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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义:水塘里拉上来的研究员 (1人在浏览)

DBL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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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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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义:水塘里拉上来的研究员

杨义,1946年生于广东电白一个农民家庭,1965起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1978年起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系学习,获硕士学位,后获武汉大学文学博士学位。1998年出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所长,《文学评论》主编。

在海内外出版著作30余种,代表作有《中国现代小说史》三卷、《20世纪中国文学图志》、《中国叙事学》等。《中国现代小说史》开创了个人独立撰写多卷文学史的风气。出版后赢得海内外学界的高度评价,作者因此被认为是“二十世纪中国最优秀的文学史家之一”。

开始撰写《中国现代小说史》时,杨义才初出茅庐,刚刚研究生毕业,30多岁,“自己想独立地写一部文学史,大家都不太相信。”从上世纪80年代初至今,杨义已留下了800多万字的著作。

“我们乡的第一代小学生”

杨义的经历跟他的学术文章有很大不同,他的文章独辟蹊径,但他的经历却循规蹈矩。他笑着问我:“你打算知道什么?我的经历?早年的感性一些,近年的则偏于学理的思考。”我选择了前者。就这样,我们进入了杨义贫困的童年。在童年,一个偶然的机会改变了他的人生道路。

我是我们乡的第一代小学生,在我以前,整个乡里还没有小学生,后来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我们乡里第一代的中学生和大学生。我们那里的文化是比较落后的。我5岁的时候就开始放牛。外祖父在土改中分到了一头小黄牛,他家中没有小孩,就让我去放牛。

有一年,外乡来了一个穿白褂子的陌生人,他来的时候正是夏天,我和小伙伴们正在水塘里戏水。他站在岸上跟我们说:“我跟你们的父母商量过了,让你们去上学。”他把我们一个个从水塘里拉出来,给我们穿上衣服。我们就成了我们乡里第一代的小学生。

学校的条件很简陋,是当时一个跑到香港的地主的瓦房。天花板上的木头都被蚂蚁蛀了,簌簌地往头上掉木粉。一个教室里有两个班,中间用屏风隔起来。这边坐二年级,那边坐四年级。老师教完这边留下作业又开始教那边。学生的年龄也参差不齐,有的十几二十岁,有的才八九岁七八岁。那个老师既教语文也教数学,既是老师也是校长,做饭要自己做,敲钟要自己敲。

后来学生渐渐多了,老师用茅草搭了个棚子,在里面上课,外面的猪啊狗啊都能跑进来,我们小孩子一边上课,一边用脚踢得猪啊狗的哇哇叫。

那时候完全是靠考分的,在读县一中的时候,我的总成绩在学校里是最高的,数理化成绩又明显比文科高出很多,所以在高二我准备转到文科的时候,所有的老师包括校长都来做我的工作,让我读理科。老师们这种工作持续了半年多,但是我当时的兴趣已经转到文学方面,也就选择了文科。到了考大学的时候,没有人可以咨询,只能看排行榜上大学的名次。在六十年代,文科排在第一位的是人民大学,第二是北京大学。我就报考了人民大学的新闻系。

不习惯穿鞋的大学生

大学四年期间,正好赶上了文化大革命。这个运动到底给杨义留下什么影响?我没有在他的讲述中找到答案,他的经历远远没有想像中那样起伏跌宕。杨义选择读书,这是杨义之所以成为后来的杨义的开始。

当县城的同学把人大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乡下我们家的时候,我正跟父母在地里干活,中午在树阴下休息。母亲一听就掉眼泪了,说:“这怎么支持你去上大学啊?”我的父母都是农民,还有四个弟弟一个姐姐。当时农村一个劳动日才几毛钱。

后来我到北京来的时候,拿了一个麻袋,装了棉套,连个箱子都没有。到北京之后,学校补贴了被面和棉衣棉裤。在广东的时候,因为穷,从来没有穿破过一双鞋,经常是打赤脚的。上体育课跳远的时候,我穿着鞋不习惯,还要把鞋子脱下来跳。我买那双球鞋还是因为二年级的一个老乡告诉我,在北京上街不穿鞋是不礼貌的。

那时候是靠助学金过日子的,政府一个月给十七块五毛钱,十五块五吃饭,还有两块钱的零花。每年到了年终,每个人发一张布票,再加上家里寄来的一点钱,买点布做衣服。

在大学一年级,上了一点基础课之后,就到乡下去劳动。这时候,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始了。我是农村来的孩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都觉得脸红,所以注定也不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另一方面,也觉得父母那么辛苦地供自己读书,自己再东蹿西蹿浪费时间对不起他们。我就开始自己看书。

那时候学校的图书馆已经停了,把书都处理了,我用五毛钱买了一本《资本论》,三卷本,那时候也没有别的书读。我的同学当中有出身干部家庭的,他们能从家里带来一些其他的书,我也借来读。就这样也读了不少,主要是马列方面的著作,还有古希腊哲学、德国古典哲学和俄罗斯文学方面的书。

考上了唐|的研究生

大学毕业之后,杨义被分配到北京西南的石化总厂(现在的燕山石化)。所学和所用的差距如此之大,时代的底色在杨义那一代人中特别浓重。在那种环境中,杨义依然没有放弃读书,考取了社科院文学所唐|的研究生。

1978年研究生考试制度恢复后,本来我没有打算去考,因为那些指定的文学史教材我都没有看过,还要交论文。当时石化总厂的一个同事正要考近代史所的研究生,他跟我说:“咱们去考一下吧,不要钱不要本,考一次也算有一次的经验。”

之所以从新闻跨越到文学,是因为一方面觉得自己性格比较内向,不太擅长交往。二来也是因为文化大革命中的新闻大多是通过小道消息来的,觉得自己没有那种灵敏的揣摩某种动向的神经。过去读过那些书,似乎为我这次毫无准备的考研早就做好了准备,我选择了现代文学,竟然考过了。

考过之后还没复试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关于鲁迅的论文,寄给唐|先生。唐先生让人给我带口信,希望“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见见我”。那个夏天,我从石化总厂坐车大汗淋漓地赶到永安里唐先生的寓所。我跟唐先生谈到在工厂的读书情况,说自己在那时的情况下没有读过系统的文学史,但是在文史哲方面很多书都读过。唐先生微笑着回答我:“你的知识很杂,但是知识面比较广。

将来你接触一个具体的领域之后,可能深入得比别人还要快。“

20多块钱“经费”重写小说史

在社科院文学所,杨义开始撰写《中国现代小说史》。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在学者夏志清写给杨义的信中,杨义被誉为“新一代治小说史、文学史的第一人”。在夏志清的信中,还有这样的话:“《小说史》全书完成,杨义的名字必将永垂不朽。”但是听杨义讲述撰写时的过程,却有一种悲凉。

研究生毕业之后,我留在了文学所,报了一个项目,就是《中国现代小说史》。以一个人的力量来写一部多卷本的文学史,在80年代还没有人这么做。那时候都集体写史,可能由一两个老先生带着一二十个人,或者是由好几个高校联合起来写,这样写好多人都能够评上职称。

我当时是初出茅庐,刚刚研究生毕业,才30多岁,自己想独立地写一部文学史,大家都不太相信。我的项目当时既不是国家重点项目,也不是院里、所里的重点项目。在我们研究室的七个项目中,它排行第七。

我就是在一分钱的科研经费都没有的情况下,开始这么一个大工程的。我当时住的房子很差,就是农村生产大队的房子,冬天刮风把树叶都刮进屋里来。当时自己也说不上什么雄心壮志,就是觉得经过文化大革命之后很多问题应该重新思考,而且改革开放的时代风气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思考的空间,使学术思维完全可以超越五六十年代。

在写小说史的十年之间,从1981年到1989年底,我没有到外地开过一次会,也从来没有考虑到出国。后来我自己统计了一下,大概读了两千多种书。1985年初,我把完成的《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的初稿拿到人民文学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看完稿子就决定出版,而且表示第二卷、第三卷只要我能写出来,水平还能通过的话,他们还会继续出。当时我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人民文学出版社能够出版我的书,这让我很感激。

第一卷出版之后,我在文学所被破格评为副研究员。第二卷出版之后,在我写第三卷的时候,《中国现代小说史》被国家教委(现在称教育部)定为高校的文科教材,我在文学所的研究员职称也破格通过了。第三卷完成的时候,博士生导师也破格降临到我的身上。而这个项目我只在所里的财务那儿报了20多块钱的复印费。

转向古典文学的“迟到”博士

《中国现代小说史》完成之后,杨义正值中年,他把学术研究延伸到了古典文学,在几十篇论文发表之后,古典文学界发出惊叹:“古典文学又冒出一个老手。”但是在2001年,已经是博导的社科院文学所所长杨义考到武汉大学门下,去当博士生。这在当年成了爆炸性新闻。我有点忐忑地问到这个问题,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一个人,即使当了博士生导师,学问也并没有到头。当我以一种学生的姿态去考博士的时候,只是一种角色的转换。当时我就跟那些古典文学的老师说:“我是你们的学生,我进入古典文学比你们晚,你们的著作是我进入一个新的领域要读的。”

另一方面,如果要我花很多的时间,像一个普通学生一样一门门去读,我肯定没有那个时间。但是武汉大学相信我,比如说相信我的英语不比一般的博士生差,比如说相信我在古典文学方面的基础不比一般的博士生差。学校尊重我现有的学术成果,把该免试的环节都免掉了。这样,让我可以腾出精力按照学校的要求写出博士论文。博士论文通过的程序是很严格的,我曾经三次、四次地修改我的文章。

如果说到读博士的渊源,那就是我硕士毕业之时还没有博士学位。到了有了博士机制之后,唐|先生招博士生的时候,我已经是文学所的副研究员了。当时的制度是副研究员以上不允许考博士了。我们这一代人在学制制度建立的过程中属于过渡性的一代人,我考博士,也算是尊重现在的学术制度。一顶博士帽,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一种“迟到的东西”。

口述:杨义 采写:本报记者陈远

《新京报》2005年3月15日
 
厉害啊!
 
啊。。真是太好了
 
名家――钱钟书对他的学术观点和著作都甚佩服!
 
QUOTE(abalone @ 2005年03月24日 Thursday, 03:11 PM)
名家――钱钟书对他的学术观点和著作都甚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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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在一中的时候有幸听过他的一堂课。。。
当年是98年前后吧,具体时间不太记得了。作为校友的杨义,在一中的球场上给我们讲起了他当年读一中时候的情形,然后还说了一些文学上的分析,我记得最清晰的是他讲武松。
他说:“武松是个真英雄,他不但打死了真实的老虎,更在面对潘金莲诱惑的时候,打死了灵魂上的老虎,都说习武之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是武松告诉人们,什么是真英雄”。大概的意思是这样。。。呵呵毕竟过去太长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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