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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原广东省电白县公安局长徐华喜正名 (1人在浏览)

QUOTE(黎苡铭 @ 2011年12月12日 Monday, 02:16 PM)
本人历来憎恶贪官腐化者,对买官卖官的“潜规则”更是恨之无奈。本人当了近二十年的公务员连股级都进不了,可以说就是被这歪风挡了去路。何尝不希望腐败不作为的官员早日下台?全民应多多拿出确凿证据举报贪官,渴望中央出台“举报贪官有奖”条例。本人更鄙视造谣中伤之徒,不应诬告陷害好人,在这个官场地震时有发生的年代,出现一两个相对有作为的清官,尤为难得。生活在美好而又复杂的年代,人到中年,心态渐趋平和,本无心也无力理会官场之事,只想闲茶一杯,静观世间百态。不料,近日在电白论坛出现“举报”原广东省电白县公安局局长徐华喜的帖子,受良心驱使,拙笔重提,发表个人感言,为其正名。

徐华喜同志任广东省电白县公安局局长期间,治安形势大有好转,这点可以走访电白十多个镇的群众,予以证实。我等平民未失良知,当俯首感恩。
徐华喜同志受任于电白治安多乱之秋,动力、压力齐聚心头,其之所以能使治安顽疾向良好方向转化,与其采用的方剂猛药------大刀阔斧斩恶除黑,拨乱反正,整顿内部作风,严肃纪律,对人员岗位进行调整,人尽其才,等等是密不可分的。顾全大局的同时,势必伤及个别人私利,甚至断了部分人不正当的财路。被“伤”了的人,思想狭隘,能不产生怨恨情绪吗?恨不得一下子将徐局弄垮。于是乎,胡编一通,匿名上报公安部,上头反应迅速,派员实地调查,结果白跑一趟,也被匿名者戏弄了一回,无功而返,留下结论:无真凭实据,捏造事例。
垮台无望,黑心未休,继续作梗。企图通过网络获得不明真相的网民支持,削弱徐局的向心力,妄想徐局声名狼藉。结果,事与愿违,聪明反被聪明误。以假乱真,自以为所编“举报材料”天衣无缝,弄巧成拙,还是漏洞百出,经不起大众的推敲、质疑。
谭锦美,即电白论坛中的“铁腕扭乾坤”,在部队服役过,早年就见其有文章出现在《茂名日报》,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新闻报道工作,为公安事业作出了应有的贡献。徐华喜同志出任电白县公安局局长一职后,以独特的胆识授权“铁腕扭乾坤”开辟网络问政一栏,深得网民的认可、支持。一般人难以胜任与文字打交道,即使有较好的文字组织能力,若利欲之心强的话,也不想当这个苦差,宣传报道工作是寂寞枯燥的,需耗费的脑力劳动非一般人能承受。小人胡说“谭送了20万元给徐华喜买到了指挥中心主任职位”。试问:在工作岗位上摸爬打滚了二十多年的谭锦美先生用得着、有必要花钱换个对着键盘敲敲打打的位置吗?小人为何把矛头指向谭锦美?因为谭锦美辅助徐局开展公安工作得力有功,得到徐局的赏识,亦得到广大网民好评。更离谱的是,谭锦美婚姻有曲折,走的是合法的婚姻路程,离过婚,小人却说“谭锦美是当今出了名的“陈世美”娶两个老婆”,歪曲事实,妖言惑众,混淆视听。目的就是:企图损其形象,妄想击毁谭、徐真心经营起来的巨大人气基础。再看小人的诬告话“原预审股长严全志在2010年11月徐华喜将他提拔为指挥中心主任,严认为该职无利可图,在2011年10月13日又买到法制室主任。”在电白一中求学年代,严全志品学兼优,是程允豪等老师的得意学生,为人十分随和,相当正直。参加工作后,严全志依然心底无阴亮堂堂,他的人品、水平也得到同事的好评。在徐华喜未接任电白公安局长一职时,严全志就已担任法制股股长。科室合并之后,严全志获得全局绝大多数人的推荐票,继续但任法制室负责人,即高票当选为法制室主任,名正言顺。小人为何诬告他?只因另一民警岳彩新无力坐上严全志这一位置,帮派利益受阻。岳彩新的人品、能力与严全志相比,全局几百民警心中是有底的,与小人对岳的美化大相径庭。
被诬告的严全志、谭锦美正义凛然,实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质问“举报者”,为何不见对方有反应?装神扮鬼也难掩憎面目,小人躲在暗处,心虚得很。
相信县局不少人员知道造谣者姓甚名谁,基于“治病救人”这一原则,不便点破。陷害好人者,将会在良心的谴责中偏离正常,伴随终身,暗藏恶果。众目睽睽,难逃视野
。望小人改过自新,给自己,也给后代修条功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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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正名不正名的?凡事一分为二,特别是官场,你正名什么呢?治安好就能说不贪吗?在现在的**官场,有不贪的吗?贪也不能说做不了实事,作为一介平民,治安好,工资高,物价低才是我的根本,管不了你贪不贪。
 
正名分、正责任,名不正,则言不顺,正名是最要紧的。
 
QUOTE(红树林 @ 2011年12月13日 Tuesday, 09:14 AM)
什么正名不正名的?凡事一分为二,特别是官场,你正名什么呢?治安好就能说不贪吗?在现在的**官场,有不贪的吗?贪也不能说做不了实事,作为一介平民,治安好,工资高,物价低才是我的根本,管不了你贪不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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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报材料”简直一派胡言,除了人名是真实的,其它假过卖猫。把徐华喜说歪了,作为旁人看不过去,当出力正其本。徐华喜任电白县公安局局长期间,打了不少漂亮治安仗,为电白的治安开了好头,应予以肯定。做人忘本可不好。
蔑视诽谤别人的人;欣赏大胆拿出有力证据举报贪官的人。
 
QUOTE(水东学生 @ 2011年12月13日 Tuesday, 09:01 AM)
盖棺定论还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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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定论是特指“qw123qw123”在电白论坛所发的“举报材料”纯属无中生有。
徐华喜任电白县公安局局长期间表现是出色的,是好官,无可置否。时间可以改造人,至于徐华喜同志的过去及将来又如何,谁都不敢轻易定论。
有人的孩子读六年级时学习好,品行好,老师就应说他不错,是好学生。至于到了初中、高中表现如何,谁都不敢作出保证,但总不能怪老师表扬孩子过早吧?到底是批评还是表扬,是好人还是坏人,有其阶段性。
 
QUOTE(byronroy @ 2011年12月13日 Tuesday, 09:51 AM)
忧国忧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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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哥,我想说有一句话我把它改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改为''外行(业)看热闹,内行(业)看门道”更为合适,要恰如其分的评价某一个人,也要看看其本行业人的评价,对于公安系统的某人或者某些人,我不敢恭维。趋炎附势者有之,欺世盗名者也有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QUOTE(夏哥兄弟 @ 2011年12月13日 Tuesday, 10:04 AM)
B哥,我想说有一句话我把它改改“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改为''外行(业)看热闹,内行(业)看门道”更为合适,要恰如其分的评价某一个人,也要看看其本行业人的评价,对于公安系统的某人或者某些人,我不敢恭维。趋炎附势者有之,欺世盗名者也有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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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酒啊
 
其实举报人之意路人皆知.徐局调任县副县长了,听说并且是常务的,当然有些人心里是不舒服的啦.我见过他,人长得很帅,听说为人处事都很帅,我个人认为,据他为官一任的业绩及能力,他为五六品的父母官并不为过.现有人如此兴风与作浪,徐县也无须去理会,言论自由嘛,他们吃饱没事干,就由他们说去喽,隔不了几天,此话题便淡如水了.为官嘛,要有大将风度,是忠是奸老百姓说了算,若鸡肠小肚怎治天下.身正又何怕大鬼小鬼来敲门呢.黎君所谓为其正名,究竞是加油还是添醋呢,纯粹是多此一举,甚至弄巧成茁,作鸟入屁股,自找其烦.善哉!善哉!
 
楼上说的正是,是小偷就让人说,不是小偷就不怕人说。何必去澄清呢。
 
程允豪老师是英语教育界的精英呀。不知同学现在可好?
 
这世道在茂名当官没有潜规则你信吗?在电白更不用说了。我等小民不必鼓躁,公道自在人心,时间会自证明一切。
 
楼主不妨自发的拿五百元奖励公安同志,以示对徐局的肯定,那样更直接。

中国是个很奇怪的社会,对所谓的“好人”总是拿着放大镜来观察,发现丁点瑕疵,则仿佛就坏了,记得鲁迅在《我之节烈观》里面说过,节妇是活着守寡,而烈妇得遇到盗贼、恶人,或者异族侵略者面前,赶紧死掉,以保持“清白”之驱,那才烈得纯粹,万一手慢(上吊)迟,或者脚慢(投井、湖、江、河、海或者投崖)迟,污了清白,结果也自己死了,一般论者是不会许她们一个“烈”字的,纵有宽容的道德家,许她进入“烈”的行列,是后也要加个“惜乎,惜乎”惜的是该烈妇,不赶在“清白”受损之前死掉,惜她手慢脚慢。而论者很少会论及,该妇人在盗贼、恶人,异族入侵者污她清白之时,自己父兄、丈夫、族人、军队、旁观者或退避三舍明哲保身、或低媚顺眼在强权和暴力面前做良民.......仿佛风俗人心,完全妇女承担............

用鲁迅的话说,中国是吃人社会,被吃的也曾吃人,吃人的也会被吃,从古到今皆然。对恶人总很宽容,对好人或者有好的倾向的人又总是很苛刻,我们对吃人的哲学传承得很到位啊。
 
如前面网友所说,作一个很恶的假设,假设电白茂名的官,全部都从潜规则而来,这个当然是万分糟糕的,但既然整体这样了,也是没法子的事,那么评价一个官,则应当以他作为不作为来衡量他好或者坏了,徐华喜作为呢还是不作为呢?相信各人都会有一个基本的判断。
如果这个很恶的假设成立,大家是不是希望这个糟糕的情况继续下去呢?我是十万分的不愿意的,必须改变,如何改变?就是从矮子里面挑高个,进行肯定和表彰,这个高个是谁呢?在公开的信息看来,无他,当然是公安!这个肯定和表彰,是劝“官”从善的开始,用佛家话来说,叫做发心,发的是善心。真心惩戒贪腐,也得从贪了又不作为那里开始啊,这样才能促进不作为者开始作为,贪者逐渐变廉。


如果既贪又不做事的都不查处(或者竟至是大多数)而不贪或者小贪去做了许多事的被查处,结果就是鼓励所有的官都去大贪然后不做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拆自己的台吗?就象鲁迅提到的,将风俗人心,完全寄托在妇人身上一样,作为社会一分子,或者说公民,如果掌握了真凭实据,刚应当向上级反映,或者实名发贴,象以前一个人实名发帖举报某局长一样,躲在暗处,匿名发贴且不回,放到鲁迅《我之节烈观》里面,就是见盗贼、恶人、侵略者对弱者施暴,自己躲在旁边不敢喝止、援手,事后却大骂弱者不不节烈一样,这也是一种吃人法。 但凡对良善或有良善倾向者,拿着放大镜甚至显微来观察来要求,而对作恶者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轻放过者,骨子里都流淌着吃人的基因。
 
被吃的也曾吃人,吃人的将来也会被吃,古今皆然。
 
QUOTE(飘落的黄叶 @ 2011年12月14日 Wednesday, 08:13 AM)
楼主不妨自发的拿五百元奖励公安同志,以示对徐局的肯定,那样更直接。

中国是个很奇怪的社会,对所谓的“好人”总是拿着放大镜来观察,发现丁点瑕疵,则仿佛就坏了,记得鲁迅在《我之节烈观》里面说过,节妇是活着守寡,而烈妇得遇到盗贼、恶人,或者异族侵略者面前,赶紧死掉,以保持“清白”之驱,那才烈得纯粹,万一手慢(上吊)迟,或者脚慢(投井、湖、江、河、海或者投崖)迟,污了清白,结果也自己死了,一般论者是不会许她们一个“烈”字的,纵有宽容的道德家,许她进入“烈”的行列,是后也要加个“惜乎,惜乎”惜的是该烈妇,不赶在“清白”受损之前死掉,惜她手慢脚慢。而论者很少会论及,该妇人在盗贼、恶人,异族入侵者污她清白之时,自己父兄、丈夫、族人、军队、旁观者或退避三舍明哲保身、或低媚顺眼在强权和暴力面前做良民.......仿佛风俗人心,完全妇女承担............

用鲁迅的话说,中国是吃人社会,被吃的也曾吃人,吃人的也会被吃,从古到今皆然。对恶人总很宽容,对好人或者有好的倾向的人又总是很苛刻,我们对吃人的哲学传承得很到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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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多年,最近电白风云变幻,出来顶一下。
电白治安仍然非常不理想,这是事实。但最近两年确实有较大的好转,这也是事实。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
电白治安久病需下猛药,不说换掉一批,杀掉一批都不为过。如果接任的局长能够横扫电白的黄赌毒这个治安恶化的毒瘤及保护伞,相信治安自然会好转。
 
谢谢知秋一叶的鲜花,腐败问题,是中国社会的痼疾,反腐最严最残酷的,当数朱明,不但有锦衣卫,还有东厂西厂,刑罚上有最摧残生命尊严的“剥皮揎草”但腐败并不因此而止,反愈演愈烈。 腐败问题,既是制度问题,也是人性问题,有心者不难看出,所谓的儒家文化圈,也就是人情社会,腐败都较严重。台湾从制度安排上,对反腐非常有利的,但并没有遏止如陈水扁腐败的发生,这应该是人性的惯性使然,而不少论者却将之归于制度不能遏止腐败,这种论调,不是无知则是有意歪曲。
在电白的个案里面,个人是相信徐、谭、严他们的,并且深觉得他们的出现,不仅是电白的例外,也是茂名的例外,甚至是粤西的例外。我不是个道德导向论者,他们个人生活如何,贪腐与否,我都不太关心,他们在相应职位上做了什么,我更加关心,道德如何,甚至私生活如何那不是公众应该关心的事。贪了,旁人有实据,为什么不拆诉举报? 而且,论者还有一个误区,既然以动机论来评判徐谭严,为何又不以动机论来评判所谓的匿名举报者?匿名于论坛举报者的动机又是什么?论者原来也有好几套标准的么?那么匿名在论坛举报者,是出于宝爱公理,铁心反腐还是其他什么呢?如果是铁心反腐,相信茂名、电白不乏贪官,他为什么又不举报呢?汪xx对罗因果交代的一百多叫停不要查时,他又在做什么呢?估计屁都不放一个,还在暗暗庆幸汪xx的叫停吧! 其实,关心徐谭严清还是贪,要上级调查的论者,极可能做了吃人的帮凶,一个人如果不做事,只作官,也就是十足按潜规则来做,再怎么样贪腐,不站错队,都是查不出所以然来的,因为真查出了什么,就是破坏了潜规则,是犯“官”忌的。但如果真做了事,则会得罪不少“官”因为做事必先得破坏这种约定俗成的潜规则,那样就犯了众怒,官们不分派系,不分立场得群起而攻之,这是“官”文化的自愈机制。就算真的没有问题,也能给你查出点问题来。 所以真心论者表面貌似公允,实质助纣为虐,一样吃人,不但吃人,也吃论者自身,不管出发点如何高尚,都是这个结果。
 
鲁迅的《我之节烈观》和《我们如何做父亲》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战斗檄文,九十多年后的今天,包括论坛某些论者,其实还没有走出五四时代,这也是不少学人呼吁重启蒙的主要原因吧。正面贴下狗皮膏药,将鲁迅这两篇文章粘贴于后,请大家原谅我的多事。
 
我之节烈观(鲁迅)

“世道浇漓,人心日下,国将不国”这一类话,本是中国历来的叹声。不过时代不同,则所谓“日下”的事情,也有迁变:从前指的是甲事,现在叹的或是乙事。除了“进呈御览”的东西不敢妄说外,其余的文章议论里,一向就带这口吻。因为如此叹息,不但针砭世人,还可以从“日下”之中,除去自己。所以君子固然相对慨叹,连杀人放火嫖妓骗钱以及一切鬼混的人,也都乘作恶余暇,摇着头说道,“他们人心日下了。”
  世风人心这件事,不但鼓吹坏事,可以“日下”;即使未曾鼓吹,只是旁观,只是赏玩,只是叹息,也可以叫他“日下”。所以近一年来,居然也有几个不肯徒托空言的人,叹息一番之后,还要想法子来挽救。第一个是康有为,指手画脚的说“虚君共和”才好,陈独秀便斥他不兴;其次是一班灵学派的人,不知何以起了极古奥的思想,要请“孟圣矣乎”的鬼来画策;陈百年、钱玄同、刘半农又道他胡说。
  这几篇驳论,都是“新青年”里最可寒心的文章。时候已是二十世纪了;人类眼前,早已闪出曙光。假如“新青年”里,有一篇和别人辩地球方圆的文字,读者见了,怕一定要发怔。然而现今所辩,正和说地体不方相差无几。将时代和事实,对照起来,怎能不教人寒心而且害怕?
  近来虚君共和是不提了,灵学似乎还在那里捣鬼,此时却又有一群人、不能满足;仍然摇头说道,“人心日下”了。于是又想出一种挽救的方法;他们叫作“表彰节烈”!
  这类妙法,自从君政复古时代以来,上上下下,已经提倡多年;此刻不过是竖起旗帜的时候。文章议论里,也照例时常出现,都嚷道“表彰节烈”!要不说这件事,也不能将自己提拔,出于“人心日下”之中。
  节烈这两个字,从前也算是男子的美德,所以有过“节士”、“烈士”的名称。然而现在的“表彰节烈”,却是专指女子,并无男子在内。据时下道德家的意见,来定界说,大约节是丈夫死了,决不再嫁,也不私奔,丈夫死得愈早,家里愈穷,他便节得愈好。烈可是有两种:一种是无论已嫁未嫁,只要丈夫死了,他也跟着自尽;一种是有强暴来污辱他的时候,设法自戕,或者抗拒被杀,都无不可。这也是死得愈惨愈苦,他便烈得愈好,倘若不及抵御,竟受了污辱,然后自戕,便免不了议论。万一幸而遇着宽厚的道德家,有时也可以略迹原情,许他一个烈字。可是文人学士,已经不甚愿意替他作传;就令勉强动笔,临了也不免加上几个“惜夫惜夫”了。
  总而言之:女子死了丈夫,便守着,或者死掉;遇了强暴,便死掉;将这类人物,称赞一通,世道人心便好,中国便得救了。大意只是如此。
  康有为借重皇帝的虚名,灵学家全靠着鬼话。这表彰节烈,却是全权都在人民,大有渐进自力之意了。然而我仍有几个疑问,须得提出。还要据我的意见,给他解答。我又认定这节烈救世说,是多数国民的意思;主张的人,只是喉舌。虽然是他发声,却和四支五官神经内脏,都有关系。所以我这疑问和解答,便是提出于这群多数国民之前。
  首先的疑问是:不节烈(中国称不守节作“失节”,不烈却并无成语,所以只能合称他“不节烈”)的女子如何害了国家?照现在的情形,“国将不国”,自不消说:丧尽良心的事故,层出不穷;刀兵盗贼水旱饥荒,又接连而起。但此等现象,只是不讲新道德新学问的缘故,行为思想,全钞旧帐;所以种种黑暗,竟和古代的乱世仿佛,况且政界军界学界商界等等里面,全是男人,并无不节烈的女子夹杂在内。也未必是有权力的男子,因为受了他们蛊惑,这才丧了良心,放手作恶。至于水旱饥荒,便是专拜龙神,迎大王,滥伐森林,不修水利的祸祟,没有新知识的结果;更与女子无关。只有刀兵盗贼,往往造出许多不节烈的妇女。但也是兵盗在先,不节烈在后,并非因为他们不节烈了,才将刀兵盗贼招来。
  其次的疑问是:何以救世的责任,全在女子?照着旧派说起来,女子是“阴类”,是主内的,是男子的附属品。然则治世救国,正须责成阳类,全仗外子,偏劳主动。决不能将一个绝大题目,都阁在阴类肩上。倘依新说,则男女平等,义务略同。纵令该担责任,也只得分担。其余的一半男子,都该各尽义务。不特须除去强暴,还应发挥他自己的美德。不能专靠惩劝女子,便算尽了天职。
  其次的疑问是:表彰之后,有何效果?据节烈为本,将所有活着的女子,分类起来,大约不外三种:一种是已经守节,应该表彰的人(烈者非死不可,所以除出);一种是不节烈的人;一种是尚未出嫁,或丈夫还在,又未遇见强暴,节烈与否未可知的人。第一种已经很好,正蒙表彰,不必说了。第二种已经不好,中国从来不许忏悔,女子做事一错,补过无及,只好任其羞杀,也不值得说了。最要紧的,只在第三种,现在一经感化,他们便都打定主意道:“倘若将来丈夫死了,决不再嫁;遇着强暴,赶紧自裁!”试问如此立意,与中国男子做主的世道人心,有何关系?这个缘故,已在上文说明。更有附带的疑问是:节烈的人,既经表彰,自是品格最高。但圣贤虽人人可学,此事却有所不能。假如第三种的人,虽然立志极高;万一丈夫长寿,天下太平,他便只好饮恨吞声,做一世次等的人物。
  以上是单依旧日的常识,略加研究,便已发见了许多矛盾。若略带二十世纪气息,便又有两层:
  一问节烈是否道德?道德这事,必须普遍,人人应做,人人能行,又于自他两利,才有存在的价值。现在所谓节烈,不特除开男子,绝不相干;就是女子,也不能全体都遇着这名誉的机会。所以决不能认为道德,当作法式。上回“新青年”登出的“贞操论”里,已经说过理由。不过贞是丈夫还在,节是男子已死的区别,道理却可类推。只有烈的一件事,尤为奇怪,还须略加研究。
  照上文的节烈分类法看来,烈的第一种,其实也只是守节,不过生死不同。因为道德家分类,根据全在死活,所以归入烈类。性质全异的,便是第二种。这类人不过一个弱者(现在的情形,女子还是弱者),突然遇着男性的暴徒,父兄丈夫力不能救,左邻右舍也不帮忙,于是他就死了;或者竟受了辱,仍然死了;或者终于没有死。久而久之,父兄丈夫邻舍,夹着文人学士以及道德家,便渐渐聚集,既不羞自己怯弱无能,也不提暴徒如何惩办,只是七口八嘴,议论他死了没有?受污没有?死了如何好,活着如何不好。于是造出了许多光荣的烈女,和许多被人口诛笔伐的不烈女。只要平心一想,便觉不象人间应有的事情,何况说是道德。
  二问多妻主义的男子,有无表彰节烈的资格?替以前的道德家说话,一定是理应表彰。因为凡是男子,便有点与众不同,社会上只配有他的意思。一面又靠着阴阳内外的古典,在女子面前逞能。然而一到现在,人类的眼里,不免见到光明,晓得阴阳内外之说,荒谬绝伦;就令如此,也证不出阳比阴尊贵,外比内崇高的道理。况且社会国家,又非单是男子造成。所以只好相信真理,说是一律平等。既然平等,男女便都有一律应守的契约。男子决不能将自己不守的事,向女子特别要求。若是买卖欺骗贡献的婚姻,则要求生时的贞操,尚且毫无理由。何况多妻主义的男子,来表彰女子的节烈。
  以上,疑问和解答都完了。理由如此支离,何以直到现今,居然还能存在?要对付这问题,须先看节烈这事,何以发生,何以通行,何以不生改革的缘故。
  古代的社会,女子多当作男人的物品。或杀或吃,都无不可;男人死后,和他喜欢的宝具,日用的兵器,一同殉葬,更无不可。后来殉葬的风气,渐渐改了,守节便也渐渐发生。但大抵因为寡妇是鬼妻,亡魂跟着,所以无人敢娶,并非要他不事二夫。这样风俗,现在的蛮人社会里还有。中国太古的情形,现在已无从详考。但看周末虽有殉葬,并非专用女人,嫁否也任便,并无什么裁制,便可知道脱离了这宗习俗,为日已久。由汉至唐也并没有鼓吹节烈。直到宋朝,那一班“业儒”的才说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话,看见历史上“重适”两个字,便大惊小怪起来。出于真心,还是故意,现在却无从推测。其时也正是“人心日下,国将不国”的时候,全国士民,多不象样。或者“业儒”的人,想借女人守节的话,来鞭策男子,也不一定。但旁敲侧击,方法本嫌鬼祟,其意也太难分明,后来因此多了几个节妇,虽未可知,然而吏民将卒,却仍然无所感动。于是“开化最早,道德第一”的中国终于归了“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的什么“薛禅皇帝,完泽笃皇帝,曲律皇帝”了。此后皇帝换过了几家,守节思想倒反发达。皇帝要臣子尽忠,男人便愈要女人守节。到了清朝,儒者真是愈加利害。看见唐人文章里有公主改嫁的话,也不免勃然大怒道,“这是什么事!你竟不为尊者讳,这还了得!”假使这唐人还活着,一定要斥革功名,“以正人心而端风俗”了。
  国民将到被征服的地位,守节盛了;烈女也从此着重。因为女子既是男子所有,自己死了,不该嫁人,自己活着,自然更不许被夺。然而自己是被征服的国民,没有力量保护,没有勇气反抗了,只好别出心裁,鼓吹女人自杀。或者妻女极多的阔人,婢妾成行的富翁,乱离时候,照顾不到,一遇“逆兵”(或是“天兵”),就无法可想。只得救了自己,请别人都做烈女;变成烈女,“逆兵”便不要了。他便待事定以后,慢慢回来,称赞几句。好在男子再娶,又是天经地义,别讨女人,便都完事。因此世上遂有了“双烈合传”,“七姬墓志”,甚而至于钱谦益的集中,也布满了“赵节妇”“钱烈女”的传记和歌颂。
  只有自己不顾别人的民情,又是女应守节男子却可多妻的社会,造出如此畸形道德,而且日见精密苛酷,本也毫不足怪。但主张的是男子,上当的是女子。女子本身,何以毫无异言呢?原来“妇者服也”,理应服事于人。教育固可不必,连开口也都犯法。他的精神,也同他体质一样,成了畸形。所以对于这畸形道德,实在无甚意见。就令有了异议,也没有发表的机会。做几首“闺中望月”“园里看花”的诗,尚且怕男子骂他怀春,何况竟敢破坏这“天地间的正气”?只有说部书上,记载过几个女人,因为境遇上不愿守节,据做书的人说:可是他再嫁以后,便被前夫的鬼捉去,落了地狱;或者世人个个唾骂,做了乞丐,也竟求乞无门,终于惨苦不堪而死了!
  如此情形,女子便非“服也”不可。然而男子一面,何以也不主张真理,只是一味敷衍呢?汉朝以后,言论的机关,都被“业儒”的垄断了。宋元以来,尤其利害。我们几乎看不见一部非业儒的书,听不到一句非士人的话。除了和尚道士,奉旨可以说话的以外,其余“异端”的声音,决不能出他卧房一步。况且世人大抵受了“儒者柔也”的影响;不述而作,最为犯忌。即使有人见到,也不肯用性命来换真理。即如失节一事,岂不知道必须男女两性,才能实现。他却专责女性;至于破人节操的男子,以及造成不烈的暴徒,便都含糊过去。男子究竟较女性难惹,惩罚也比表彰为难。其间虽有过几个男人,实觉于心不安,说些室女不应守志殉死的平和话,可是社会不听;再说下去,便要不容,与失节的女人一样看待。他便也只好变了“柔也”,不再开口了。所以节烈这事,到现在不生变革。
  (此时,我应声明:现在鼓吹节烈派的里面,我颇有知道的人。敢说确有好人在内,居心也好。可是救世的方法是不对,要向西走了北了。但也不能因为他是好人,便竟能从正西直走到北。所以我又愿他回转身来。)
  其次还有疑问:
  节烈难么?答道,很难。男子都知道极难,所以要表彰他。社会的公意,向来以为贞淫与否,全在女性。男子虽然诱惑了女人,却不负责任。譬如甲男引诱乙女,乙女不允,便是贞节,死了,便是烈;甲男并无恶名,社会可算淳古。倘若乙女允了,便是失节;甲男也无恶名,可是世风被乙女败坏了!别的事情,也是如此。所以历史上亡国败家的原因,每每归咎女子。糊糊涂涂的代担全体的罪恶,已经三千多年了。男子既然不负责任,又不能自己反省,自然放心诱惑;文人著作,反将他传为美谈。所以女子身旁,几乎布满了危险。除却他自己的父兄丈夫以外,便都带点诱惑的鬼气。所以我说很难。
  节烈苦么?答道,很苦。男子都知道很苦,所以要表彰他。凡人都想活;烈是必死,不必说了。节妇还要活着。精神上的惨苦,也姑且弗论。单是生活一层,已是大宗的痛楚。假使女子生计已能独立,社会也知道互助,一人还可勉强生存。不幸中国情形,却正相反。所以有钱尚可,贫人便只能饿死。直到饿死以后,间或得了旌表,还要写入志书。所以各府各县志书传记类的末尾,也总有几卷“烈女”。一行一人,或是一行两人,赵钱孙李,可是从来无人翻读。就是一生崇拜节烈的道德大家,若问他贵县志书里烈女们的前十名是谁?也怕不能说出。其实他是生前死后,竟与社会漠不相关的。所以我说很苦。
  照这样说,不节烈便不苦么?答道,也很苦。社会公意,不节烈的女人,既然是下品;他在这社会里,是容不住的。社会上多数古人模模糊糊传下来的道理,实在无理可讲;能用历史和数目的力量,挤死不合意的人。这一类无主名无意识的杀人团里,古来不晓得死了多少人物;节烈的女子,也就死在这里。不过他死后间有一回表彰,写入志书。不节烈的人,便生前也要受随便什么人的唾骂,无主名的虐待。所以我说也很苦。
  女子自己愿意节烈么?答道,不愿。人类总有一种思想,一种希望。虽然高下不同,必须有个意义。自他两利固好,至少也得有益本身。节烈很难很苦,既不利人,又不利己。说是本人愿意,实在不合人情。所以假如遇着少年女人,诚心祝赞他将来节烈,一定发怒;或者还要受他父兄丈夫的尊拳。然而仍旧牢不可破,便是被这历史和数目的力量挤着。可是无论何人,都怕这节烈。怕他竟钉到自己和亲骨肉的身上。所以我说不愿。
  我依据以上的事实和理由,要断定节烈这事是:极难,极苦,不愿身受,然而不利自他,无益社会国家,于人生将来又毫无意义的行为,现在已经失了存在的生命和价值。
  临了还有一层疑问:
  节烈这事,现代既然失了存在的生命和价值;节烈的女人,岂非白苦一番么?可以答他说:还有哀悼的价值。他们是可怜人;不幸上了历史和数目的无意识的圈套,做了无主名的牺牲。可以开一个追悼大会。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自己和别人,都纯洁聪明勇猛向上。要除去虚伪的脸谱。要除去世上害己害人的昏迷和强暴。
  我们追悼了过去的人,还要发愿: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苦痛的昏迷和强暴。
  我们还要发愿: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
  一九一八年七月
  (原载1918年8月15日“新青年”5卷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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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

我作这一篇文的本意,其实是想研究怎样改革家庭;又因为中国亲权重,父权更重,所以尤想对于从来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的父子问题,发表一点意见。总而言之:只是革命要革到老子身上罢了。但何以大模大样,用了这九个字的题目呢?这有两个理由:
  第一,中国的“圣人之徒”,最恨人动摇他的两样东西。一样不必说,也与我辈绝不相干;一样便是他的伦常,我辈却不免偶然发几句议论,所以株连牵扯,很得了许多“铲伦常”“禽兽行”之类的恶名。他们以为父对于子,有绝对的权力和威严;若是老子说话,当然无所不可,儿子有话,却在未说之前早已错了。但祖父子孙,本来各各都只是生命的桥梁的一级,决不是固定不易的。现在的子,便是将来的父,也便是将来的祖。我知道我辈和读者,若不是现任之父,也一定是候补之父,而且也都有做祖宗的希望,所差只在一个时间。为想省却许多麻烦起见,我们便该无须客气,尽可先行占住了上风,摆出父亲的尊严,谈谈我们和我们子女的事;不但将来着手实行,可以减少困难,在中国也顺理成章,免得“圣人之徒”听了害怕,总算是一举两得之至的事了。所以说,“我们怎样做父亲。”
  第二,对于家庭问题,我在“新青年”的“随感录”(二五、四十、四九)中,曾经略略说及,总括大意,便只是从我们起,解放了后来的人。论到解放子女,本是极平常的事,当然不必有什么讨论。但中国的老年,中了旧习惯旧思想的毒太深了,决定悟不过来。譬如早晨听到乌鸦叫,少年毫不介意,迷信的老人,却总须颓唐半天。虽然很可怜,然而也无法可救。没有法,便只能先从觉醒的人开手,各自解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还有,我曾经说,自己并非创作者,便在上海报纸的“新教训”里,挨了一顿骂。但我辈评论事情,总须先评论了自己,不要冒充,才能象一篇说话,对得起自己和别人。我自己知道,不特并非创作者,并且也不是真理的发见者。凡有所说所写,只是就平日见闻的事理里面,取了一点心以为然的道理;至于终极究竟的事,却不能知。便是对于数年以后的学说的进步和变迁,也说不出会到如何地步,单相信比现在总该还有进步还有变迁罢了。所以说,“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
  我现在心以为然的道理,极其简单。便是依据生物界的现象,一,要保存生命;二,要延续这生命;三,要发展这生命(就是进化)。生物都这样做,父亲也就是这样做。
  生命的价值和生命价值的高下,现在可以不论。单照常识判断,便知道既是生物,第一要紧的自然是生命。因为生物之所以为生物,全在有这生命,否则失了生物的意义。生物为保存生命起见,具有种种本能,最显著的是食欲。因有食欲才摄取食品,因有食品才发生温热,保存了生命。但生物的个体,总免不了老衰和死亡,为继续生命起见,又有一种本能,便是性欲。因性欲才有性交,因有性交才发生苗裔,继续了生命。所以食欲是保存自己,保存现在生命的事;性欲是保存后裔,保存永久生命的事。饮食并非罪恶,并非不净;性交也就并非罪恶,并非不净。饮食的结果,养活了自己,对于自己没有恩;性交的结果,生出子女,对于子女当然也算不了恩。――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出谁受谁的恩典。
  可惜的是中国的旧见解,竟与这道理完全相反。夫妇是“人伦之中”,却说是“人伦之始”;性交是常事,却以为不净;生育也是常事,却以为天大的大功。人人对于婚姻,大抵先夹带着不净的思想。亲戚朋友有许多戏谑,自己也有许多羞涩,直到生了孩子,还是躲躲闪闪,怕敢声明;独有对于孩子,却威严十足。这种行径,简直可以说是和偷了钱发迹的财主,不相上下了。我并不是说,――如他们攻击者所意想的,――人类的性交也应如别种动物,随便举行;或如无耻流氓,专做些下流举动,自鸣得意。是说,此后觉醒的人,应该先洗净了东方固有的不净思想,再纯洁明白一些,了解夫妇是伴侣,是共同劳动者,又是新生命创造者的意义。所生的子女,固然是受领新生命的人,但他也不永久占领,将来还要交付子女,象他们的父母一般。只是前前后后,都做一个过付的经手人罢了。
  生命何以必需继续呢?就是因为要发展,要进化。个体既然免不了死亡,进化又毫无止境,所以只能延续着,在这进化的路上走。走这路须有一种内的努力,有如单细胞动物有内的努力,积久才会繁复,无脊椎动物有内的努力,积久才会发生脊椎。所以后起的生命,总比以前的更有意义,更近完全,因此也更有价值,更可宝贵;前者的生命,应该牺牲于他。
  但可惜的是中国的旧见解,又恰恰与这道理完全相反。本位应在幼者,却反在长者;置重应在将来,却反在过去。前者做了更前者的牺牲,自己无力生存,却苛责后者又来专做他的牺牲,毁灭了一切发展本身的能力。我也不是说,――如他们攻击者所意想的,――孙子理应终日痛打他的祖父,女儿必须时时咒骂他的亲娘。是说,此后觉醒的人,应该先洗净了东方古传的谬误思想,对于子女,义务思想须加多,而权利思想却大可切实核减,以准备改作幼者本位的道德。况且幼者受了权利,也并非永久占有,将来还要对于他们的幼者,仍尽义务。只是前前后后,都做一切过付的经手人罢了。
  “父子间没有什么恩”这一个断语,实是招致“圣人之徒”面红耳赤的一大原因。他们的误点,便在长者本位与利己思想,权利思想很重,义务思想和责任心却很轻。以为父子关系,只须“父兮生我”一件事,幼者的全部,便应为长者所有。尤其堕落的,是因此责望报偿,以为幼者的全部,理该做长者的牺牲,殊不知自然界的安排,却件件与这要求反对,我从古以来,逆天行事,于是人的能力,十分萎缩,社会的进步,也就跟着停顿。我们虽不能说停顿便要灭亡,但较之进步,总是停顿与灭亡的路相近。
  自然界的安排,虽不免也有缺点,但结合长幼的方法,却并无错误。他并不用“恩”,却给与生物以一种天性,我们称他为“爱”。动物界中除了生子数目太多一一爱不周到的如鱼类之外,总是挚爱他的幼子,不但绝无利益心情,甚或至于牺牲了自己,让他的将来的生命,去上那发展的长途。
  人类也不外此,欧美家庭,大抵以幼者弱者为本位,便是最合于这生物学的真理的办法。便在中国,只要心思纯白,未曾经过“圣人之徒”作践的人,也都自然而然的能发现这一种天性。例如一个村妇哺乳婴儿的时候,决不想到自己正在施恩;一个农夫娶妻的时候,也决不以为将要放债。只是有了子女,即天然相爱,愿他生存;更进一步的,便还要愿他比自己更好,就是进化。这离绝了交换关系利害关系的爱,便是人伦的索子,便是所谓“纲”。倘如旧说,抹煞了“爱”,一味说“恩”,又因此责望报偿,那便不但败坏了父子间的道德,而且也大反于做父母的实际的真情,播下乖剌的种子。有人做了乐府,说是“劝孝”,大意是什么“儿子上学堂,母亲在家磨杏仁,预备回来给他喝,你还不孝么”之类,自以为“拚命卫道”。殊不知富翁的杏酪和穷人的豆浆,在爱情上价值同等,而其价值却正在父母当时并无求报的心思;否则变成买卖行为,虽然喝了杏酪,也不异“人乳喂猪”,无非要猪肉肥美,在人伦道德上,丝毫没有价值了。
  所以我现在心以为然的,便只是“爱”。
  无论何国何人,大都承认“爱己”是一件应当的事。这便是保存生命的要义,也就是继续生命的根基。因为将来的运命,早在现在决定,故父母的缺点,便是子孙灭亡的伏线,生命的危机。易卜生做的“群鬼”(有潘家洵君译本,载在“新潮”一卷五号)虽然重在男女问题,但我们也可以看出遗传的可怕。欧士华本是要生活,能创作的人,因为父亲的不检,先天得了病毒,中途不能做人了。他又很爱母亲,不忍劳他服侍,便藏着吗啡,想待发作时候,由使女瑞琴帮他吃下,毒杀了自己;可是瑞琴走了。他于是只好托他母亲了。
  欧“母亲,现在应该你帮我的忙了。”
  阿夫人“我吗?”
  欧“谁能及得上你。”
  阿夫人“我!你的母亲!”
  欧“正为那个。”
  阿夫人“我,生你的人!”
  欧“我不曾教你生我。并且给我的是一种什么日子?
  我不要他!你拿回去罢!“
  这一段描写,实在是我们做父亲的人应该震惊戒惧佩服的;决不能昧了良心,说儿子理应受罪。这种事情,中国也很多,只要在医院做事,便能时时看见先天梅毒性病儿的惨状;而且傲然的送来的,又大抵是他的父母。但可怕的遗传,并不只是梅毒;另外许多精神上体质上的缺点,也可以传之子孙,而且久而久之,连社会都蒙着影响。我们且不高谈人群,单为子女说,便可以说凡是不爱己的人,实在欠缺做父亲的资格。就令硬做了父亲,也不过如古代的草寇称王一般,万万算不了正统。将来学问发达,社会改造时,他们侥幸留下的苗裔,恐怕总不免要受善种学(Eugenics)者的处置。
  倘若现在父母并没有将什么精神上体质上的缺点交给子女,又不遇意外的事,子女便当然健康,总算已经达到了继续生命的目的。但父母的责任还没有完,因为生命虽然继续了,却是停顿不得,所以还须教这新生命去发展。凡动物较高等的,对于幼雏,除了养育保护以外,往往还教他们生存上必需的本领。例如飞禽便教飞翔,鸷兽便教搏击。人类更高几等,便也有愿意子孙更进一层的天性。这也是爱,上文所说的是对于现在,这是对于将来。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超越便须改变,所以子孙对于祖先的事,应该改变,“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当然是曲说,是退婴的病根。假使古代的单细胞动物,也遵着这教训,那便永远不敢分裂繁复,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类了。
  幸而这一类教训,虽然害过许多人,却还未能完全扫尽了一切人的天性。没有读过“圣贤书”的人,还能将这天性在名教的斧钺底下,时时流露,时时萌蘖;这便是中国人虽然雕落萎缩,却未灭绝的原因。
  所以觉醒的人,此后应将这天性的爱,更加扩张,更加醇化;用无我的爱,自己牺牲于后起新人。开宗第一,便是理解。往昔的欧人对于孩子的误解,是以为成人的预备;中国人的误解,是以为缩小的成人。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所以一切设施,都应该以孩子为本位,日本近来,觉悟的也很不少;对于儿童的设施,研究儿童的事业,都非常兴盛了。第二,便是指导。时势既有改变,生活也必须进化;所以后起的人物,一定尤异于前,决不能用同一模型,无理嵌定。长者须是指导者协商者,却不该是命令者。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第三,便是解放。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
  这样,便是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
  但有人会怕,仿佛父母从此以后,一无所有,无聊之极了。这种空虚的恐怖和无聊的感想,也即从谬误的旧思想发生;倘明白了生物学的真理,自然便会消灭。但要做解放子女的父母,也应预备一种能力。便是自己虽然已经带着过去的色采,却不失独立的本领和精神,有广博的趣味,高尚的娱乐。要幸福么?连你的将来的生命都幸福了。要“返老还童”,要“老复丁”么?子女便是“复丁”,都已独立而且更好了。这才是完了长者的任务,得了人生的慰安。倘若思想本领,样样照旧,专以“勃(奚谷)”为业,行辈自豪,那便自然免不了空虚无聊的苦痛。
  或者又怕,解放之后,父子间要疏隔了。欧美的家庭,专制不及中国,早已大家知道;往者虽有人比之禽兽,现在却连“卫道”的圣徒,也曾替他们辩护,说并无“逆子叛弟”了。因此可知:惟其解放,所以相亲;惟其没有“拘挛”子弟的父兄,所以也没有反抗“拘挛”的“逆子叛弟”。若威逼利诱,便无论如何,决不能有“万年有道之长”。例便如我中国,汉有举孝,唐有孝悌力田科,清末也还有孝廉方正,都能换到官做。父恩谕之于先,皇恩施之于后,然而割股的人物,究属寥寥。足可证明中国的旧学说旧手段,实在从古以来,并无良效,无非使坏人增长些虚伪,好人无端的多受些人我都无利益的苦痛罢了。
  独有“爱”是真的。路粹引孔融说,“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汉末的孔府上,很出过几个有特色的奇人,不象现在这般冷落,这话也许确是北海先生所说;只是攻击他的偏是路粹和曹操,教人发笑罢了。)虽然也是一种对于旧说的打击,但实于事理不合。因为父母生了子女,同时又有天性的爱,这爱又很深广很长久,不会即离。现在世界没有大同,相爱还有差等,子女对于父母,也便最爱,最关切,不会即离。所以疏隔一层,不劳多虑。至于一种例外的人,或者非爱所能钩连。但若爱力尚且不能钩连,那便任凭什么“恩威,名分,天经,地义”之类,更是钩连不住。
  或者又怕,解放之后,长者要吃苦了。这事可分两层:第一,中国的社会,虽说“道德好”,实际却太缺乏相爱相助的心思。便是“孝”“烈”这类道德,也都是旁人毫不负责,一味收拾幼者弱者的方法。在这样社会中,不独老者难于生活,即解放的幼者,也难于生活。第二,中国的男女,大抵未老先衰,甚至不到二十岁,早已老态可掬,待到真实衰老,便更须别人扶持。所以我说,解放子女的父母,应该先有一番预备;而对于如此社会,尤应该改造,使他能适于合理的生活。许多人预备着,改造着,久而久之,自然可望实现了。单就别国的往时而言,斯宾塞未曾结婚,不闻他(亻宅)傺无聊;瓦特早没有了子女,也居然“寿终正寝”,何况在将来,更何况有儿女的人呢?
  或者又怕,解放之后,子女要吃苦了。这事也有两层,全如上文所说,不过一是因为老而无能,一是因为少不更事罢了。因此觉醒的人,愈觉有改造社会的任务。中国相传的成法,谬误很多:一种是锢闭,以为可以与社会隔离,不受影响。一种是教给他恶本领,以为如此才能在社会中生活。用这类方法的长者,虽然也含有继续生命的好意,但比照事理,却决定谬误。此外还有一种,是传授些周旋方法,教他们顺应社会。这与数年前讲“实用主义”的人,因为市上有假洋钱,便要在学校里遍教学生看洋钱的法子之类,同一错误。社会虽然不能不偶然顺应,但决不是正当办法。因为社会不良,恶现象便很多,势不能一一顺应;倘都顺应了,又违反了合理的生活,倒走了进化的路。所以根本方法,只有改良社会。
  就实际上说,中国旧理想的家族关系父子关系之类,其实早已崩溃。这也非“于今为烈”,正是“在昔已然”。历来都竭力表彰“五世同堂”,便足见实际上同居的为难;拚命的劝孝,也足见事实上孝子的缺少。而其原因,便全在一意提倡虚伪道德,蔑视了真的人情。我们试一翻大族的家谱,便知道始迁祖宗,大抵是单身迁居,成家立为;一到聚族而居,家谱出版,却已在零落的中涂了。况在将来,迷信破了,便没有哭竹,卧冰;医学发达了,也不必尝秽,割股。又因为经济关系,结婚不得不迟,生育因此也迟,或者子女才能自存,父母已经衰老,不及依赖他们供养,事实上也就是父母反尽了义务。世界潮流逼拶着,这样做的可以生存,不然的便都衰落;无非觉醒者多,加些人力,便危机可望较少就是了。
  但既如上言,中国家庭,实际久已崩溃,并不如“圣人之徒”纸上的空谈,则何以至今依然如故,一无进步呢?这事很容易解答。第一,崩溃者自崩溃,纠缠者自纠缠,设立者又自设立;毫无戒心,也不想到改革,所以如故。第二,以前的家庭中间,本来常有勃(奚谷),到了新名词流行之后,便都改称“革命”,然而其实也仍是讨嫖钱至于相骂,要赌本至于相打之类,与觉醒者的改革,截然两途。这一类自称“革命”的勃(奚谷)子弟,纯属旧式,待到自己有了子女,也决不解放;或者毫不管理,或者反要寻出“孝经”,勒令诵读,想他们“学于古训”,都做牺牲。这只能全归旧道德旧习惯旧方法负责,生物学的真理决不能妄任其咎。
  既如上言,生物为要进化,应该继续生命,那便“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妻四妾,也极合理了。这事也很容易解答。人类因为无后,绝了将来的生命,虽然不幸,但若用不正当的方法手段,苟延生命而害及人群,便该比一人无后,尤其“不孝”。因为现在的社会,一夫一妻制最为合理,而多妻主义,实能使人群堕落。堕落近于退化,与继续生命的目的,恰恰完全相反。无后只是灭绝了自己,退化状态的有后,便会毁到他人。人类总有些为他人牺牲自己的精神,而况生物自发生以来,交互关联,一人的血统,大抵总与他人有多少关系,不会完全灭绝。所以生物学的真理,决非多妻主义的护符。
  总而言之,觉醒的父母,完全应该是义务的,利他的,牺牲的,很不易做;而在中国尤不易做。中国觉醒的人,为想随顺长者解放幼者,便须一面清结旧帐,一面开辟新路。就是开首所说的“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这是一件极伟大的要紧的事,也是一件极困苦艰难的事。
  但世间又有一类长者,不但不肯解放子女,并且不准子女解放他们自己的子女;就是并要孙子曾孙都做无谓的牺牲。这也是一个问题;而我是愿意平和的人,所以对于这问题,现在不能解答。
  一九一九年十月
  (原载1919年11月1日“新青年”6卷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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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总惯于用高的要求来评判别人,而用低的要求来审视自己,有些东西,自己去做,未必更好,甚至更坏,却义正辞严地用来评判别人,鲁迅说过,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世界就太平无事,而多数人却是不扫自家门前雪,却管他人瓦上霜,这世界就多事。指的就是这东西吧。 道德导向论,今天应该休了。 多从制度上去考虑如何防止腐败,比从道德上去要求别人强得多,应该成为社会共识。 从法理上,这种举报根本不值得理会,支持查的,都有纵恶的倾向。
 
QUOTE(知秋一叶 @ 2011年12月14日 Wednesday, 10: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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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多年,最近电白风云变幻,出来顶一下。
电白治安仍然非常不理想,这是事实。但最近两年确实有较大的好转,这也是事实。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吧!
电白治安久病需下猛药,不说换掉一批,杀掉一批都不为过。如果接任的局长能够横扫电白的黄赌毒这个治安恶化的毒瘤及保护伞,相信治安自然会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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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我就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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