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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散文集《谁来跟我干杯?》 (3人在浏览)

蛙子

在温饱线下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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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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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
古龙的武侠小说你们看多了。有看过他的散文吗?这是我在网上找到的,也许有真有伪,觉得挺好。发上来给各位古迷看看,讨论讨论。
我年轻时曾疯狂的迷上了他的小说.结果走火入魔.连性格也受了他小说中的人物影响.
结果现在才发现自己好象不大适合这社会.哈哈.
总觉得古龙比金庸更象侠客.
小李飞刀成绝响,人间不见楚留香

谁来跟我干杯?

--总代序
・前编:人在江湖

不是幸福

不是离别

不是东西

不是音乐

不是珍贵

不是爱情

不是忘记

不是刀锋

不是不幸

不是不说

不是感慨

不是张彻

不是派头

不是推荐

  --谈舞台人生与人生舞台

不是围城

不是玫瑰

不是平估

不是不能

不是自由

不是不是

不是朋友

人在江湖

酒界转生

转变与成型

繁华一梦

多少往事

开始武侠

黄昏时的小夜曲

人生如戏

浪子情怀总是酒

红灯绿酒

却让幽兰枯萎

台北的小吃

台北小吃

  --有关牛肉面的种种(一)

台北小吃

  --有关牛肉面的种种(二)

老董与小而大

关于牛肉

关于排骨面(一)

关于排骨面(二)

再说牛肉面

唐矮子牛肉面

排骨大王

鸭肉扁

武昌街上

淞圆食府

秀兰与东林

・后编:谈武侠小说及其它

牛哥的“三奇”

看《小李飞刀》第一集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一)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二)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三)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四)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五)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六)

谈我看过的武侠小说(七)

另外一个世界

--还是有关武侠

杂文与武侠

说说武侠小说

  --《欢乐英雄》代序

一个作家的成长与转变

  --我为何改写《铁血大旗》

风铃.马蹄.刀

  --写在《风铃中的刀声》之前

《三少爷的剑》前言



厌倦江湖 自甘寂寞

夜深人静 举杯邀饮





  “谁来跟我干杯?”
  那时候总是有一个人会说:
  “我。”



  有一个人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孩子,不念书,不学好,爱打架,又爱惹是生非,后来竟然就跑进了是非最多的电影圈。挨了饿,吃了苦,受了气之后,忽然有一点发愤图强的意思,后来果然出头了,可是毛病又复犯,而且还有了一种新毛病:
  --不爱做事,只爱花钱。
  所以只要是见到他的人,人人都头大如斗。
  这个人却是我的朋友。
  这个人不但是我的朋友,而且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朋友。
  因为我了解他!
  他不念书,他真的没有念过什么书。
  --如果你生长在一个他那样艰苦辛酸的家庭,你就知道他为什么不念书了。
  他不学好,不去练钢琴,不去学声乐,不去学画,反而去打杂工,他是不是个混蛋?他是不是疯了?
  --有一年天下大旱,百姓都快饿死了,一个很学好又会念书的皇帝问他的子民:“你们没饭吃,为什么不吃肉?”
  --这不是笑话,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只有一个满身创伤满心创伤的人才能接受的教训。
  在经过艰辛百战之后,你也许会明白这个道理了,可是你仍然无法接受这么样一个人。
  因为你已老了,他还年少。
  你们之间,还是有一条沟,这条沟之所以不能被填平,只因你不愿意。
  一个人如果不能了解另一个人,最大的原因,只因为他根本不愿去了解。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根本就不愿去接受别人的意想?根本就不愿去了解别人?
  --在人类所有的弱点中,有什么比这一点更能阻碍人类的进步,更值得悲哀的?
  我的这个朋友和我一样,身世飘零,满怀悲愤,可是在是非最多机运也最多的电影圈,他终于凭他的智慧和努力蹿出来了。
  那时侯他仍年少。
  一个年轻人,身上千疮百孔,心上也有千结难解,有一次甚至被活活烧死。
  然后,他忽然有了机会,而且能把握这个机会,能够达到一种可以做一些他自己喜欢做的事的地步。
  你说他会不会去做那些事呢?
  --一个精力旺盛的独身大男孩,喜欢去做一些什么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会不会做得比较狂一点?
  如果我去问大多数人,大多数的回答都是“不会的”,因为这个世界上君子太多了。
  幸好我不是君子。
  所以别人怕他,我不怕。
  别人怕他喝酒争气惹事闯祸花钱坑人扔石头,我不怕。
  因为我多多少少有一点了解他。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了解到他最重要的一点--他的聪明。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种人。可是我常常把这无数种人分成两类。分类的方法却又有很多种了,第一种是最尖锐的分类法,当然是最尖锐的:
  --死人和活人。
  不管你从哪一个观点来看,这两种人都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有思想有情感有悲伤有欢乐有感情,另一种什么都没有了。
  他可以留下流芳千古的名声,可以留下造福万世的财富,甚至可以留下一个王国,可是对一个死人来说,他还能拥有什么?
  宗教是不是因此而产生的?
  男人与女人,老人与少年,好人与坏人,小人与君子,弱者与强者,英雄与懦夫,国王与乞者,淑女与娼妓,输家与赢家,浪子与住家人,老板与伙计,无盐与西施,智者与笨蛋。
  这个世界永远是这样子,永远有两种不同的人,有的是男,有的是女,有的老人,有的年轻,有的成功,有的失败,有的愚蠢,有的聪明。
  我说的这个朋友,是个聪明人。
  
  我不要告诉你们有关他的一些不能让人了解的事,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朋 友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其它两个字能代替这两个字?



  我这个朋友,身世孤苦飘零,性格孤独复杂,有时候真不好玩,有时候又好玩极了。
  喜欢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天才,不喜欢他的人,根本就不认为他是个人。
  
  对于人的分类法,还有一种--一种是“是人的人”,一种是“不是人的人”。
  只不过最重要的一点通常都被人忽略了。
  --这个世界上常常会有一些人把另外一些人看成“不是人的人”,其实真正“不是人的人”,却是他们自己。
  我这个朋友,他坏,他骗,只因在他生存的那个环境里,如果他不坏不骗,他就没法子生存下去了。
  他没有念过很多书,可是最近他却写了一本书,写了最少有十一二遍,写了又改,抄了再写再改,有一天我甚至问他:
  “你那部《战争与和平》写好了没有?”
  想起来,这好像有一点讽刺,其实这其中最多也只不过有一点冷淡而已!
  一种“厌倦”的冷战。
  我们甚至可以把那种“冷淡”说成是一种“忌妒”。
  因为我已经没有那种创作的热诚了,连那种创作的精神和勇气都没有了。惟一剩下的,只不过是一点热爱。
  对创作的热爱,对朋友的热爱!
  --对生命呢?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生死一弹指,现在我已活过,我已爱过,死?
  --对于这个“死”字,我又有很多看法了,只不过其中只有最重要的一种:
  死了算了,死又何妨。
  
  我这个朋友,在真理基本观念上,和我是非常相同的。
  有人甚至说他像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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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编:人在江湖

不是幸福



  有一个人,年轻、健康、乐观、明朗,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有一份很稳定的收入,有一个很明理的妻子,还有几个很够朋友的朋友。
  他很认真地工作,很悠闲地生活,偶尔和朋友们聊聊天、喝喝酒甚至打打小牌,回到家里,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舒服的旧拖鞋,软软的床铺,安静的阅读。
  每个人都觉得他幸福极了,他自己却觉得烦得要命。
  每天上班、下班、吃饭、阅读,一个人的生活为什么要如此单调?为什么一点刺激都没有?



  忽然间刺激来了,他的生命在忽然间因为某种机缘而有了全面变动,红灯、绿酒,青丝般的柔发,白玉雕成一样的足踝,黑夜、黄昏、花花绿绿的世界,和一个什么颜色都已经没有了的破碎的家。
  每个人看到他过的那种多姿多彩的日子,都觉得他已经找到了他的幸福。
  可是他自己的呢?



  幸福,什么是幸福?
  我不能回答,可是我听过一个真正聪明人说过的一句话:
  --一个人心中真正的幸福,通常都是他还没有得到的或者他久已失去。
 
不是离别一  写《离别钩》的时候,曾经写过一句话:  “离别是为了相聚。”  --为了长久的相聚,不惜短暂的离别,甚至不惜去和别人的决死--多么浪漫多么深情。  只可惜这种感情并不是常常都可以遇得到的,有些人甚至连想都想象不到,所以有多人笑我:“离别是为了相聚?是不是为了和别人相聚?”  我笑不出,因为我知道一个很不可笑的事实:  --离别确实是常常为了和别人相聚。二  有时候你忽然和一个人分手了,你们本来不想分手的,可是忽然就分手了,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可是大家心里都已经明白到了分手的时候。  你是否不愿意分手呢?有时候连说一声“再见”的机会都不给对方。  --何必呢?何必说再见。  这种分手不是离别,而是一种“死”。

不是东西一  以前年轻的时候,写的小说里常常会有这样的对白。  --你简直不是个东西。  --我根本就不是东西,我是个人。  写出来了,自己还觉得很得意,觉得对白妙透。  现在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忽然发现做一个“东西”有时比做一个人好玩得多。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是我第一个发现的,清末的大诗人大名士就曾为当时风魔京城的名伶刘喜奎写过一首打油诗,其中甚至有名句如是焉:  “我愿化做洗手纸,但愿喜奎常染指,我愿化做三角……”  名士风流,如今不在,如果我也写出这样的名句,你说那怎么得了。二  可是我写过一个人,叫柳长街,是个名捕,人家问他为什么要叫“长街”,他说,能做一条长街多好玩。  长街上有各式各样的人,有大姑娘、中姑娘、小姑娘、老太太、小孩子,还有卖唱的、闲逛的、变把戏的、卖糖的、丈夫追赶着打老婆的、调戏良家妇女的、勾引良家少男的,等等等等。  如果你是一条长街,看看这么多人在你身上折腾,你说好不好玩?三  所以现在有人对我说:  --你真是个好人。  我立刻就会否认。  --你错了,我不是人,我是东西。

不是音乐一  常到我家的人都觉得很奇怪,该有的东西,我这里差不多全有了,就是没有音乐,甚至连一个最破烂的录音机都没有。  没有音响,当然就没有音乐。“你为什么不喜欢音乐?”大家都认为,不喜欢音乐的人,通常都是没有文化的人,甚至是个聋子。  我是古龙,不是古聋,说到文化,我多少总还有一点的,可是我不能接受音乐,因为对我来说,音乐并不是音乐,而是一种痛苦。二  --身上的创伤,可能有千百处,心上的创痕,却只有一处。  这是我写的,因为我深深了解!  我身上的刀伤无数,刀刀都砍在不同的地方,没有人会把刀砍在你原来的伤痕上。  可是心上的刀伤就不同了,刀刀都会砍在同一处,那一刀也不是故意砍在那个地方,他那一刀砍在那里,只不过因为那里正好是你最容易被砍的地方,他不想砍中那里都不行。  因为那个地方就是你心灵上最脆弱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就算你的创口已复,只要一回想,它立刻复发。  我怕音乐,它总是会让我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事。  它总是会让创口复发。
 
不是珍贵
  有一天一个朋友问我:“世界上有两种最珍贵的液体,一种是酒,另一种是什么?”  我答:“是水。”朋友赞美:“对。我问过数人,只有你答对了。”  其实我大错。  水是必需要的,不可缺少的,没有水,人就死,但却不能用“珍贵”来形容水,就正如有人如此问:“世上有两种最珍贵的物质,一种是钻石,另外一种是什么?”我绝不可以回答:“是米。”  我也不能告诉他:“最珍贵的不是钻石,而是铀。”  因为我们是人,普通的人,普通的观念,普通的情感,在我们心目中,“珍贵”和“必需”是完全不同的,甚至于“价值”都不同。  所以我说,我答错了这个问题,并不是我错,而是因为朋友问错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珍贵的液体,这种液体就是酒。  因为只有酒才能使人忘记一些不该去想的事,而人最大的悲哀,就是要去想一些他们不该去想的事。  除了“死”之外,只有酒才能让人忘记这些事。  --死,多么珍贵,只有一次,绝无两次。

不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
  爱得你死我活,爱得神魂颠倒,爱得神智无知,爱得没有你我就要死了,除了你之外,我什么都不要,汽车不要,洋房不要,名誉不要,事业不要,朋友不要,甚至连父母兄弟都不要,甚至连生命都可以不要!
  这算不算是爱情呢?当然要算的,如果连这情感都不能算是爱情,还有什么情感能算是爱情?
  --可是这种爱情能维持多久呢?



  你一人,你走在一条很偏僻的黄昏路上,你看见两个老人,一个穿着很土的老先生,一个是涂着口红的老太太。两个人,没有手牵着手,也没有很亲热的样子,有时候甚至是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跟在身后,甚至是跟在三四十米后,好像连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样子。
  可是你如果也有一份身经百战历经沧桑连死都经历过的人,你就知道那是种什么样子了。
  --那就是一样人世间最可爱最舒服最让人羡慕的样子。
  那当然已经不是爱情了,而是人类所有最伟大的爱情的混合。
 
不是忘记一
  为了想一个问题,彻夜失眠,醒醒睡睡,只有真正失眠过的人,才能明白这种痛苦远比完全睡不着更痛苦得多。  真正睡不着,迟早还有睡着时。辗转反侧,也不知是睡是醒,在床上挣扎了十多个小时,起来时比没睡时还累,那才是真正的失眠。  最要命的是,你为了一个问题失眠了无数夜之后,问题还没有解决。  然后你发誓再也不想那个问题了。  你还是去做那些平时你常常在做的事,你去赚钱,去花钱,去喝酒吃饭,胡天胡地,偶尔还回去看看书,偶尔还喝得酩酊大醉,一躺下去就睡得像死猪一样。  你好象已经把那个曾经让你失眠无数夜的问题忘得干干净净,因为你已经对你自己发过誓,既然想不通,还想什么?  再想,你就是猪。二  你真得将那个问题忘了吗?  你没有。  你不再去想那个问题,只因为你早已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只不过你拒绝承认而已。  因为那个答案正好触及了你心里最脆弱痛苦的一处。

不是刀锋一  有一天,天气阴寒如刀锋,下午就跟几个朋友开始喝酒,几杯下肚,几个人心里都有点抑郁,所以忽然谈起人生来,这一类的话题,总是会让人多喝几杯酒的,所以我忽然诗兴大发,就以《风光》为题,作了一首:  王孙公子裘马轻,马后仆从众如云。  鞍旁一壶花雕酒,行前轿中是美人。  我说:“这是何等风光的事,风光又何等绮丽。”大家都同意。  只可惜风光并不一定是快乐。  别人看他风光快活,也许他心里正有心结千千,闷得想上吊。  别人看他轿中的美人冰肌玉骨,风华绝代,也许他心里牵肠挂肚的,却是另外一个平凡的女孩。二  这就是感情。  人类的感情,是绝对没有一定规律的,也没有任何人能控制,尤其是自己更不能控制。  你要你自己不要这么想,但是“它”偏要这么想,你要你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人,可能你的脑子里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会出现那个人的一个影子,这种感觉虽然不是刀锋,却令人心如刀割。
 
不是不幸一 
 有很多人都认为,上天不该将李后主生为帝王的,明朝的陈眉公论其人:“天何不使后主现文士身,而必予以天子位?”大家读过之后,都会在惋惜中有许多感慨,都觉得他生为帝王,是他的大不幸。二  一个艺术家的创作,非但和他的性格才智学养有关,和他的身世境遇心情感怀关系更密切,尤其是文人,把心中之感受,形诸于文字,如果你没有那种感受,你怎么能写出那种意境。  李白才高八斗,意气风发,不但是饮者,也是侠客,所以他写出来的诗,如天马行空,如黄河之水,酒香四溢,淋漓尽致。  杜甫就比较拘谨的多了,他虽然也是饮者,他的诗境却总像是停留在发醉微醺时,两人之间的这一点不同,当然跟他们的出身和境遇都有相当大的关系。三  后主在帝家,内苑后宫,莺声凤舞,未成年前的欢娱,恐怕已有“不足为外人道”者。可是还未到中年时,已经国破家亡,已经要“垂泪对宫娥”了,这种遭遇,这种变化,这种心情,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体会得到?  如果他没有“天子位”,而只有“文士身”,他怎么能写得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怎么能写得出“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不是不说一  久病,病酒,闲中病酒,本来是件很风雅的事,可是病酒入肝,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病中无聊,常看电视,对于电视本来有种“外国月亮比较圆”的心理,近来才发现,国内自制的,也有不少可取处,有的制作严谨,有的极为热闹,有些主持人明朗豪爽,妙语联珠,有些演员演技生动自然,非常生活化,都已经摆脱了以前那种矫揉做作的形态,令人耳目一新,所以今年的“金钟奖”,才会令人觉得有些感慨。  只将节目主持人奖发给陈月卿,不是不该,她的节目制作得极严谨,她自己得奖后,也曾再三强调她制作的这个节目所经历的困难和辛苦,我们也看得出  问题就在这里,她得到的并不是制作奖,而是主持人奖,论节目之制作,她得奖的确是实至名归,论主持节目时的机智和风采,她是不是能胜过赵树梅?  凌锋为什么不角逐最佳娱乐节目主持人奖,而得奖于最佳歌星?有些歌星为什么会因为专辑的制作不够好而落选?有些主持人为什么会因为节目太热闹而未能获胜?主办单位倒不如把所有的奖都列为“最佳节目制作”,又何必再分门别类?二  有人怪我,到了此时此刻,又何必再提这些,我以标准古龙式的对话作回答。  “现在再说这种话,你真不该。”  “我不是不该。”  “不是不该是什么?”  “是不识相。”
 
不是感慨一 
 常常看报章杂志的人,一定会常常看到“作者因病断稿,暂停一天”这十个字,看过了也就算了,因为他们老不会知道编辑先生们排出这十个字时的痛苦和气恼。  报章杂志上连载的作品绝不能“开天窗”,作者们都常常“因病断稿”,他们的病,却又通常不是真的病,而是穷病,酒病,懒病,可是我总认为,最主要的还是心病。  心病有很多种,情绪低落,失恋,心情沮丧,都是心病。  在编“武侠与历史”的时候,有一次一位朋友问我:  “你为什么要断稿?”  “因为我心情不好。”我说。  “为什么心情不好?”  “因为我时常断稿。”  这不是笑话,一个每天都要爬稿子的动物就会知道这绝不是笑话。  有时候你硬是写不出稿子,就算把刀架在你脖子上,把枪塞进你喉咙里,你还是写不出,就算你拼命用头去撞墙,撞得头破血流,也还是写不出。  因为你有病,你宁可“因病断稿”,也不愿随便乱写,更不愿请人捉刀。  这是种悲剧,文人的悲剧,无可奈何的悲剧。  幸好不管怎么样的悲剧,都有过去的时候。二  刀剑是利器,枪炮是利器,拳头有时也是利器,能伤人的都是利器,不知道慎用利器的人,一定会有烦恼灾祸。  江湖人士往往会乘一时之快,乘一时的血气之勇,而妄用利器,使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我知道,“舆论”也是种利器,还比刀剑枪炮拳头更能伤人,而“舆论”往往是报纸所造成的,至少报纸的力量可以左右舆论,已是不争的事实。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似乎一个有名的人做错了事,绝不能因为他是名人而逃避惩罚,舆论也绝不能因为他是名人而将他做的事加以渲染,在他还没有受到法律公正审判之前,已经先加了他的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一字之贬,有时已可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作为一种可以左右舆论的力量,在他运用这种利器时,是不是应该特别谨慎

不是张彻一  我所认得的张彻,是个性格很刚强,也很倔强的人,他摔倒的时候,从来不让别人去扶他起来,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去吃饭,他一不小心踏空了一级台阶,我伸手去扶他,很快就被他推开了。  个性倔强的人,总难免有点刚愎。做导演做惯了,习惯于发号施令,对别人的建议,也就很难接纳,所以一旦走错了路,就很难回头。  这种个性,本来就是人性最大的悲哀之一。二  每个人都要老的,年华老去,有很多并发症就会随之而来,眼花、重听、关节酸痛、血压失常、心脏衰弱,都是常见的病例,但是最可怕的一种,还是“老”本身。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老年人当然也不该失去他的雄心壮志和好奇心,问题是,他们是不是还有驰骋千里的力量和选择方向的判断力?  如果他还有,之加上他多年累积的经验和智慧,他就是位伟人,如果他已经失去了这种力量和判断力,还要明知故犯,勉强自己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那就是个悲剧了。  “老”,本来也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也许就因为如此,张彻才会做出那些原本不像张彻会做的事。
 
不是派头 
 台北有几家很特别的小馆,馆子虽小,可是布置得很干净雅致,墙挂名家字画,门悬五色彩灯,再加上确实有几样拿手好菜,所以每天座无虚席,生意特别好,价钱特别贵,老板的派头特别大。开的虽然只不过是小馆一间,派头看来好象开着好几十家希尔顿一样。  多年前坐三轮车,有一次坐上新车一部,车子擦得漆黑闪亮,白铁车身闪闪发光,前后上下还饰以灯彩。车位先生脸戴“雷邦”墨镜,正式告诉我:“我这部车,保证天下第一。”说话的神情,比开一部“劳斯莱斯”还要神气十倍。  当时我听了的确深受感动,我忽然发现我们这个世界上,就需要他们这种人,把小馆当做希尔顿经营,把三轮车当做陆上行宫。  这不是派头,而是一种敬业精神,你看不惯他们的样子,你活该,你不去照顾他们的生意,损失的也是你,不是他们,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行业生意的好坏,本来就不是靠你们这种人的。

不是推荐  --谈舞台人生与人生舞台  甄珍第一部做女主角的电影《凤阳花鼓》,男主角是谁?《蓝与黑》中的表少爷,《四千金》中叶枫和穆虹共同争夺的新闻记者又是谁?胡金铨的《迎春阁风波》的编剧是谁?《天涯怪客》、《黄金劫》、《股票股票》的导演又是谁?  台北最忠实的戏迷是谁?电影圈朋友口中“最没是非的好人”又是谁?  这许多“谁”会是一个人吗?  会的。这许多“谁”就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王冲。  他是北平人,家里开北平最有名的西餐厅“雅叙园”,大学念“辅仁”,一九四八年到香港,打进电影圈,和李翰祥,胡金铨,蒋光超等游戏好汉一起打烂仗,终于各自都打出了个名堂。  二十多年来,王冲自演而编而导,在电影世界里可算是一名长将,这些年转战台湾香港星马日韩各地,在人生的舞台上,也可真经验丰富。  他的人缘好,是非少,朋友多,所见所闻,趣事成箩,由他来写舞台上的人生,和人生舞台上的悲欢离合,如果还不好看,那么谁能写得更好呢?  最主要的是,他写的是趣事,是看了能让人心里温馨快乐的事,损人骂人那一类的事,他说不干,他也不写。  谢谢老天!幸好他不写。

不是围城一  有位聪明人曾经说:结婚就像围城,城外的人拼命想攻进去,城里的人拼命想冲出来。  听过这句话的人一定不少,真正能了解过其中滋味的人一定不多。  我曾经在城里住过,现在又到了城外。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住在城里时,只觉得有时欢乐,有时痛苦,有时爱得天昏地黑,有时恨不得爱个你死我活,其实究竟是什么滋味,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现在又到了城外,偶尔坐到高树上,看看城里的风光,倒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是什么滋味?或许也不过是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二  高树是什么树?  通常都是棵枯树,也许根还没有死,可是枝叶都已凋零,坐在树上的人,随时都可能掉下来,掉到无底的深渊中去。  因为他们没有根,没有可以依赖的。  住在城里的人,远远地看见一个人高高地坐在城外的高树上,一定会觉得这个人又风凉,又愉快。  可是等到他们坐在这棵树上去的时候,也许他们就宁可躺在阴沟里。  我说这些废话,并不一定是要劝各位都搬到城里去住。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人生总得要有个归宿”。  这些话,我也并不一定十分赞成。  可是每当我看到黄昏日落,林荫树下,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手挽着手,互相依偎着轻轻低语时,我就希望我自己能有一种权力--让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不是玫瑰一  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没有根的浪子,身世飘零,无亲无故,他能有什么?  朋友。  一个人在寂寞失意时,在他所爱的女人欺骗背叛了他时,在他的事业遭受到挫败时,在他恨不得买块豆腐来一头撞死的时候,他能去找谁?  朋友。  有人说:世间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朋友。  我并不十分赞成这句话。  朋友就是朋友,绝没有任何事能代替,绝没有任何话能形容--就是世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友情的芬芳和美丽。  绝不能。二  白马非马。  女朋友不是朋友。  女朋友的意思,通常就是情人,情人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情。  爱情和友情不同。  爱情是真挚的,是浓烈的,是不顾一切,不顾死活的,是可以让人耳朵变聋,眼睛变瞎的。也可惜爱情通常都是短暂的。  可是这并不可悲。  因为爱情到了“情到浓时情转薄”的时候,虽然会变成无情,到了“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时候,通常会变成忘情。  但是真正的爱情得到细心良好的灌溉时,一定会开放出一朵美丽芬芳的花朵--友情的花朵。爱情和友情不同,可是基本上,却一定是互相沟通的。  因为那都是人类最真纯、最原始的,也最现代的感情,就因为人类有这种情感,所以人类常存。三  多年的朋友,患难与共,到后来一定会有爱--绝不是同性间那种爱,而是一种互相了解,永恒不渝的爱。  多年的情人,结成夫妻,到后来一定会有友情--一种互相信任,互相依赖,至死不离的友情。  在百花竞放的春天,在寒冷寂寞的冬天,在你大醉初醒,在你从温柔甜蜜的梦中醒来时,你可以看见睡在你枕畔的就是你多年以来患难相共,始终厮守的妻子。  那是种多么伟大的幸福?  那时你能不能分得清你与你妻子之间的感情,是友情?还是爱情?

不是平估一  人生是什么?  “不如意事常八九。”  人生中的确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明明已达到成功边缘的挫败,多年的幸福只因为一点小事而离散的婚姻,长久的奋斗只因为一点疏忽而造成的消沉。  这些事都常常会令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因为这些事都是无可奈何的。  “无可奈何”,岂非就正是人生中最悲伤中的悲伤。  就算你有八百匹五花马、七千件千金裘,都拿去换了美酒,这种无可奈何的悲伤,还是无法消得去的。  可是人生中无疑还是有很多值得珍惜事,朋友间的一夕长谈,内心深处的一点点共鸣,风尘中偶然逢得的知己,在“世人皆曰杀”的情况中,偶然有一两人能“吾意独怜才”。  这些都是能使人从内心深处感觉到温暖的事,只要有一点点这种温暖的回忆,已足以令人度过老年寂寞的冬天。二  宝剑有双锋。  人生中有很多事都一样。  刺猬只有刺,没有皮毛,在寒冷时只有互相依偎取暖,也经常会刺痛对方。  “我们靠在一起,虽然不冷了,可是却会刺痛,不靠在一起,虽然不痛,却会冷。”这是一种说法。  “我们靠在一起,虽然有点痛,却不冷了,不靠在一起,虽然有点冷,却不痛了。”这又是另外一种说法。  人也像刺猬一样,有的悲观,有的乐观,有的只想到痛苦的一面,却忘了人生中毕竟还有欢乐。  我看电影,总喜欢有快乐的结局,我看小说,总喜欢有欢乐的结束。  我自己写也一样。  我总觉得,人生中不如意、不快乐的事已够多,已不需要我们再去增加。  喜剧所表达的,也许永远不如悲剧那么深刻;欢乐的意境,也许永远没有悲伤那么高远。  可是我宁愿让别人觉得我俗一点,我也宁可去歌颂欢乐,不愿去描叙悲伤。  不管怎么样,阳光普照的大地,总比“灯火阑珊处”好。
 
不是不能  有人说,快乐是不能分享的,因为让你快乐的事,别人并不一定会觉得快乐,有时甚至反而会觉得嫉妒、怨怼、生气。  事实是不是这个样的?不是,至少我觉得,快乐并不是不能分享,因为你所让人分享到的,并不是那件令你快乐的事,而是一种快乐的气氛。  有一句已经快老掉牙的新名词说:“快乐与香水,能令自己芬芳,也能令别人愉快。”这句话也像是别的“老词”一样,有它一定的道理。  如果你心里快乐,显得生气勃勃,充沛活力,别人自然也会跟着受到你的鼓舞而振奋起来,如果你一定要学英国的顽固绅士和我们魏晋时的士大夫一样,一定要认为喜怒不形于色才算君子风度,那些别人当然也不能一口把你咬死。  最可怕的是,有些人非但不愿意让别人分享他的快乐,甚至不愿意让自己快乐起来,日日月月,每一天他好象都能找出一点能让他自己不快乐的理由来。  春天他总是要伤春短,秋日他总是难免悲秋,失意时垂头丧气,怨天尤人,得意时又怕半空中一跤从青云里跌出去,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能笑得出来。  遇见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赶快溜之大吉。

不是自由一  一个朋友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想是最自由的。”因为每个人都可以随便去想。  他还说:“如果一个人放弃去想,这个人就放弃了他快乐的权利。”  这位朋友是我的挚友,有时候他放个屁,我都认为是香的,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同意。如果他说有一种有了两根鹿花角的能跑快速的动物是一条猪,我也同意。  可是我就不同意他关于“想”的那种说法。  --因为只有“想”,才是最不自由的。二  你可以去想你高兴去想的每一件事。  每个人都可以去想他高兴愿意去想的任何一件事。  你可以去想你是孙悟空,你可以去想你是秦始皇,你甚至可以去想你是玉皇大帝,为所欲为,随心所欲。  可惜这不是“想”,而是“幻想”。三  那么,“想”是什么呢?  你做错了一件事,你一心“想”不去“想”它,你爱过一个人,那个人抛弃了你,你发誓再也不去“想”这个人这件事了。  可是每当你人单影只,辗转不能成眠时,你要不去想的事,忽然在一刹那间就涌到你心头了。  --人类为什么总是要想一些他不该想的事呢?这是不是人类最大悲哀之一?
 
不是不是一 
 人生,并不是很有意思的,幸好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的。  人生最大的自由就是“想”,只有想才可以完全自由,你爱去想,就去想,爱想什么,就想什么,多自由,多快乐。  哈哈。二  这个世界上,这个人生,再也没有比想更不快乐的事情了,从古到今,从今到外,从死到活,都没有。  因为你想的事,通常都是你绝对做不到的。  你日日夜夜地去想,想得要死要活,想得死去活来,想得满地乱爬,想得快要痴了,你能想得到吗?  哈哈。  我想崔苔菁想得要死,我能想得到吗?  哈哈。三  可是一个人遇见要想的,要想很多事,甚至要想一些你永远不能做到的事,甚至要想一些别人都觉得你是个疯子的事。  去想,哈哈。  不想。  死。四  人生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

不是朋友一  我有一位朋友,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的好朋友,而且是我的兄长,他们都错了。  他根本不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兄弟。  他只不过是我这一生中最亲近最亲密而且对我最好的一个人而已。  对我来说,他甚至不是一个人。  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他这种人,杀头也没有。  --可以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人也许还有,可以为了朋友抑低自己的人,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吗?二  我有一个小女孩,很小,很笨,只有一点很奇怪,她居然很了解我和那位朋友的友情。  她没念过很多书,可是她知道一句话--人生得一知友,死而无憾。  然后她告诉我:“你这一生,有这么一个朋友,已经可以死了。”三  问题是,她是不是真的想我去死呢?  答案是:是的。  --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去交别的女朋友。四  原因是,女人宁可她的男朋友去死,也不愿他去交别的女孩。
 
人在江湖一 
 看到那些曾经把快乐带给别人,自己也能想法子让自己快乐的女孩,就正如看到我的某一些朋友一样,总是会让我有干一杯的冲动。  那些朋友中大多数也跟我一样,少小离家,流浪在江湖,对人事还在半知半解之间,只凭着一时血气之勇,也不知做过了多少似对非对,似错非错的事,只求得一个问心无愧,倒也无所怨尤。  这些人之中,有一些在壮年时就已故去了,有些固然是因为恩怨难了,行走于暗巷之中,溅血于五步之内,可是多数还是因酒而死。  这是因为他们多喜逞一时之意气,作匹夫之狂态?还是因为他们胸中都有些解不开的结,要借他人之杯酒,浇自己胸中的块磊?  不管怎样,我死去的朋友们,我但愿你们都能安息。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相信自古以来,就有很多人有这种感触,只不过由我先把他从思想变为黑字,印在白纸上而已。  人在江湖,固然是身难由己,其实人不在江湖,又何尝能够由得自己呢?如果一时觉得气闷,就放歌纵饮,惟有令亲者痛,仇者快。  我也曾是酒徒,我也曾在生死间来去,我又何尝没有一些尖锥般的感触刺在心里?如今虽然自甘寂寞,远避山上,但却依然时常会有些身不由己的悲哀。  可是最近我已经懂了,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子的。

酒界转生一  我本来也是个喝酒的人,而且喝得很多,跟很多酒界中的名人大将都喝过酒,而且拼过酒。  喝酒有名的人,未必真的能喝,有的以酒龄胜,有的以慢酒胜,还有的只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千金易得,一将难求,喝酒的人虽多,真正能称为大将的,却没有几个。  在影剧圈里,王羽是真的能喝,非但能连尽十余杯面不改色,而且能长期抗战,再加上他的出手灵敏、反应快、猜拳也是顶尖高手,酒不胜拳胜,就是拚不醉你,还是一样可以把你放倒。  徐少强也是高手,喝酒又快又稳又狠,只要一看准机会,有时甚至会一连敬你几大杯,而且喝的都是既不加冰也不加水的纯白兰地,一直要喝到躺下为止。  要他躺下,可真不容易。  其余的人之中,张冲喝酒极稳,很少醉,曾志伟是个很好玩的朋友,喝酒也痛快,有一次在统一,曾经被我骗了一次,连尽三大杯精纯白兰地,此后逢人叫苦,说我不够意思。  在女孩中,杨丽花素有酒名,大家都知道她能喝,陈丽丽也不错,罗维的夫人也是大将,只不过罗大导只赌不喝,罗夫人的酒也就不多喝了。  其实女星中真正能喝的是李菁,一两瓶XO下去,当它没事,恬妮喝伏特加如喝开水,都是女中豪杰,可敬可佩。  可是我最佩服的还是陈定山和卜少夫两位。二  我第一次陪定公喝酒的时候,定公已经八十六岁了,仍然健饮健谈,谈笑风生,喝掉大半瓶白兰地后仍可提笔作画,一笔字更是写得清丽娟秀,妩媚入骨。  他的夫人十云女士,自己虽然滴酒不喝,对定公喝酒却只有照顾,而无嗦,中国女性所有的美丽,我几乎都在她身上看到了。  被大家公称为“二哥”的卜少夫先生,如今已七十有七,可是一套白西服穿得笔挺时,风采依然不输少年。  二哥喝起酒来更厉害,从中午喝到午夜,从午夜喝到天亮,要是有谁想溜走,被他一把抓住,只有乖乖的自罚一杯。  数十年来,港台两地,喝酒被他放倒的英雄好汉,也不知有多少了,二哥的腰杆却仍然笔挺如故,信乃人中之杰,也令人不得不佩服。三  我常常认为,一个人如果还能吃得下、喝得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现在我已经连一滴酒都不能喝了,我不喝酒,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一喝下去之后,那样子实在可怕。  我第四次因为不听医生的话又住进医院时,护士小姐们听说我“又来了”,大家集体来看我,而且说准备要送一个“最佳勇气奖”。  这个奖我却实在不敢要了。  不喝酒之后,别的倒也没什么,只不过觉得日子变得长了些,朋友也好像变得少了些。  平时常常到家里来的朋友,如今都说:“那小子不喝酒了,去了也没意思,又不能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干瞪眼。”  我还有一个做电脑的朋友说得更妙:  “以前一看见古龙能喝酒就害怕,更怕被他灌醉,简直不敢找他吃饭,现在他不喝了,找他吃饭好像也变得没意思了。”  现在我也懂了,人生中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一个人只要还活着,就要学会懂得这些事。他活得才会比较快乐一点。
 
转变与成型  开始花钱,就得赚钱。  那时候我写的武侠小说,从《苍穹神剑》开始,接着的是:  《剑毒梅香》、《残金缺玉》、《游侠录》、《失魂引》、《剑客行》、《孤星传》、《湘妃剑》。  这些大多数是破书,拾人牙慧,几乎完全没有自己的思想和风格。  然后是:  《飘香剑雨》、《神君别传》、《情人箭》、《浣花洗剑录》、《大旗英雄传》、《武林外史》。  一直到《武林外史》,我的写作方式才渐渐有了些转变,渐渐脱离了别人的窠臼。然后就开始写自己的小说了。  《绝代双骄》、小李飞刀的《多情剑客无情剑》、楚留香的《铁血传奇》和《侠名留香》、《陆小凤传奇》、《七种武器》、《萧十一郎》、《流星・蝴蝶・剑》、《天涯・明月・刀》。  然后在别人口中总是带着三分谐笑味道的所谓“古龙式小说”、“古龙式文”、“古龙式对白”,才渐渐成型。

繁华一梦一  那时候的华侨俱乐部,总理人是蔡文锦,八面玲珑,酒量极高,比起喝黑松汽水来,更是无人能敌,有一次,他喝汽水我喝酒,就曾被他灌得七荤八素,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大醉,却不幸不是最后一次。  现在还在舞国流连的名大班依菲和老宗,那时候已经在华侨了,繁华一梦,转眼二三十年,眼看着风流换尽,物是人非,他们心里不知道是不是也有很多感慨。  继华侨之后,万国联谊社、华都、国际、夜巴黎、仙乐斯、维纳斯、第一、米高梅,各舞厅次第兴起,也曾各领一时风骚,当年的名女艳姬,有些至今居然还能遇见,居然还是好朋友,喝过两杯后,想起了当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二  那时候上班的女孩,和现在多少有些不同,因为去舞厅的客人也不同了,就连那一点虚假而脆弱的情趣,都被抛在脑后。  唯一让人觉得有一点开心的是,那时候上班的女孩中,有很多人的归宿都不错,而且林下风标,依旧可人,甚至连那一点豪气和义气都不减当年。  看到她们,我总是会觉得很高兴,很快乐。

多少往事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有的人喜欢追忆往事,有的人喜欢憧憬未来,但是也有些人认为,老时光并不一定就是好时光,未来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的,只有“现在”最真实,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  这种人并不是没有事值得回忆,只不过通常都不太愿意去想它而已。  往事如烟,旧梦难寻,失去的已经失去了,做错的已经做错了,一个人已经应该从其中得到教训,又何必再去想?再想又有什么用?  可是每当良朋快聚,在盈樽的美酒渐渐从瓶子里消失,少年的豪情渐渐从肚子里升起来的时候,他们也难免会提起一些往事,一些快乐的往事。  让人伤心失望痛苦悔恨的事,他们是绝不会去想的。他们总是希望自己能为自己制造一点欢愉,也希望别人同样快乐。  所以我写稿多年,什么都写,就是不写别人的私事。  不写别人,当然更不写自己。  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有保留他自己隐私的权力。  可是每个人一生中多少总是有些有趣的事是希望别人共享的。如果一个人总是能让别人来分享他的快乐,这个世界岂非也会快乐得多。  所以现在我写这篇稿子,写我的思念和快乐,其中当然也有些事,在当时看来虽然微不足道,后来却影响了我的一生,甚至改变了我的一生。
 
开始武侠  没有写武侠小说之前,我也和其它一些武侠作者一样,也是个武侠小说迷,而且也是从小人书看起的。  “小人书”就是连环图画,大小约和现在的卡式录音带相同,一本大约有百余页,一套大约有二三十本,内容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其中有几位作家如赵宏本、赵三岛、陈光镒、钱笑佛、直到现在我想起来印象还是很鲜明。  陈光镒喜欢画滑稽故事,从一只飞出笼子的鸡开始,画到鸡飞,蛋打,狗叫,人跳,碗破,汤泼,看得我们这些小孩几乎笑破肚子。  钱笑佛专画警世说部,说因果报应,劝人向善。赵宏本和赵三岛画的就是正宗武侠了,《七侠五义》中的展昭和欧阳春,郑证因创作的鹰爪王和飞刀谈五,到了他们笔下,好象都变成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的小学生书包里,如果没有几本这样的小人书,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可是不知不觉小学生已经长大了,小人书已经不能再满足我们了,我们崇拜的偶像就从赵宏本转移到郑证因、朱贞木、白羽、王度庐和还珠楼主,在当时武侠作者中,最受一般人喜欢的大概就这五位。  然后就是金庸。  金庸小说的结构精密,文字简练,从《红楼梦》的文字和西洋文学中溶化蜕变成另外一种的形式,新的风格。如果我手边有十八本金庸的小说,只看了十七本半我是绝对睡不着觉的。  于是我也开始写了。  引起我写武侠小说最原始的动机并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为了赚钱吃饭。  那时我才十八九岁,写的第一本小说叫《苍穹神剑》。  那是本破书,内容支离破碎,写得残缺不全,因为那时候我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做一件正事。  如果连写作的人自己都不重视自己的作品,还有谁会重视它?  写了十年之后,我才渐渐开始对武侠小说有了一些新的观念,新的认识,因为直到那时候,我才能接触到它内涵的精神。  一种“有所必为”的男子汉精神,一种永不屈服的意志和斗志,一种百折不回的决心。  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战斗精神。  这些精神只有让人振作向上,让人奋发图强,绝不会让人颓废消沉,让人看了之后想去自杀。  于是我也开始变了,开始正视我写的这一类小说的形态,也希望别人对它有正确的看法。  武侠小说也是小说的一种,它能够存在至今,当然也有它存在的价值。  最近几年来,海外的学者已经渐渐开始承认它的存在,渐渐开始对它的文字结构思想和其中那种人性的冲突,有了一种比较公正客观的批评。  近两年来,台湾的读者对它的看法也渐渐改变了,这当然是武侠小说作者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可是武侠小说之遭人非议,也不是完全没有原因的,其中有些太荒缪的情节,太沉旧老套的故事,太神话的人物,太散漫的结构,太轻率的文笔,都是我们应该改进之处。  要让武侠小说得到它应有的地位,还需要我们大家共同努力。
 
黄昏时的小夜曲  多么美丽的复兴岗,多么美丽的黄昏。  复兴岗当然绝不是只有在黄昏时才美丽。早上、晚上、上午、中午、下午,每天每一个时候都一样美。  早上起来,把军毯折成一块整整齐齐的豆腐干,吃两个减肥节食的人连碰都不能碰的白面大馒头,就开始升旗,早操,上课。  中午吃饭,吃得比平时在家里最少多两倍。  下午排戏,每个人都很认真,每一天每一个时候都过得认真愉快。  可是我最忘不了的还是黄昏,复兴岗的黄昏。  “黄昏时,你言词优美,化作歌曲。”  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一点的女孩子,有一对小小的眼睛,一个小小的鼻子,一张小小的嘴,在黄昏的时候,总是喜欢唱这支歌。  她唱,我听。  刚下了课,刚洗完澡,刚把一身臭汗洗掉,暑日的酷热刚刚过去,绚丽的晚霞刚刚升起,清凉的风刚刚从远山那边吹过来,风中还带着木叶的芬芳。  我陪她走上复兴岗的小路上,我听她唱,轻轻地唱。  她唱的不是一支歌,她唱的是一个使人永远忘不了的梦。  现在想起来,那好像已经是七八十个世纪以前的事情,却又好像是昨天的事。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时候我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我只知道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我们在一起既没有目的,也没有要求,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做,有时甚至连话都不说。  可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很快乐。  话剧演了三天,最后一天落幕后,台下的人都散了,台上的人也要散了。  我们来自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地方,在一起共同生活了五个星期,现在戏已散了,我们一排躺在舞台上,面对着台下一排排空座位。  就在片刻前,这里还是个多么热闹的地方,可是忽然间就已曲终人散,我们大家也要各分西东。  --那天晚上跟我一起躺在舞台上的朋友们,那时你们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连我们自己也许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可是自从那天晚上离别后,每个人都好像忽然长大了许多。
 
人生如戏  我居然也演过戏。  我演的当然不是电影而是话剧,演过三次,在学生时候学生剧团里演的那种话剧,当然没有什么了不得。  可是那三次话剧的三位导演,却都是有点了不得了。  第一次演戏是在附中,那时候我是师范学院附属中学初中部第三十六班的学生,李行先生是我们的训育组长,还在和他现在的夫人谈恋爱,爱的水深火热,我们早就知道他们是会白首偕老,永结连理的。  那一次我演的角色叫“金娃”,是个白痴,演过之后,大家都认为我确实很像是个白痴。  直到现在他们还有这种感觉。  我自己也有。  第二次演戏我演的那个角色也不比第一次好多少,那次我演的是个小太保,一个被父母宠坏了的小太保。  那时候我在念“成功”,到复兴岗去受训,第一次接受暑期战斗文化训练。我们的指挥老师就是丁衣先生。  现在我还是时常见到丁衣先生。他脸上有两样东西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  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和一脸温和的笑。  第三次演戏是在“成功”,我们的训育组长是赵刚先生,演戏的导演却是从校外请来的,就是现在的“齐公子”小白。  白景瑞先生不但导过我的戏,还教过我图画,画的是一个小花瓶和一只大苹果,花瓶最后的下落不明,惟一可以确定的是,苹果绝没有被人吃进肚子,因为那是腊做的,吃不得。  直到现在,我还是称白先生为“老师”,可见我们之间并没有代沟。  我写第一本武侠小说的时候,他在《自立晚报》做记者,住在李敬洪先生家里,时常因为迟归而归不得,那时我住在他后面一栋危楼的一间斗室里,我第一本武侠小说刚写了两三万字时,他忽然深夜来访,于是就顺理成章地做了我第一位读者。  前两年他忽然又看起我的书来,前后距离十八年之久,对一个写武侠小说的人来说,这样的读者只要有一个就已经应该觉得很愉快了。
 
浪子情怀总是酒  喝酒无疑是件很愉快的事,可是喝醉酒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了。  你大醉之后,第二天醒来时,通常都不在杨柳岸,也没有晓风残月。  你大醉之后醒来时,通常都只会觉得你的脑袋比平常大了五六倍,而且痛得要命,尤其是在第一次喝醉的时候更要命。  我有过这种经验。  那时候我在念淡江(校名),在淡水,几个同学忽然提议要喝酒,于是大家就想法子去“找”了几瓶酒回来。  大概有五、六个人,找来了七、八瓶酒,中国酒、外国酒、红露酒、乌梅酒、老米酒,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酒,买了一点鸭头、鸡脚、花生米、豆腐干,先在一个住在淡水的同学用一百二十块钱一个月租来的一间小破屋子里喝,喝到差不多了,阵地就转移到淡水海边的防波堤上去。不是杨柳岸,是防波堤。  那天也没有月,只有星--繁星。  大家提着酒瓶,躺在凉冰冰的水泥堤上,躺在亮晶晶的星光下,听海风吹动波浪,听海涛轻拍堤岸,你把酒瓶传给他,他喝一口,他把酒瓶递给我,我喝一口,又喝了一轮之后,大家就开始比赛放屁,谁放不出就要罚一大口。  随时都能够把屁放出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身怀这种“绝技”的只有一个人,他说放就放,绝对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情况发生。  所以他拼命放屁,我们只有拼命喝酒。  那天大家真是喝得痛快得要命,所以第二天就难受得要命。  可是现在想起来,难受的感觉已经连一点都没有了,那种欢乐和友情,那一夜的海浪和繁星,却好像已经被小李的飞刀刻在心里,刻得好深好深。
 
红灯绿酒一  开始写武侠,就开始赚钱了,一个人如果能只赚钱而不花钱,当然是令人想不佩服都不行的,不幸的是,这种人并不多,所以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还能活得很快乐。  那时候武侠小说还是薄薄的一本,笔快的人,三四天就可以写一本,每本的稿费从五百元到三千元不等,我爬到三千元的时候,还是一九六○年的夏天,赚钱真是赚得愉快极了。  赚得愉快,花得当然也要愉快。  那时候台北市灯红酒绿的地方虽然远不及现在普遍,但却已足够让一个初入花花世界的年轻人痛痛快快地把钱花得精光了。二  一九六一年左右,台北市的酒家虽然已有不少,年轻人去的却不多。  上酒家一定要呼朋唤友,成群结党,喝得才痛快,上舞厅就方便多了。  最早的时候,台北的舞厅还只有一家“华侨俱乐部”,北投的“众乐园”基隆的“国际联谊社”虽然也流行过一阵子,路途毕竟太遥远,所以每天晚上“华侨”门口的私家三轮车都排成长龙,等着恩客带小姐出来兜风之后再去吃宵夜。  其实那些三轮车大多数都不是“私家”的,只不过装潢得漂亮一点,充当一些死要面子的“大亨”们故作有车状而已。就算“大亨”做不成,做做“大头”也有趣得很。  要出去玩,本来就是要时常当当大头的。  那时候我居然也俨然大头,登堂入室了。
 
却让幽兰枯萎一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一件可怕的事,又可怕、又可悲、又可怜。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这一生中竟然从来没有循规蹈矩地依照正统方式去交过一个女朋友。  这绝不是因为害怕--怕责任、怕结婚、怕失去自由、怕被人抛弃、怕受到伤害。  老实说,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害怕”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直到最近,还有读者来信,说我老是在书里把女性写成“那样子”,一定是因为我曾经被女孩抛弃,受到过伤害,甚至连心理都有点不正常了。  我敢保证,那也不是我没有交过女朋友的理由,那时候我找寻过不知道“受到伤害”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为女人伤心。  我之没有交过正常的女朋友,大概只因为我过的生活一直都不太正常,别人还正常(背着书包上学去)的时候,我已经“落拓江湖载酒行”了。  风尘中的女孩,在红灯绿酒的互相竞映下,总是显得特别美的,脾气当然也不会像大小姐那么大,对男人总比较温顺些,明明是少女们不可以随便答应男人的事,有时候她们也不得不答应。  从某种角度看,这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剧。  所以风尘中的女孩心里往往会有一种不可对人诉说的悲怆,行动间也往往会流露出一种对生命的的轻蔑,变得对什么事都不太在乎了,做事的时候,往往就会带着种浪子般的侠气。  对于一个本身血液中就流着浪子血液的男孩来说,这种情怀,正是他们所追寻的,所以一跌入十里洋场,就很难爬出来了。二  有时候我也会想,在我那一阵终日忙着去灌溉野生的蔷薇时,是不是也曾有幽兰为我枯萎。  想到这一点,一个男人心里总难免会有些自我陶醉,有时候说不定还会觉得有点安慰。  这种心情,说来是不是又可怜、又可悲。
 
台北的小吃一  看梁实秋先生和唐鲁孙先生写信,总会看得馋虫大起,半夜三更跑到厨房去翻箱倒屉找东西解馋,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像梁唐二先生文中所写的那种能解馋的东西好像已愈来愈少了,我当然更没有那样的口福。  可是自从渡海来台念书以来,在台北也断续耽了三十年月,其间“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对台北的小吃,倒不陌生。  一个好吃的人在这方面多少总有些心得的,现在陆续写出来,公诸同好。二  写的虽然是台北的小吃,可是天下的小吃,道理大多是一样的,都是以“好吃、经济、实惠”为主要条件,其中“好吃”一项,自然要列为第一优先。  除此之外,当然还要写一点风情和风味--去吃这些小吃时能感受到的风情和风味,我相信不在台北的人,一样也能感受得到。  因为照片往往比真景更美,纸上谈兵,也往往比真刀真枪更动人遐思,搬到纸上的台北小吃,说不定会比真的吃到嘴边能解馋,是耶非耶?也只有等到看过之后才知道了。

台北小吃  --有关牛肉面的种种(一)  除了唐矮子之外,台北还有几家有名的牛肉面,不可不记。一、王胖子  唐矮子的伙计中,资格最老的一位,颀长瘦削,目光炯炯,长得极似当年的神射手王毅军,陈祖烈遂为他取名为王毅军,大家也照喊不误,可是唐矮子去美国后,传他衣钵的,却是王胖子。  王胖子人高马大,腰粗十围,长得和唐矮子大异其趣,他卖的面却是唐门真传,烫、辣、麻,川味正宗,如假包换,本来店铺开在新生南路和信义路十字路口的桥头,后来也去了美国。二、桃源街  在台北各家牛肉面中,名头最响、买卖做得最大最久、赚钱也最多的,还是桃源街的老王记。他们的牛肉面味道并没有什么特色,可是真材实料,上面快速,而且首创免费附赠酸菜,所以生意一直不错,近年来已经面圆圆做富家翁了。  老王记的老板娘,至今还高坐柜台收账,一碗面一碗钱,点滴不漏,平时喜浓妆,与友辈与店伙计话家常,说的无非是在美国赚屋若干,装修费用若干,听得花数十元来吃碗牛肉面的小市民们,一个个目定口呆,佩服得差点就要当场跪下去。
 
台北小吃  --有关牛肉面的种种(二)  台北的牛肉面虽然以标榜川味正宗为首,“清香”次之,可见台湾口味的牛肉面,也有它的独特之秘,口味比较清淡的人,对它反而特别有份偏爱。三、一品风味  位于昆明街的一品牛肉面,历史颇久,狭长的门面,好像是在一个小胡同里搭起来的,煮面的炉子摆在当门处,里面七八张木桌子,已经洗得发白,后面的门户,就是主人的居处,也打扫得一尘不染,迎风一块木块“闲人免进,非请莫入”。  店里至今未装冷气,穿堂风却吹得甚凉,价钱却是“一品”的,店里的陈设虽简陋,而且时常休假,生意却仍很好,有人往往跋涉长途,冒着碰壁的危险去吃他一碗牛肉面,区区在下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牛肉汤牛肉面外,那里什么都不卖,可是他们卖的汤和面,的确是黄牛肉用文火炖出来的,味道清纯隽永,作料辣椒酱也是自制的精品,非但在台北别无分号,在别的地方,恐怕也很难吃得到这种独特的风味。  这种风味和风格维持了近三十年,一成未变,改变的只是房东夫妇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老板娘在用竹筷挟牛肉到面碗里去的时候,也得先戴上副老花眼镜,看她选挟牛肉时的专注与慎重,简直就好像老派的商人在选择钻石一样,令人不禁觉得这碗面的价值分外不同。
老董与小而大  台北还有两家很有名的牛肉面,真正有名却不是牛肉面,真正好吃的也不是牛肉面。一、小而大  “小而大”是家湖南面馆的名字,不但名字起得绝,另外还有个很绝的地方。  这家面馆好像永远都跟着《新生报》在跑,《新生报》在中山堂旁边时,它的店就开在报馆后面的转角处,《新生报》搬在国事活动中心后面,它的店也跟着搬了过去。  这家店卖的面和湖南米粉都很不错,可是最精彩的,还是一味心肺汤,汤熬成乳白色,心肺切得飞薄,作料是香茶胡椒,热腾腾的一碗端上来,台北找不出第二家。  后来店搬了,搬到东区,《新生报》却没有搬,这家店脱离《新生报》后,居然也渐渐消失,你说是不是怪事一件!二、老董  老董卖的其实并不是牛肉面,而是咖喱牛肉油豆腐细粉,本来只不过是成都路屋檐下的一个小摊子,那时候“国宾”大戏院还叫做“美都丽”,专映国片。  老董身材不高,宽厚而精壮,一头鬈发,每天天没亮就把摊子摆起来了,咖喱细粉做得也很入味,几年下来,很攒了几个钱,惟一的嗜好只不过是喜欢赌两手。  一个人有了一点钱的时候,只要有这么样一个嗜好也就已足够了,足够把钱送走。
 
关于牛肉  台北的牛肉面,其实还有很多家都不错,“永康街小公园”的、“仁爱路名人巷”的、“老张”和“老邓”,清真馆的牛肉泡馍,都是台北的“名小吃”,只不过他们的面味道虽佳,却没有什么特色,有很多甚至只不过是步人后尘而已,做得再好,总还是缺少了一点开拓者的气势。  另还有一家,虽然不以牛肉面闻名,可是牛身上的东西,他们都卖,多年前就号称牛肉大王,而且是真有一点大王的样子。欣福牛肉大王  欣福在公园后的怀宁街,门口两个炉子,一个炉子卖壳黄,一个炉子卖生煎馒头,大炉有另一小炉,炉上吊一瓦钵,里面滚滚的一锅汤,美得冒泡,就是这家店里最叫座的牛鞭汤,汤醇而浓,可以挂朽,只不过价钱有点辣手,所以老吃客常常只喝汤不吃鞭,堂倌也不会给你臭脸看。  这家店的堂倌,大多都是二十年以上的老伙计了,也都是店东的老伙伴,人来自天南地北,说的话南腔北调,不是老客人,很难听得懂。  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个绝人,很绝。  欣福与幸福  今日之欣福,即昔日之幸福,老板姓陈,兄弟两人,怀宁街与衡阳路转角处那几家店面,大概是他们的祖产,分家后兄弟各得一份,哥哥开了家幸福牛肉大王,弟弟却开了家幸福理发店。  说起这家理发店,倒真是大大有名,雇用女子理发师为男士理发,它无疑是台北第一家,陈老板很会做生意,而且噱头不止一眼呢,居然想到将他的女子理发师组成一支篮球队,组团劳军,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使得“幸福理发”也随之声名大噪,生意愈做愈大,到后来竟用原有地皮翻建成今日的“太阳大饭店”,陈老板当然也成了台北商界的闻人。  用牛肉大王的哥哥,做人做事做生意都和弟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除了十几年前将原有的木板屋改建成现在的砖屋外,他的店几乎完全没有变动,卖的各种牛肉小吃也一直体持着二十年前的风味,老主雇们闭着眼睛都能吃得出来。  那里的牛肉面、生煎包、蟹壳黄,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精彩的牛鞭牛尾汤和他们的独门小炒,火爆牛心、麻辣牛筋、炒牛百叶,都很不错,尤其是一样回锅牛肉,更是独沽一味,百吃不厌。  据我所知,这二十多年来,他们除了在去年增加了一样小火锅和一样雪里红炒牛肉丝外,其它的几乎完全一成未变,这位陈老板做生意的保守,也就可想而知了。
 
关于排骨面(一)  台北最大众化的面食品,除了牛肉面外,当然要数排骨面,走到马路上放眼望去,“排骨大王”也跟“牛肉大王”一样满街都是,可是真正能把一碗排骨面做好的有几家呢?  做排骨面看来虽简单,其实学问却很大,首先是一碗面汤,一定要做得清而鲜腴,油而不腻,那至少要用肉骨头文火吊出来的高汤才行,下面当然也有考究,面要下得清清爽爽,漂漂亮亮,一根根排起来,绝不能有纠缠不清的现象,上面如果再加一点开胃的酸菜,这碗面大致就可以算合格了。  可是排骨面最最要的一部分,当然还是那一块排骨,肉要选得好,火候要恰到好处,一定要把厚厚的一块排骨炸得丰富而多汁,味道也要够浓,才能配得上清爽而不腻的那一碗面。  如果偷工减料,排骨切得不够厚,一炸起来,肉就干了,一口咬下去,就好像咬到了一块外面裹着面粉的油炸甘蔗板,那就惨绝人寰了。  遗憾的是,近年来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台北市好像还真不少,一个人如果能在台北市吃到一碗像样的排骨面,我劝他一吃完就应该赶快去买张奖券。  为了免得伤感情,台北的排骨面,还是少说为妙。

关于排骨面(二)  少说并不是不说,台北还是有几家排骨面是可以吃得过的,较平民化的是“金园”,较贵族化的是“淞园”。一、正宗老牌金园排骨本店  在某一方面来说,金园做生意倒是很企业化的,居然把它的招牌出售,造成了很多分店,可是大概因为是心理作用,我还是认为真正老牌本店的味道最道地。  金园的面和汤都做得不错,汤鲜面爽,上面还有一点口味相当好的酸菜,排骨虽然有时会炸得略焦,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丰厚多汁的品味,泡排骨做的香料据说是家传秘方,老板娘脸上终年不见笑容,也有点像是蜀中唐门专管毒药暗器独门配方的姑奶奶。二、“淞园”食府  淞园在仁爱路大安路,店面装潢布置都很雅致,主人翁与老板娘都是见过世面的,风采甚可喜,面点小菜也颇有风味,我们这里只说排骨面。  那里的排骨面汤更清,面更爽,排骨炸得更肥嫩,口味虽然清淡了一点,却很适合现在的卫生标准,只不过一个人要想进去只吃一碗排骨面就出来,恐怕就连走进去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进去了。  还有几家的排骨面,是以清炖排骨汤一盅,配阳春面一碗,那又是排骨面另外一宗,不在此说了。
再说牛肉面  台北卖牛肉面的实在太多,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尤其是几家特别的,更不可不说,故再说之。有名的无名店  常到圆环一带去的人,都知道天水路那头有两家“名小吃”,一家是延平路口的卤肉饭,一家是比较靠近圆环的牛肉大王。  这家店在一个楼梯口下,店是横的,宽而不深,店门前有个大锅,一锅清汤,几百牛肉,杂以牛鞭牛筋,炉火常年不熄,汤清几乎可以见底,味鲜而纯,要吃牛肉汤的,堂倌取巨勺舀一勺,取解腕刀割牛肉成片,配以姜丝,佐以辣椒酱酒,好吃。  牛无蛋,若有,则与人之蛋是一样的蛋了,吃蛋补蛋,牛蛋据说也是男人的大补物,而且很不难吃。不吃辛辣的,可以舍沙茶用蕃茄炒,味道也不错,只可惜店里没冷气,吃完之后,如洗蒸气浴,刚添加的新鲜荷尔蒙,十分中也要被蒸掉三分。  若问这家店叫什么名字,大家都傻了眼,一起呒牵羊,“无名”者往往反而很有名,也可以算是件很绝的事。
 
唐矮子牛肉面  牛肉面,可以说是台北市最大众化的一样小吃了,各式各样的卖牛肉面的店铺摊贩,遍布台北的大街小巷,风味迥异,各擅胜长,有的还自称有“独门秘方”,吃起来滋味好像也确实与众有点不同。  在百花纷陈的牛肉面中,首先说唐矮子。  到了台北后,最早吃到的牛肉面,就是唐矮子。  那时候正是三军球场的全盛期,七虎斗大鹏后,克难、国光、铁路、警光、虎风、大道,甲组的篮球队固然是精英辈出,就连乙组的追风、力力,球技也有足观处。  那时候我们有几个朋友,每当三军球场有好戏登场时,就拉着当时的篮球王子陈祖烈带我们去看“赠球”,看完球就去吃唐矮子。  那时候东门宝宫戏院对面的一块空地上,摊贩林立,紧靠着面临信义路一栋灰暗色的大楼,大楼下有走廊颇长,宽也有一两丈,唐矮子的面摊,就摆在走廊里,除了牛肉面外,还卖蒸饺、小菜、担担面、素椒炸酱,每一样都很入味,牛肉面更辣得过瘾。  陈祖烈嗜辣,每次吃唐矮子,都辣得满头大汗,好像刚赛过一场球一样,非到宝宫对面去喝碗冰凉的绿豆汤不可。  唐矮子短小精悍,每天练石担石锁,练出了一身好肉,人又豪爽,格老子的硬是条汉子,虽然卖牛肉面,却交了不少朋友,后来陈祖烈老朋友帮他去美国开店,不知道是不是美国牛肉面的第一家?

排骨大王  位于六勇战名的画点铺“明星”隔壁的排骨大王,也是多年老店,二十年前,“路透社”的蔡文智兄就带我去过,已经是一楼一底的局面,卖的东西只比现在少了原盅汤、福州鱼丸、酸辣汤、卤菜而已,味道则二十年未变。  那里店铺门口,总是摆着一锅炸排骨鸡腿鱼排的老油,黑黝黝的,在大家还不懂老油可以致癌的时候,这锅油反而代表他们的字号老,味道浓。  就算现在,只要味道真的好吃,一点点可能会致癌的消息,还是吓不走老吃客的。  可是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这家老字号的排骨大王竟然做了一件令人百思不解的事,居然“冒险”将他们卖的排骨变少了,也变薄了。  肉不够厚,炸起来就干了,排骨一干,吃起来就不再有那种丰富多汁解谗的感觉,于是“排骨大王”这四个字,其中至少有两个字已经可以存疑。  也许这位“大王”的老板其志已不在“排骨”,否则还是不要存侥幸之心的好,要知道吃客的嘴是谁也骗不过的。
 
鸭肉扁一  老牌的鸭肉扁,在武昌街和中华路的转角处,十几年以来,生意天天都好得造反。  那里的陈设简陋,又没有冷气,炎夏被日,一碗热汤喝下去,如蒸三温暖,可是吃客仍然照旧排队去吃,毫无怨言。  这没有别的原因,只不过他们的价钱虽贵一点,可是东西拿出来,绝对货真价实,绝不偷工减料,用来下面的汤,其味浓郁,风味独特,不但要以吃,而且可以享。  沿着中华路往新世界那个方向走,还有一家鸭肉扁,叫十字轩,据说和武昌街口那一家也颇有渊源,只不过两家店的招待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味道却是路口那一家浓得多。  我跟几个朋友有一点深具同感--要想享受一点伙计的笑容,就千万不要到生意特别好的小吃店。  可是生意不好的小吃店伙计,有时候也一样面色如土,就令人想不通了。二  剑潭著名的米粉汤附近,有一家卖鸭肉扁的小店叫“有良心的黑店”,店面甚噱,并此一记。  “鸭肉扁”者,鹅肉是也。

武昌街上  近年来,武昌街上电影院林立,比台北其它任何一条街上的电影院都多,大家遂名之为“电影街”,却不知武昌街上的小吃店也不少,而且有四家是好吃的人早已耳熟能详的。  现在我们从街头字号最老的一家说过来。  味增汤与咖喱饭。  味增汤和咖喱饭几乎已经成了日常人最喜爱的便餐,在台湾,也是种极普遍的食物,只可惜做得好的并不多。  现在我说的味增汤,是非常平民化的,汤里只看得见葱花和豆腐,饭是用一个大盘子装一碗子白饭,上面再浇上浓浓的一勺咖喱汁,汁里有肉类、红萝卜、马铃薯和洋葱,其简陋当然不可和大饭店里的咖喱餐相提并论,可是做得好的话,也别有风味,而且非常解馋。  武昌街口近沅陵院街处有一处木板店,做的汤和饭都极好,另外还卖炸肉、煎鱼、白切猪豚、糖醋排骨、炒白菜和炒鸡蛋等有限几样菜,是多年的老字号了,虽然也没有明确的招牌,可是一到中午饭口上,附近的“上班族”全都争先而来,真的时常有排队的事发生。  老板薄利多销,二三十年来也赚了不少,有时候也会上白碧华殿和舞厅散步一番,遇见熟人,故作神秘状地偷偷一笑,意示彼此守秘,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反正再去的时候,老板也不会在饭上多浇一勺咖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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