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有逸士游于野泽,见一片稻畦,晨雾如绡,风声若语。
苗有强弱,叶有荣悴,状貌不齐。
逸士疑而叹曰:
“同受露光,何故有此差等?”
于是有童子自田埂跃出,貌漠然而目亮,
指畦中之苗,笑曰:
“你但见其所现,不见其所隐耳。”
逸士曰:“何谓所隐?”
童子以指点空,言若从雾中来:
“光照而无喜,雨落而无嗔;
所至之处不择,所去之处不悔。
苗之挺者不以光为德,苗之折者不以雨为咎。
有深根者自挺,有浅根者自仆,
皆出于其内之所蓄,不由外之所施。”
逸士心有所动,又问:
“既同所受,何以异所成?”
童子又笑:
“人来其间,脚步不同。
或举锄以时,或举锄以怒;
或顺畦之势,或逆节而行。
田不语,而应人之气。
一心舒,则一畦和;
一心乱,则百草起。
同是一人,却未必同是一心。”
说罢,童子踏入薄雾,不见踪迹。
逸士方自惊疑,忽见一老农背影伛偻,在远处整泥。
逸士趋而问曰:
“土下之事,亦如是乎?”
老农不回头,只以铲扣泥三下,声沉沉如从地底来:
“枯者入泥,久之化液;
腐者伏土,久之生机。
虫来为叶,鸟来为虫;
飞者不知爬者之劳,爬者不识飞者之险。
各安其命,互成其局。
寒往暑来,终不废此一循。”
逸士恍然若有所得,又若失之毫厘。
老农遂放下铲,缓缓言道:
“此畦之事,亦世间之事。
所照者无心,所作者有念,
所化者不急不缓。
三者相望,若远若近,
不相知,而事事成。”
说毕,老农随风而行,影如烟散。
逸士立于稻间,草叶微响,
仿佛天地间有一线若断若续的意,
在对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