宽说:“你回去,如 3 天完不
成 24万斤征购任务,下次来开会就提头相见。”第二天晚上姚召开电话会,刘因吐血病倒,由副书
记任士好接电话,姚命令刘马上到县里来,刘还不敢说自己吐血,连夜跑到县里,结果被逼得将 30
万斤种子送进了国库。
姚奎甲对下抢夺农民的口粮,对上汇报还说对农民的口粮已作了“很好的安排”。无为县委不顾农民
死活,大量的饿死人。但几年来连连得到上级表扬;1958年得中央的超纲要奖状,1959年得地委的
超纲要红旗。上级的表扬使姚奎甲有恃无恐,在征购上任务一加再加,既卖了口粮,又卖了种子,前
面卖粮,后面挨饿。1959 年冬,部分食堂停伙断炊几十天,仍布置加快粮食入库,每天要入库数量,
少报不行,多报欢迎,刘渡公社先报一天完成 20 万斤,批评后,逐渐增加到每天 70 万斤。
 
3,农民的苦难
农民们由于饥饿乏力,个个都骨瘦如柴,走路都摇摇晃晃,甚至青年人走路都须带拐杖,无法下田劳
动;即使被干部用棍棒驱赶下田,农民两腿也深陷淤泥中而无力拔出,只好在田块四周播种、插秧,
消极应付,于是田块中央长满了稗草。
上行下效。为了从农民口中夺粮,县里逼公社,公社逼大队。本来素质不高的农村干部就采取种种手

段摧残农民。一份调查报告称:该公社严重强迫命令的干部 35人。他们对农民打骂捆吊来完成征粮
任务。被他们捆绑吊打的达 2049人,致伤 14 人,致死 5 人,被逼自杀 1 人。
1960 年 11月,县委在一份调查报告中说:“少数干部任意体罚群众,捆绑吊打,】刍锸常罚跪、
罚冻、罚晒太阳。有的私设监牢、小劳改队。有的还采取用石头砸手指、钢针扎手、剪刀剪耳朵、火
棍烫鼻梁、针缝嘴巴等等令人发指的刑罚。”下面是这个材料中列举的具体事例:
1、新河公社公路大队第二小队妇女熊德兰,因饥饿难忍,偷了一点蚕豆,被指导员宋某发现,当场
狠打了一顿,晚上开辩论会,随后把她调到另一生产组劳改,因羞愤自杀而死。
2、汤沟公社姜桥生产队农民龚维经,患浮肿病,生产队长江某叫他参加劳动,他因体软无力未去,
队长一天不给他饭吃,第二天被迫下田,死在田边。
3、姚沟公社共产党员李某捆打 14人,1960 年利 5月,在第 7队,把偷吃蚕豆的女社员叶玉英的嘴
巴用针线缝上。
4、红旗公社花疃生产队党支部书记张某,全生产队 47 户人家,除他自己家外,其余 46 户都被他扣
过饭,并摔碎社员的打饭盆 10 个、小饭桶一个和一些其它打饭用具。社员蔡大喜有病,把田沟整理
得粗糙了一些,就遭张某毒打他一顿,回家上吊而死。春季栽早稻时天气很冷,浮肿病人张本胜、张
成年不能下田,生产队长张某硬要他们下田,张本胜上午下田,下午死去。
5、羊山公社阮井生产队长任某捆打社员 19 人, 其中被迫外逃 15人, 死 1人。 社员周可法有病,1960
年 4 月的一天,他牵牛跌进水里,任某硬说周可法不想下田劳动,故意把衣服跌湿。周不服回了嘴,
任某当即打了他两个耳光,并且扣饭,周当天中午上吊而死。
6、陡沟公社官圩大队队长蒋某,1960 年前后,共捆打社员 24 次,打伤致死 2 人。1959 年 10月的
一天,蒋召开会议,因下雨,徐村有 7名社员迟到,蒋即打每人一大棍,到会场还给 5 人罚跪。社员
许以民因妻子被罚跪不服,说:“你就搞我们贫下中农”,蒋某即抓住许以民,施用“人搭桥”的刑
罚。即把人脚放在一个桌子上,手扒在另一桌子上,全身悬空,然后将两张桌子同时向两边拉开,使
人跌下。许以民摔伤后几天就死去。
7、《无为县三级整风运动开展情况》中写道:全县强迫命令和违法乱纪的 1554人。石涧公社陈闸大
队第 6生产队队长江某从 1958年 3月到 1960年 3月, 共捆打吊过社员164人次, 其中被打伤 9人,
致死 4 人。
8、新河公社马城大队石碑生产队队长傅某,1960 年上半年不到 100 天的时间,就打了 35 人、达 153
人次。女社员倪华的小孩偷了 5斤稻,傅将倪华吊起来打,将纳鞋底的大针烧红,在她的鼻梁上烙了
一个“十”字火印,并责令妇女队长将倪华的头发剪光,以示偷窃。社员陈文明因病不能参加劳动,
被傅一顿毒打,伤重致死。
9、 赫店公社苏塘大队汪塘生产队党支部书记丁某, 1960年 3 月, 小饲养员丁玉因偷吃蚕豆被他捉住,
丁竟用剪刀在丁玉脸上剪掉了一块肉,当时血淋不止,第二天头部肿大,加上挨饿,半月后死亡。
10、1959年春节刚过几天,襄安公社青龙大队宣村生产队长宣某就要社员下地干活,有三位社员迟
到,宣队长开口就骂:“你妈的弄×,你们想吃不想吃饭?今天你们三人就给我站在池塘里,不要你
们干活!”三人还未来得及说明情况,宣队长就一个耳光,说:“你们不想干活还有理由?你们不站
到池塘里,就别想拿到饭票子!”三人为了中午吃到那碗稀饭,虽然穿着棉裤棉鞋,只得站到水塘里
去,水漫膝盖,冻得三人满脸青紫,浑身发抖。
11、大江公社官镇大队党支部书记郭某、小组长张某,人称他们是“活阎王”,1959 年冬,57 岁的
社员陈长河,因患浮肿病不能劳动,被扣饭一天多,陈饿得没办法,便向张某磕头要饭吃,张讽刺地
说:“你脸上有肉,不吃没关系。”孙连气带饿,当场昏倒在地,醒后爬到食堂就死了。
无为县南乡有一小孩,因饥饿难耐,大白天爬到生产队田边偷食田中稻种,被生产队长发现,冲上前
去,一锹铲下去,将偷食小孩的右手四指齐刷刷铲断。
查阅 1957年到 1961年无为的气象资料,无论从月降水量、最长连续降水日数和最长连续无降水日
数看,还是从暴雨日数和暴雨连续日数看,不存在旱涝灾害。在这样基本风调雨顺的情况下,饿死了
30 万人。
家里饿死了人不敢声张,不去报告,让死者仍躺在床上,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平平整整的。别人问
起,就说生病不能起床。家里活着的人照样到食堂给他领回一份浪打浪的稀饭或代食品,以保全活人
的生命。饿死的人虽然是骨瘦如柴,尸体干瘪,春夏气温虽高还可保存一段时间,冒领死人的饭的天
数就多一些。但存放久了,引起干部的怀疑,上门检查,揭开被子一看,常常是尸体上的眼珠被老鼠
吃掉了,脸、耳、鼻、脚趾被老鼠咬得露出了骨头。有些地方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2003 年 8月 19日,谢贵平先生到无为县昆山乡莲花靠山村访问了时年 60 岁的苏秀芳。苏秀芳回忆
说:当年她住在苏老村,苏老村至昆山街沿途 3、4里路,每天都见无人收埋的尸体十几具,要么是
其家人已全部饿死,要么是家人因饥饿无力挖坑掩埋亲人的尸体。她说,苏老村原有 570 人,到后来
因饿死加上外流,全村只剩下 2 百多人,好几户人家死绝。苏秀芳一房(共一个曾祖父的所有家族)
共 72人,其中饿死和被折磨死 53人。她母亲死后,她的弟弟时年 2岁,依偎母尸旁,嗷嗷待哺;为
了多领得一勺稀饭(当时他们村按人口到食堂领取口粮),被迫用棉被裹住她母亲的尸体,与家人同
卧一床,不让别人知道她的母亲已死;以死人冒充活人,多领取一勺粥水,从而使姐弟俩得以苟延残
喘,据苏秀芳说,她的堂妹饿死后,她的二伯以收埋尸体为借口,将尸体带到苏老村村后山冈上,割
下尸肉煮烧食用,而将尸骨仅草草掩埋,苏老村许多村民都看到这一幕。当年在县粮食局任职的夏可
文对谢贵平说,无为县城有一货郎小商人,穿街走巷做一些小生意(当时叫“投机倒把”),经常将
赚的钱换一些食物藏在货郎担子里自己食用,从不给他的妻子和儿子吃;每当他的妻子和儿子向他求
食时即遭他的毒打,并扬言要杀掉他们母子俩;妻子饿得快要死的时候,趁丈夫熟睡之际,与儿子一
起用绳子勒死他,以夺取食物。据昆山乡新华村村民反映,当时该村有一老妇,一日邻居偶进其屋,
见老妇人正在吃肉,忙问其来源,老妇良久不语,后在干部的追问之下被迫说出实情,其所食之肉乃
其子之尸。当时即将饿死的人争吃无主尸肉也时有发生。据老人们讲,有些饥饿的乡民经常到处打听
谁家最近死了人,何处有新坟?一旦听说某处有刚死的人或附近有新坟,人们便结伙蜂拥至新坟地,
掘尸而食,野外常见被剔除了皮肉的尸骨。?当年任无为县派出所所长的胡大海说:“看守所里的犯
人,有女人杀丈夫的,有儿子杀老子的,有母亲杀儿子的,各种丧失伦理的事都有,但大都是饥饿的
原因。”
 
4,谁讲真话镇压谁
县委人民来信办公室,1959 年、1960 年共收人民来信 1173 件,绝大部分都未认真处理。有的还作
为反动信件侦破。
一次,石润公社党委书记谭布真,匿名向邓小平写信反映情况,姚奎甲在省里开会得知消息后,立即
打电话告知谢永康,要他配合省公安厅蒙处长进行专案侦破。谢数次以测验学习党的八届八中全会文
件为名,要全县大队以上干部每人亲笔写一份学习心得送到县委,核对笔迹。对笔迹没有查出,姚奎
甲就到处怀疑,逼迫县委办公室主任潭荣植、原副县长刘希文及汪卓、朱吉祥、胡志杰等同志承认,
最后谭布真怕连累别人,主动承认是他和一名大队干部写的。结果谭被斗争,定为右倾分子,受到留
党察看两年、行政降两级处分,并送农场劳动。
县委组织部原副部长钱汉轩,病退后化名向毛泽东写信,反映无为农村情况。姚截获这封信后,即交
县委办公室转赫店公社书记丁学甫进行侦破(因看出是从赫店邮局发的),并叫公安局拍成照片在赫
店公社到处查对。钱怕定错他人,即向丁学甫承认是他写的。当时钱正发烧,天在下雨,姚得知消息
后命令丁学甫立即派人将钱送到县里。姚一见钱就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是张凯帆的爪牙、走狗,
吃饭不干事,还向中央告状”。随后把钱关了一个多月,组织两次斗争,令其反省。
一次,田桥公社书记季永山、庙后大队书记杨克才、港河大队大队长汤圣传 3人写信给毛泽东,并上
北京反映姚奎甲及无为问题。姚得知后,即派人去北京将季等人领回,经过斗争后下放劳动。后将杨
克才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劳教;季永山、汤圣传受到留党察看两年、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23
级降为 25级的处分。在他们劳动期间,杨克才因去芜湖一趟探望爱人,季永山请假去马鞍山看病,
姚说他们不老实,还想告状,即将他们逮捕起来,关押一年零 8 个月。
严桥南岳小学副校长陈英,于 1959 年 7月至 10 月 3次向姚奎甲写信,反映当时无为基层干部作风
和群众生活的实际问题。姚不但不支持,反把陈英写信问题转告文教系统整风领导小组,要其对陈斗
争,并说:“有个小学教师给我写信,内容非常反动,骂到县委头上来了。我已叫县委办公室通知区
里派专人将陈英送到县里来,你们要转告文教局组织专门会议进行斗争。斗争后要专人看管。我就不
相信一个小学教师还整不倒。”斗争结果,将陈英划为右派分子、撤职降级、监督劳动。
姚奎甲对县委办公室主任谭荣植说;“今后如有人向中央和国务院投寄的信,要邮局堵住,每天晚上
要检查”。一次,姚到襄安镇,见有个摆摊子代写书信的,姚怕他代写人民来信,亲自把他带到公社
审讯,并把他的摊子毁掉,还威胁他说:“今后再要写,我把你捉起来法办。”这个人吓得逃走了。
一些干部因讲真话处分后,即送劳改。王福大队办了一个收纳 90 多人的小劳改农场。强迫劳改人员
于重活,做不动就打,有时甚至不给饭吃。这 90 多人中,除派出所送去的五类分子 21人外,其余大
部分是干部和社员群众。
1960 年初,周恩来收到反映安徽省和县、无为县饿死人情况的来信,致函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要
求查明情况后回复。函件全文如下:
希圣同志:
转上一信,请阅后派人前往两县一查,也许确有此事,也许夸大其辞,但这类个别现象各省都有,尤
其去年遭灾省份,更值得注意。主席在批转山东省六级干部会议文件上,也曾着重指出这一点。请查
明后复我一信。
敬礼!
周恩来
一九六O、三、二十九
以后揭露的事实证明,这些来信反映的情况,不仅不是像周恩来说的“夸大其词”的“个别现象”,
而且情况要严重得多。
 
5,张凯帆“大闹无为”
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大批张凯帆,说他“大闹无为”,把张凯帆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而无为的老
百姓,一直把张凯帆当英雄,当清官海瑞。
张凯帆 1927 参加革命,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并领导了无为“六洲暴动”,1933年 9月,
他在上海任中共沪西区委书记时被叛徒出卖后逮捕,关进了龙华监狱。他在龙华狱中作诗言志:
龙华千古仰高风,
壮士身亡志未穷。
墙外桃花墙里血,
一般鲜艳一般红。
他在狱中睡双人床上铺,他用铅笔将诗写在墙上,位置比较高,监狱管理人员没有发现。解放后,解
放军在清理监狱时,发现了这首诗,误以为烈士写的。萧三在他主编的《革命烈士诗抄》中收集了这
首诗,署为“佚名”。后来,出版社得知是张恺帆写的,便来信说明并道歉,张复信说:“我是幸存
者,获烈士称号,当不胜荣幸,何歉之有?”
1959 年春以来,身为中共安徽省委书记处书记、副省长的张凯帆,不断得悉无为“田园荒芜”、“灾
情严重”和“民不聊生”的消息,心情极为不安,便来到无为作实地察看。1959年 7月 4日,他一
到无为, 就有农民拦住他的车子, 有的人向他叩头, 要求他解决吃饭的问题。 他目睹农村的悲惨情况,
十分伤心。7 月 7日,张出席了县委召开的五级干部会。他在会上的讲话说:
在去年大跃进中, 浪漫主义太浪漫了, 本来长得很漂亮, 可是粉堆厚了一些。 比如, 明明亩产 400斤,
硬说是 800斤,1000 斤,你多我比你还多,横竖越多越好。
我们有些同志为了面子又不向上级反映真实情况, 请问, 你们到底是要面子还是要农民吃饱肚子呀! ?
这次,我从石涧那边过来,见到病人很多,特是浮肿病人多,粗腿的多,妇女子宫下垂的多,闭经的
多。
如果要走贫穷的道路,哪个去干革命?我张恺帆也不干!
农民吃什么东西,一家大小平均不过二两。我们有些同志胆大妄为,乱改粮食标准,置群众生死于不
顾,还有一点人性吗?
食堂一般不要搞了,这并不影响人民公社的性质……现在食堂办得并不好,很多人愿意回去吃,只要
你们把粮食、柴草、菜园地给他,给他们解决锅,他们会举双手欢迎的,愿意单吃的。
他建议把库存几百万斤粮食供应给病人和儿童;农村公共食堂办不下去了,他便写信给省委,建议省
委考虑农村食堂是否暂时停办。
他在无为的 20 天里,跋山涉水、走村串户,并细心察看当时的干群关系、农民生活和庄稼生长的状
况。他看到人们脸如黄蜡,骨瘦如柴,有的拄着拐棍,有的卧床不起,饿死人的现象已有所闻所见。
到处禾苗生长得犹如枯香直立,满目凄凉。张凯帆心急如焚,他一面与县委书记姚奎甲交流情况、沟
通思想;一面多次电告省委、地委反映情况,请求给予支援,一面沿途呼喊,要求干部和群众同舟共
济,启发农民多种蔬菜,振作精神。他得知红旗公社王福大队书记张定根,横行霸道,打人骂人无计
其数,且一次即逼死 3条性命,但此人为姚奎甲所宠。张凯帆通过政法部门将其逮捕。新民大队一生
产队长黄大本、陡沟港河大队一生产队长倪进长因多次打骂群众并打碎社员的锅,张凯帆对此十分愤
慨,随即通过地方组织,将其宣布撤职。
最能表现张凯帆胆识的是他在无为提出的“三还原”、“两开放”。他经过调查研究,根据群众的意
愿,和另一位书记桂林栖商量以后,果断地提出:占用社员的房屋还原,伙食还原(即解散食堂,回
家做饭),公社化中没收的社员自留地还原;市场开放,鱼塘开放(可以让农民搞点鱼虾充饥)。但
是,他这些救农民于水火的做法却招来了弥天大祸。
1959 年 8月 1日,中共无为县委给地委写报告,并将此报告上报省委。报告说:“张恺帆于 7月 4
日到无为县检查工作,9 日下午在大队检查时,向队干部和群众宣布吃饭还原、住房还原、小块土地
还原的三还原,并要县委向下贯彻。到 7月 15 日,全县六千多个食堂被一风吹散,只有 120 个食堂
坚决不散。”
8 月 2日,芜湖地委立即向省委报告:“我们认为张凯帆提出的三还原,特别是命令解散食堂,是违
背中央和省委关于办食堂的方针和政策的。”报告还揭露“张凯帆指示县委办公室调查公社化前后的
三个变化(劳动力、农具、房屋)和干部作风、各种发病情况等五项内容,而且均以公社化前后为界
限,不知用意何在,请省委研究。”
8 月 4日,中共安徽省委就张恺帆下令解散无为食堂一事给中央写了报告。报告说:“我省书记处书
记张恺帆同志于七月初到无为县检查工作时,下令解散食堂,并以怀疑的心情责令县委办公室调查公
社化前后几个情况的变化,结果引起无为县工作的混乱。无为县委和芜湖地委对张的这种作法很有意
见,认为是违反中央的方针政策的。现将无为县委和芜湖地委的报告转上一阅。”
8 月 10日,毛泽东在省委的报告上作了极为严厉的批语:
印发各同志。右倾机会主义分子,中央委员会里有,即军事俱乐部的那些同志们;省级也有,例如安
徽省委书记张恺帆。我怀疑这些人是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他们在由资本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过渡时期
中,站在资产阶级立场,蓄谋破坏无产阶级专政,分裂共产党,在党内组织派别,散布他们的影响,
涣散无产阶级先锋队,另立他们的机会主义的党。这个集团的主要成分,原是高岗阴谋反党集团的重
要成员,就是明显证据之一。这些人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时,他们是乐意参加的,有革命性。至于如
何革法,也是常常错的。他们没有社会主义革命的精神准备,一到社会主义革命时期,他们就不舒服
了,早就参加高岗反党集团,而这个集团是用阴谋手段求达其反动的目的。高岗集团的漏网残余,现
在又在兴风作浪,迫不及待,急于发难。迅速被揭露,对党对他们本人都有益。只要他们愿意洗脑筋,
还是有可能争取过来的,因为他们具有反动与革命的两面性。他们现在的反社会主义的纲领,就是反
对大跃进,反对人民公社。不要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例如说,总路线基本正确,人民公社不过
迟办几年就好了。要挽救他们,要在广大干部中进行彻底的揭发,使他们的市场缩得小而又小。
显然,毛泽东这里不仅仅是批评张凯帆,主要是借机批评彭德怀。但张凯帆也难逃过一劫。
1959 年 8 月 27 日至 9 月 21 日,曾希圣主持召开了县处级以上的干部会议,对张恺帆进行了批判。
接着,又批判了省委候补书记兼省委宣传部长陆学斌。因为陆对浮夸风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还同意张
恺帆在无为县的作法。
随着斗争的深入,省委把张恺帆和陆学斌定为“反党联盟”,作出了《关于张恺帆、陆学斌反党联盟
的决议》,在全省范围内开展大规模的批判运动,一大批说真话干部和群众受到打击。张凯帆被开除
党籍,撤销副省长职务,批斗 51天,关押 200 多天,经批判斗争后送淮北某矿劳动。其妻史迈也受
到了株连,全家被赶出省府住宅大院。
张的二弟昌选、堂兄视三、堂弟昌树,还有在抗日时期曾任皖江参议员、老民主人士王试之都受到株
连,被迫害致死。凡与张有过接触的人都进行了残酷的斗争,有的被罚跪,有的被扒衣服。对这些人
进行抄家搜查、强迫劳动,划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和“严重右倾’,送到大蜀山畜牧场劳动。据
不完全统计,遭受株连被批斗、处分的无为籍各级干部就有 28741人。于是,张恺帆试图纠正的“共
产风”在无为县又刮了起来,导致形势迅速恶化。张恺帆被批判之后,地方干部的专权和高压越来越
严重。由于被判的人太多,以致于无为县监狱爆满,连仓库里都关满了人。后来政府不得不将那些无
处关押的人押往临近的白湖农场(庐江县境内)和普济圩农场关押。在押送路上,老百姓说劳改犯多
得象行军队伍一样。
“七千人大会”以后,张恺帆平反,官复原职。文革中又受摧残。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张先后
担任省委书记、省纪委第二书记、省政协主席、省政协党组书记、省委顾问等。
 
三、亳县的惨剧
亳县(现为亳州市谯城区――属阜阳市)位于安徽省西北边陲,东、北、西三面与河南接壤,南面与
东南与本省的太和、涡阳县毗邻。全县面积 2200 多平方公里。1957 年耕地面积 273 万亩,农业人
口 73.7万人。1958年到 1961年,由于同全国各地一样的原因,农村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农村人
口大量非正常死亡。在大饥荒期间担任这个县人委(即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的梁志远,兼任县委农村
工作生产福利科科长和县委生活福利办公室副主任,那时县委和县人委合署办公,很多事情都由他经
手。他既亲身经历了整个过程,又经常下乡调查情况,是一个十分了解情况的历史见证人。2002 年
和 2005年,梁志远先生根据三年农村工作笔记和有关历史资料,写了多篇记述亳县大饥荒的文章。
其中,在《炎黄春秋》杂志上发表了《亳县农业卫星经验官修记》(2003 年第一期)、《亳县统购
统销反右的后果严重》 (2003 年第 7期)、 《大跃进中的亳县人大、人委、政协》 (2006 年第 3期)。
另有三篇稿件《炎黄春秋》编辑部觉得很好,但不敢发表,即《沉痛的历史教训――亳县农村人口非
正常死亡实录》、《关于“特种案件”的汇报――安徽亳县人吃人见闻录》、《安徽亳县大办共产主
义食堂》。后两篇发内部版《春秋文存》,印数只有几十份。在已发表的稿件中,由于政治条件所限,
《炎黄春秋》编辑部删除了部分敏感的内容。征得梁志远先生的同意,本书这一节全部取材于梁先生
上述作品的原稿。
1,放“卫星”,高征购
1958 年秋,安徽省委、阜阳地委(当时亳县属阜阳地区)迫不及待地要求所属各县大放“卫星”。
亳县闻风而动,并抢先在各县前头。9月 27日召开的县党代会上宣布,五马公社将要放出亩产万斤
以上的特大水稻“卫星”,并作出了“今年粮食实现亩产千斤县,明年亩产万斤县”的决议。之后,
由县委书记亲自挂帅,在五马公社泥店大队,选上好水田,打上木桩,先竖后横网好铁丝,从一百零
几亩稻田里将成熟的水稻中选优拔棵,移栽到 1.389 亩水田里,并在田埂栽上青草,以表真实。经过
几昼夜苦战,园满完成了水稻特大“卫星田”的创造任务,连夜上报省委、地委,并通知各社队组织
干部参观。许多参观者站在稻穗上合影留念。收获之后,这块“卫星田”放出了亩产 40803斤的特大
“卫星”。省、地、县报纸、广播及时发表了消息,省地委迅速发来了贺电。
全县社队干部通过参观学习,“并田移栽”水稻和合并收获形成高潮。在秋收季节,高产“卫星”此
起彼伏,连续不断。全县数不清放出了多少“卫星”。有的来不及像水稻那样并田,干脆就把多亩地
的收获作物放在一起,上报成很小面积的收成。特别是红薯起收时,把十几亩甚至几十亩地里大块红
薯挑出来堆放到一块几亩地里,要求上级来验收,以放特大“卫星”。
经过一段狂热的浮夸,亳县知名度大大提高,一跃跨入了农业先进县的行列。县委负责人和亩产 4万
多斤“卫星”的泥店大队负责人,出席了 1959 年的全国群英大会,亳县和泥店大队都受到了国务院
的奖励。
产量报得太高,征购指标也随之提高。1957 年实际征购 1.3 亿斤,1958 年提高到 3 亿斤。到 1958
年底,粮食征购任务还没有完成。因此,大会追,小会逼,干部群众人人过关,拔白旗,批右倾,把
征购粮食多少当作衡量干部左、中、右的标准之一。虽然食堂多数停伙,浮肿病大量发生,但县委还
开展强大的政治攻势,硬说无粮是“假象”,是“西北风”,到处翻箱倒柜,大搜粮食。后来地委派
副专员张剑华带工作队来检查, 搞清了真相, 县委才勉强承认没有粮食, 安排了农村粮食返销。 但是,
返销粮食很少,十天口粮三天吃光。在打击说真话的人的同时,大力表扬说假话的人。1958年,县
委让一位新提拔的县委副书记宋某去分包五马公社,他很快伙同公社党委第一书记李某放出亩产 4万
斤的水稻高产卫星,全社粮食产量跃居全县第一。秋季征收“过头粮”从而夺得全县的“帅旗”。1960
年 3月 4日,正当农民大量饿死的时候,他们竟把二月份县委分配给该公社的人均每天 4两(相当于
十进位的 2.5 两)的返销粮 4500斤退回给县里。从而在县委扩大会上受到大力表扬。结果,五马公
社是饿死人最多的公社之一。1959年庐山会议以后,8月 29 日,县委传达庐山会议精神,在全县城
乡开展反右倾机会主义运动,县委的头脑又膨胀起来。在反右倾机会主义运动中,凡是反映过农村粮
荒、饥饿的党员、干部,均被视为否定 1958年成绩、恶毒攻击三面红旗,给予无情打击。1959 年粮
食进一步高征购,征购量和总产量的比率由 1958 年的 33.2%,提高到 39.5%。1960 年春,大批饿
死人的时候,返销粮每人只有二两左右,相当于十进位 1两多。
“五风”大行其道,畅通无阻,是因为没有人敢说真话,党委书记一个人说了算。1958 年 10 月,县
委书记为了更方便推行其意志,将县委和人委(即县政府)合署办公,县长、副县长下农村蹲点,以
党代政达三年之久。1959 年春,农村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以后,如实反映情况的人都遭到残酷打击。
 
2,亳县的公共食堂
1958 年 9月 7日到 17 日,在 10天之内,全县就实现了公社化。在公社化的同时,全县办起了 4700
多个公共食堂。食堂一般由生产队长负责,司务长由会计兼任。食堂所需的房子、器物都是用“共产
风”刮来的。刚开办的一个多月,一日三餐有干有稀,门前红旗飘扬,男女老少一起进餐,像民间办
喜宴似的,社员家中来客和路上行人都可以到食堂吃饭,一律不收钱和粮票。当领导参观、记者采访
的时候,一片欢腾,高喊“食堂万岁!”
但喊“食堂万岁”的毕竟是少数典型。大多数食堂是开饭时社员排长队领饭,食堂门口蹲着大片吃饭
的人群。排在队伍前边吃完了饭,排在后面的人还没有领到饭。雨天要踏着泥水去领饭,冷天领到饭
以后吃冷饭。对老弱病人无法照顾,乳食不足的婴儿难以补贴。更重要的是,吃粮无计划,粮食浪费
十分严重,秋收后不久就没有粮食了。多则两三个月,少则一个多月,大部分食堂就被迫停伙。此时,
1958 年的粮食征购任务还没有完成,为了完成国家的征购任务,一方面以反瞒产私分的名义搜粮,
一方面在县内主要干道和周边县市设立 “劝阻站” , 查缉逃荒农民。 1959 年 2-3月间, 全县因缺粮,
食堂停伙,浮肿普遍发生。大批农民逃荒到邻近的河南省。到 1959年 3月上旬,全县只有几十个食
堂起伙,春耕生产基本处于停顿状态。直到麦收季节,食堂还处于时开时停的状态。麦收后不久又出
现夏荒,食堂还是难以正常开办。当时农民私下传顺口溜:
食堂没有粮,
饿得人脸黄,
浮肿像黄牛,
干瘦像螳螂。
1959 年 8月 29日,县委传达了庐山会议精神和省委反右倾会议,全县反右倾运动迅速展开。“保卫
食堂”是反右倾的一项重要任务。县委负责人在大会报告中对食堂特别强调:“人民公社的食堂为什
么会被一风吹掉?主要是对敌人打击得不狠。 有人认为食堂一片黑暗, 有人在动摇军心。 ” 县委认为,
办不办食堂,农民参加不参加食堂,是拥护不拥护共产党、拥护不拥护社会主义的一场阶级斗争。因
此,农民绝对没有“入堂自愿,出堂自由”,即使是无粮下锅,喝清水,吃菜汤,也得集中在食堂喝。
在反右倾运动中,对停伙的食堂人人过关,个个检讨。对那些所谓“污蔑食堂、攻击食堂”的给予严
厉打击。十九里公社薛菜园大队小陈庄生产队长程中德曾编过顺口溜:“食堂食堂,经常没粮,小孩
没吃,饿得叫娘。”因此将他定为右倾,撤销了队长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的处分,进行了多次批
斗。
在这种形势下,县委还对时开时停的食堂,要求一村一堂地全面起伙。为了巩固食堂,采取了分户不
支粮和收尽社员饭锅的“两头挤”的办法,做到不漏户,不漏人,农民全部到食堂去吃饭。为了显示
“一大二公”,把食堂合并起来,越办越大,农民到食堂吃饭越来越远,吃一顿饭要跑好几里路,雨
雪天苦不堪言。观堂公社沙土集 850 人一个食堂,锅小笼少,经常不能按时开饭,晚饭经常等到 9
点多钟。 有人编了打油诗: “早饭等到日正南, 午饭红日偏西山, 晚饭等到更鸡叫, 不知明日再多晚。 ”
为此,在干部和教师中广泛排查,要找出编这首打油诗攻击食堂的“坏人”,最后没有查出结果。
农民为了生存,搞些野菜、树皮,但是,没有锅成了社员家庭的一大难题。有些生产队把锅部分还给
社员,但一到粮食收获季节为防止吃青或上级检查时又把锅收回来。农民白天不支锅,把锅藏在柴草
中或沉放在河边的水中,等到晚上再拿出来煮些野菜、树皮充饥。
靠反右倾恢复起来的食堂口粮标准很低,一般日均每人 2两左右。大部分食堂两年没有吃油,更谈不
上吃肉。有的食堂几个月没有盐。冬天不供应热水和开水。食堂缺柴也是一个普遍问题。解决缺柴的
办法一是砍树,二是拆房。全县树木被砍达 80%以上,全县房屋倒塌和被扒 10万间以上。有的地方
挖坟劈棺当柴烧。在田野劈棺后剩下片片白骨,令人胆寒。
1959 年秋,县委副部长以上干部从县、人委机关食堂撤出,成立了县委小食堂。小食堂里吃细粮,
一切副食品满足供应。县委主要负责人有时还另加小餐,公社党委书记来往也在小食堂用餐。在小食
堂虽然凭票用餐,但粮油月月透支,透支的全都由县委财贸部解决。
公社食堂一般说来有明有暗。明的是公社机关食堂,按标准凭票用餐;暗的是可以多处饱食。如在小
农场,火箭营(以武装民兵为主体的单位)、公社饭店、公社菜园等地方,采取多留粮、多供粮的办
法,以满足一些领导人的需要。有的公社不仅暗吃饱食,还聚餐、饮酒。
在大队一级,先办食堂,后被统一撤销,大队干部到所在生产队食堂吃饭。多数干部是明餐不饱暗餐
饱,东庄不饱西庄吃,千方百计地安排好自己和家属的生活。还有不少干部贪占粮食,以保证自己家
属饱餐。个别作风恶劣的干部不顾农民死活,采取硬卡农民口粮、偷盗食堂粮食,除满足家属需要以
外,还高价出售。在农民日均口粮二三两的时候,食堂的粮食被干部吃掉了三分之一左右。
干部不仅自己多吃多占,还把食堂当作摧残农民的工具。古城公社一名干部说:“我就靠食堂的一把
勺子一杆秤,想叫谁死谁就得死,想叫谁活谁就能活。”当时的食堂有“五多吃”、“八扣饭”。“五
多吃”是:干部多吃,干部家属多吃,干部近亲多吃,炊事员多吃,上级检查人员多吃;“八扣饭”
是:病事假扣饭,少干活扣饭,上工迟到扣饭,不服从领导扣饭,吵架闹不团结扣饭,对上级检查人
员说实话的人扣饭,偷吃青苗的扣饭,偷庄稼的扣饭。五马公社李集大队社员段刘氏因病不能干活,
被扣饭,上吊自杀而死。城父公社宿庄生产队长宿某,除满足全家吃饱以外,还从食堂偷粮卖私馍,
并利用馍饭诱奸妇女 10 人,全队饿死 80 多人。立得公社修刘大队乔园分支部书记乔某,扣饭致死农
民 11人。亳县农村流传着:
刮大风,
起大雾,
饿死社员留干部。
当时,也有一些好干部坚持与农民同甘共苦,不用手中的权力多吃多占,其中不少人饿死。五马公社
罗庄大队陈楼生产队的苏如章等四名党员全部饿死。这个公社颜集大队有一位生产队长也死于饥饿。
1960 年 11月 3日,中共中央发出了《关于农村人民公社当前政策问题的紧急指示信》(即《农业十
二条》)对食堂有所宽松。在冬季为分户取暖,县委规定:“经县委批准可采取食堂统一管理、各户
分散做饭的临时办法。”接到指示后,县委原打算分两批报地委批准以后实行分户做饭,但没等到报
批,食堂就一哄而散。据 11月底统计,全县 4438 个食堂,没有分的只有 287 个,全是小农场、敬
老院等不宜分开的食堂。1961年 4月 26日,发出了《中共中央文件》中发[61]323 号,文件宣称办
不办食堂由农民自愿,在这之后共食堂才正式解散。
 
3,全县饿死 20万人
饥饿使人口大量死亡。
当时农村流传民谣: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政府说假话”; “夺高产,放卫星,饿死的社员填满坑”;
“今反右,明反右,反得社员吃人肉。”
1960 年冬整风整社以后的若干年内,县委曾经研究过农村人口非正常死亡的数字,梁志远见到过三
组数字:
1961 年 3月 17日,县委在亳县三级干部会上整风检查,在一份绝密材料中说:全县非正常死亡人口
为 4.4万人;
1979 年阜阳行署计委、农林局编印的《解放以来 30年(1949-1978)农业统计资料》,其中亳县
1959 和 1960 年两年全县农业人口减少了 28824 户,占原有户数的 15.9%,150503 人,占原有人口
的 21.1%;
1996 年 2月出版的《亳州市志》第 75 页刊载:1960 年城乡总户数比 1958 年减少了 29400户,总
人口负增长 9.6 万人。
那么,究竟 1959 年和 1960 年农村非正常死亡人口有多少?梁先生用自己当年调查研究的材料作了
分析。
1960 年 5月上旬,县委为了对农村人口非正常死亡人口心中有数,让他安排一个中等大队人口死亡
比例调查。他选了古城公社李 8大队作为调查对象,并拟好分姓名、性别、年龄、成份、死亡时间五
项内容的提纲,交县委生活检查组组长王心斋去调查。调查的结果是:该大队原有 3130人,1960年
1 月至 5月 8 日,共死亡 719人(不含外流死亡他乡的人数),占总人口的 25.3%,同时还在继续死
亡。回报后,县委认为,选点不准,死亡比例过大,要重新选点调查。
接着,由县委书记亲自选点,以十河公社十河大队为全县中等大队。梁志远派县生活检查组组长李运
曾等人前往调查。调查结果是:从 1960 年 1月 1日到 5月 15日,共死亡 909人(缺东关分支三个
生产队,没查),占被调查村队原有人口的 29.15%,同时还继续死亡。
这两个生产队如果加上 1959 年和 1960 年 1月到 12月底的死亡人数, 总共死亡人口都占原有人口的
30%以上。
1960 年底,梁志远带领姚志远等,在双沟公社王阁大队调查了饥荒偏重的大王支庙等六个村庄。这
里原有 127户,575 人,两年死亡 239 人,占原有人口的 41.5%,其中死绝 18户,占原有户数的
13%,小李庄原有 75人,死亡 36 人,占原有人口的 48%,小许庄原有 65 人,死亡 32人,占原有
人口的 49%。
更有甚者,1960 年底,梁志远在五马公社泗合大队杨庄调查,原有 68人,除 4 人外流未归外,全庄
仅剩 18 人,两年死亡 46 人,占原有人数的 70%以上。
1960 年 3月中旬,古城公社李腰小学课间休息时,两个十二三岁的学生坐靠在教室门前的墙根前死
去。3 月 19日一次降雨,检查主要公路,发现 19 人饿死路旁。
梁志远根据以上调查判断,全县农村人口非正常死亡应当在 20万人以上,有近 3 万户彻底毁灭。留
下了一大批鳏寡孤独,仅观堂一个公社,就有孤儿 400 余人。有的孤儿被收养后饿死。十八里公社羊
庙大队幼儿园收养 11个孤儿,饿死 10个。
据典型调查,1960年 1-5月间,在非正常死亡人口中,贫农占本阶层的 28.25%,中农占本阶层的
12.5%,地主富农占本阶层的 44%。
在地方上一些颇有影响的人物也死于饥饿之中。例如,魏岗公社后孙湾生产队饿死了烈士的母亲孙×
氏,烈士的弟弟孙石头沦为孤儿。五马公社罗庄大队陈楼生产队苏如章,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复
员时为营级军官,他女儿饿死后,他吃了女儿的尸体后也腹泻而死。五马公社草寺大队彭小庄,1960
年 3月饿死了归国华侨彭广胜夫妇,彭在饥饿无奈时曾给他旅居 40年的法国友人去信,待友人回信
时,彭已死数月。十九里公社明洼生产队知名人士李琴丹(清末秀才)饿死,李已编入 1996 年出版
的《亳州市志》名人传略,但其死因则写为“病故”。
有的家庭死人不报,继续到食堂领饭,有的死人无法抬埋,留在家中。大杨公社许洼生产队,1960
年 3月有一农妇将其死去的丈夫和女儿用被子盖在床上 5天,多领两人 5天的稀饭,使她和另一个孩
子没有饿死。
没有饿死的人饥饿无力,不能掩埋饿死的人。在路旁、田间、集镇街巷、食堂门口、学校教室,……
到处都可以看到尸体。1960 年春,十河公社宋大大队薛竹园村因没有劳动力抬埋,就用一车多尸的
办法把尸体拖往地里。双沟公社高范生产队,因无力挖坑,就把不少尸体投在田间的枯井里。1960
年 10月,梁志远在十八里公社集南杨庄的肿病“治疗点”上看到,浅埋在河坡上露头露脚的尸体就
有 7具。
由于饥不择食,全县因吃野草、蘑菇等中毒而死的人数以千计。五马公社丁双庙生产队高思曾家因吃
臭大麻籽,一家五口全部死亡。1959 和 1960年,每当新粮接口季节,饥饿过度的农民因暴饮暴食而
死亡也相当多。张集公社北曹大队早庄生产队,1960 年月 5 月 15-24 日 10 天之内,因暴食青麦、
生麦,撑死 10 人。
 
4,饥饿之外再加摧残
农民在死亡线上挣扎时, 各级党委都闭眼不承认, 还说是假象, 是 “西北风” , 是 “右倾势力的反攻” ,
不准返销粮食。1960 年春人口大量死亡时,才开始返销粮食,但每人每天只有 2两左右。农民不得
不向外求救,而求救信被定为“反革命信件”,写信的人有的被捕入狱。
不让饥民外出讨饭。县、公社、大队遍设有“劝阻站”,阻止饥民外出逃荒。劝阻站星罗棋布,村头、
路口、车站、码头,都有劝阻站的人站岗放哨,此外还有流动岗哨。劝阻人员对过往行人和企图外出
农民盘查、搜身、扣留、打骂、捆绑、关押。过往行人带有食物一律没收,连青菜也属查禁之列。
1960 年春,立德公社修刘大队乔园分支书记乔某,在食堂以各种名义经常对社员扣饭,致使 11 人死
亡。观堂公社观堂大队夏庄夏耿氏和古城公社油河大队梁景志,都是在因有病不能干活,在 1960 年
春天被扣饭后上吊自杀死亡。
五马公社泗合大队四个村庄,大队副书记焦某不喜欢其中的一个 30多口人的小村庄,对这个村庄的
缺粮、饥饿、病死不闻不问。到 1960 年这个小村庄 30 多口人全部没有了,房子拆了,树砍光了,
蒿草满庄,80 亩地全部荒芜。
1960 年初春,五马公社党委在罗庄大队召开扒茅草根(找代食品)现场会,为了不让参加会议的人
看到罗庄大队的浮肿病人,就把这些病人集中驱赶到边远的荒野里,到会议结束时,数人冻饿而死。
农村基层干部对饥饿而“吃青”的农民或拿庄稼的农民进行逮捕、拘留、劳教,不少人死在狱中。个
别地方对农民施行惨无人道的刑罚:对妇女打掉裤子不准穿,裤裆里装麦芒,系头发将人悬空吊在梁
上,用铁丝穿耳朵……
 
5,人吃人的惨状
梁志远在《关于“特种案件”的汇报――安徽亳县人吃人见闻录》中记录了大量的人吃人的惨状。
该文称,在农民大批非正常死亡中,人吃人并不是个别现象。“其面积之广,数量之多,时间之长,
实属世人罕见。从我三年近百万字农村工作笔记中查证和我自己耳闻目睹的事实来看,绝对没有一个
公社没有发现吃人的事,有的大队几乎没有空白村庄。”这个严重问题是由少到多,到 1960 年 4月
达到顶峰。有时路上死人被人埋后,一夜就不见尸体了。有些地方,农民家里死了人,为了防止被人
扒吃,就守坟多夜,待尸体腐烂发臭为止。有的吃人家的死人,有的吃自家的死人;人肉有吃熟的,
也有吃生的;有吃死尸的,也有杀吃活人的;有吃自己搞来的,也有从市场上买来的(多为熟肉)。
在城郊、集镇、村头摆摊卖的熟猪肉中,有不少是人肉冒充的。在吃人肉的人当中,约有 40%引起
腹泻而死亡;另一些人常吃人肉而没出事主要是吃瘦弃肥、肉菜混吃、少食多餐、腌咸常吃等。
针对人吃人的情况,县政法部门也惩办了一批,先称“破尸案”,后按上级指示,统称“特种案件”。
这种处理是先严后宽,以后就不告不理,不了了之。这种案件能办不能说,对外只字不漏,对上汇报
慎之又慎。稍有泄露,就大祸临头。在文化大革命中,提及此事的人也受到打击。因此,这些情况一
直不为外人所知。梁志远在这篇文章中提供了一些案例。
县委亲自处理的第一起“破尸案”
1959 年春,城关公社涡北派出所抓获了一起正在煮死小孩肉的盲流农民,遂将“犯人”和小孩肉送
到县公安局。公安局当时不知如何处理。一位副局长向县委第一书记赵建华作了汇报(当时梁志远在
场听了汇报),当即定为“破尸案”,并决定逮捕“犯人”。县委政法书记李庭芳亲自审讯后认为,
“犯人”身体瘦弱,无政治目的。于是未经请示县委,发了两个馍,将“犯人”教育释放。县委知道
后,李庭芳受到严厉批评。李又让公安局将“犯人”抓回,重新入狱。经过半个月的审讯,确定“犯
人”没有政治目的,县委批准将其释放。本案到此终结,但办理案的派出所所长李玉贤,因向别人说
过历史剧《打銮殿》中的剧词:“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饿得啃砖头”,在 1959年的反右倾斗争中,
当作右倾机会主义分子进行批斗,并开除党籍,撤销职务,降两级,调出公安系统。李庭芳也被调去
带民工到皖南修铁路,再没有回亳县工作。
饥饿残忍吃亲人
叔父吃侄女。据民政局离休干部葛现德回忆,其家乡城父公社葛鱼池生产队有一名社员,吃了其侄女
的肉。1960年,其兄嫂死后,一个不满 10 岁的侄女被其收养,不久侄女饿死,被其吃掉。因吃人肉,
精神紧张,患病多年。
儿子吃父亲。 1960年 5月 25日, 县委生活检查组长孙振林 (中共党员, 县文化馆副馆长) 等人汇报:
在魏岗公社逯楼大队陈营村检查,群众强烈反映农民马某,在其父亲死后被煮吃掉,并将一部分充当
猪肉以每斤 1.6 元卖掉。由于当时政府对这类事采取回避态度,所以没加追究。
父母吃儿子。1960年 3月 28日,双沟公社王阁大队王庄王某,在小儿饿死后,被煮吃,吃后夫妻两
人腹泻,三天后二人均死去。全家七口饿死五口,剩下两个孩子被送进大队孤儿园。
母亲生吃女儿肉。 1960年春, 大杨公社刘匠大队朱寨村朱李氏, 在全家 4口人已饿死 3 口的情况下,
自己饿得无法忍受,就在死去的女儿身上啃掉几块肉吃下去,因此引起腹泻,拉出许多烂肉。当检查
人员任怀赞(大杨公社烟酒专卖主任)发现时,该人已全身浮肿,处于半昏迷状态,但知道要馍,要
饭,要医,要药。生产队长朱本善把真实情况告诉检查人员,并说昨天刚把生吃的女儿埋在地里。
据张催粮回忆,1960 年春,我家观堂公社集东一里张庄张韩氏,全家 4 口人,饿死两口之后,身边
只有一个瘦弱的女儿,她迫于饥饿,丧失理智,打死了女儿,将其煮吃,之后精神失常,有时呼叫女
儿的名字。
据市农业银行离休干部、中共党员王体忠回忆:他家在五马公社泥店西南王楼村,社员王某的老婆
(1922年生人)在 1960 春因饥饿打起了十来岁女儿的主意,将女儿打死煮吃。此人在 90年代初还
健在。
父亲杀吃亲生儿子。 据大杨财政所离休干部、 中共党员孙传玺回忆, 大杨公社丁国寺西南邵庄孙某 (孙
传玺妻子娘家的邻居),1960年将其亲生儿子小秃子打死煮吃,全家 8 口人先后死光。
据法院原秘书尚振华(离休干部)回忆,他所经办的案件中,有一个先吃小孩的惨案。案犯是大杨公
社钓台村农妇张某,1960 年吃掉自己的死孩后,不久又打死邻居的小孩吃掉。案发后被捕,判决后
死于狱中。
梁志远的一个亲戚吃了死去的儿子,夫妇腹泻病危,其婶母说他们不该吃人肉。他说:“情愿一顿吃
饱死,不愿长饿活着生。”结果两夫妇死亡,全家 7 口人死去 5 口。
哥哥杀吃弟弟。据市技术监督局、中共党员、退休干部杨心宽回忆:1960 年春,我在城父公社任组
织部长,该公社龙台庙大队韩老家村,韩某(16 岁),其父母死后,即与其弟韩四生活在一起。1960
年 3月,他因饥饿将其弟弟打死,头和脊背放在泥圈里,肉放在锅里煮时被干部发现了。经审问供认
杀弟煮吃的事实。因未满 18岁,公社党委作决定时我参加研究,将韩某抓送公社“火箭营”(一种
强化劳动的组织)扣留关押,数月后在“火箭营”死亡。
据亳州市原书记李兴民回忆:我家原住亳县大杨公社郭万大队李老家,与前瞿庄石某家相距很近。石
某家是一个 18 口人的家庭。1960 年春,18 口人饿死近一半的时候,老三的小孩死了被留下煮吃。
全家人都吃了,全都腹泻。除石有亮一个活着以外,其他人全都死去。
一些多户吃人的村庄
据古城公社沼北大队原副大队长、共产党员马占坤回忆:1960 年春,该大队河西王村多户农民吃人
肉。大队多次检查屡禁不止。王某的母亲屡教不改,被大队书记耿某打后送公社“火箭营”关押致死。
据县委生活检查组长、中共党员陆美(女,已离休)在 1960 年 3月 3日汇报:魏庄公社蒿庄村,全
村 40多户有 25户吃人肉,严重时几乎每天夜里都有人下地扒死尸。社队都知道此事,认为无法制止
就听之任之。
观堂公社集东一里张庄是一个多户吃人肉的村庄。他们吃人肉是半公开的。张某氏,用人肉加稀饭救
活了近门的一个孤儿张催粮(即回忆本村张韩氏杀吃女儿的张催粮),张催粮现已年近半百,有时还
谈论这方面的事。
埋不住的盲流尸体
1960 年 4月,梁志远去县劝阻站(县城到西北角、南京西路北)检查盲流人员的生活情况,站内医
生杨文德说:“劝阻站盲流死亡人员被扒吃了不少。”随后,梁志远与杨医生一起去坟地看,确实有
不少被扒的站盲流人员墓坑,地上烂衣狼藉,还看到一个未理发的中年男子的头。梁问杨医生:“公
安人员怎么处理?”杨说:“我已向公安局反映过多次了,没人表态。”
一次批斗吃人肉者的大会
据立德教育办公室会计、中共党员李士远回忆:立德公社杨王大队李寨村,1960年春,吃人肉的越
来越多。大队、生产队制止不了。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采取了抓典型召开群众大会批斗的办法。抓
了一个多次吃人肉的老中农李某的老婆, 召开群众大会进行批斗, 要求人人参加, 不参加者食堂扣饭。
几个干部在会上发言。指摘她“犯法”,“往政府脸上抹黑”等。还说:谁再这样(指吃人肉),就
把谁关死在监狱里。批斗会后,吃人肉的就少了。
一场抢吃人肉的闹剧
据农业银行离休干部、中共党员王体忠回忆:1960 年春,他家乡五马公社泥店西南王楼村,有不少
农民因饥饿而吃人肉。为制止这种情况蔓延,大队下决心抓典型示众。该村王某的前妻某氏,多次吃
人肉。有一次刚把煮熟的人肉捞到盆里,被干部查获,把人和人肉一起送到大会场里,立即召开群众
大会对她进行批斗。 参加大会的人闻到香喷喷的人肉, 想吃又不敢吃。 有个大胆的人说一声 “我尝尝” ,
伸手拿了一块人肉大口吞食,接着众人一哄而上,你抢我夺,乱成一团,转眼间一盆人肉抢得精光。
王体忠的妻子也抢了一块,当时吃了感觉很香。批斗大会无法开下去,只好宣布散会,不了了之。
人肉的市场交易
1960 年春,由于吃人肉的情况不断发生,人肉的市场交易也随之出现。城郊有,集镇有,农民摆摊
设点和流动串乡卖人肉的也有。
1960 年 3 月下旬,城父公社党委电话汇报:丁楼大队李楼生产队农民吕某,于 3 月 17 日至 21 日,
共扒掘三具女尸,煮熟后充当猪肉,在菜桥闸工地摆摊出售。
1960 年春,核桃林场王庙林区邢庄邢某,常以人肉充当猪肉串乡出卖,在当地广为人知。
1960 年春,十九里公社薛菜园大队任寨农民周某,以人肉煮熟充当猪肉在本村出卖,被县委农工部
科长李延荣等人发现后令其埋掉,周某害怕追查,当即逃跑。
1960 年春,五马公社黄营大队郭桥村,一个 57 岁的农民杀死本村 13 岁男孩连臣,当夜煮熟自己吃
了一部分,第二天在村头路口当猪肉出卖。县公安局田朝珍等人侦破此案,将犯人逮捕,判处死刑,
执行前死于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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