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水贵站在一丈余高的坝堤上，心情是复杂而微有躁动。脸情时而凝视，时而痉挛，一种内心挣扎的痛苦，可以看出他的无奈，仿佛刚刚过去的厄运，像一块乌云从心头掠走。他眺望着熟悉的景致：面前是环堤而筑的一汪海坝，环绕着三面毗连的农田，那是村里人靠它恩赐粮食聚宝盆；身后是一片枷丁林的海滩，隔着二百米宽的港面对岸海滩，大堤下，同样是茂盛的枷丁林。这是粤西海湾的海边村庄的土地，世代繁衍着勤劳而善良的人们。水贵就住在这条有五千人口的小海村。
此时此刻，在橙黄色夕阳的余晖暮景中，他坐在堤顶上那间木屋门口抽烟，思索着许多沉淀的往事。
他记得，他承包这海坝已有四年，当年他挖的第一桶金，三万多元的收入，就是这海堤的恩赐。他是八十年代初，县里涌现的万元户之一。事过境迁。几年过去了，他仍然是当地有知名度的人物。不过，最近有些事使他丢脸，他当班主的凤凰粤剧团，发生了臆想不到的事。他女儿玉娟在剧团里当次角花旦，未婚先孕，掠走了他攒存的五万元。还有，他与正印花旦王秀灵的地下情，也划上了句号。短短的二年半时间，他当初设计财色双收的打算消失无影无踪，变成了他心中的痛。现在他放弃了那个泡沫的金钱梦，重新回到他致富创业的海坝了，寻找失去的温情，守护着他的致富家园。
（二）
刘水贵原是一位吃生产队上调粮的农村脱产干部，在大队部里当治保主任。官不算大，却是负责十多条自然村，有二万多人口的治安官。一九八零年初，村里把农田承包给农民，属于他们村几个生产队的海坝也在承包之列，刘水贵中标获得海坝的承包权，承包期为十年，每年上交五千元租金。
这海坝有五十多亩，是村后那片二百多亩旱涝保收农田的命脉，也是一个蓄雨水的小水库。这里属亚热带地域，每年降雨量在一千多毫米，常遇风灾水灾。这个海坝就起着排灌蓄水之功能。有好几个人想承包它，但人们倾向刘水贵，他是一个诚实的农村干部，有责任心。再有他老婆前几年被毒蛇咬死后，他与一对子女相伴。女儿读初中，儿子读小学，家庭负担很小，他可以全力放在管理海坝上。还有，他提出赡养村里二个年岁花甲的老人，并在海坝上盖一间瓦屋给老人住。
这年春节刚过，他和村里订下协议后，他向农信社借贷六千元，买了十几万尾的鱼苗，又从村里人买了几万尾咸淡适宜生长的海鳓、青乌鱼苗投放。不久，春潮来了，下了几场中雨后，快枯涸的海坝水位上升到半堤上，给坝里的新老鱼苗提供了清澈水源。
每天，刘水贵起早摸黑地在海坝里干活，把附近菜园里那些遗弃的菜帮子切碎，拌着干饭团撒放，二个老人也帮他干些活。二个月后，这些圈养在大闸前几百平方米的鱼苗渐渐长大，他开始敞开粗养，不断地买饲料投放喂养。农历七月秋水频临时，他开始用浮网捕捉往年的老鱼上市。
那年头，改革开放之路刚开始不久，社会经济购买力不很强。他那些半咸半淡的鲤鱼、鲢鱼、鲩鱼卖三元钱一斤，罗非鱼卖二元多一点，比同品鱼价格高些，这已经很不错了。他照顾的俩个老人身体还硬朗，帮他织网和网鱼。他每天大清早把活鱼拿到镇上卖。因为海坝的鱼肥胖而没臭泥味，是非常抢手之货。起初每天能捉几十斤，到了十月后，他请人用拉网，每天也能捕二百斤左右，每次捕鱼都把鱼贩们也吸引过来。
春节后他的海坝里的鱼不多了，他开始蓄水投苗。一结账，赚了三万多，这是天上掉下的大财，他给两位老人五百元红包，每人裁了二身新衣服。
他尝到了甜头，成为万元户，到县里开万元户表彰会，脸上好光彩。第二年，他加大了投资，从农历五月起开始网鱼，专捉繁殖过快的罗非鱼，月月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那年他净赚七万多，用三万元盖起了两层二百六平方的楼房，成为小海村第一个住楼房的人。他出名了，劳动致富使他名噪一时，县里还派人写了他的创业致富的事迹。
（三）
刘水贵养鱼暴富，在农村里成为头条新闻。很多人眼馋，这小子走运了，走路都是生风的，骑着雅玛哈摩托车，就像如今那些大款们坐奔驰那个威风。人们尊敬地称他是“刘大富”。他在村里讲话做事，没有人不听他的。有人讨好地撮媒，妹子不是二婚的。是呀，他岁数大些，四十几岁，但不影响他梅开二度的本钱。
在承包坝第四个年头的春节刚过，他被对岸村子里的治保主任王全请去吃年例。
王全比他大几岁，是个退伍军人。过去俩人常在公社开会碰头，两个农业大队挨着，彼此很熟。两家的村庄隔着三里地的农田，隔着港岸说话也听得见。平时俩人称兄道弟，常在镇子里菜市见面，还在饮食店喝过几回酒。
近年，农村里的旧风俗如风吹生，做年例的风俗热闹起来，人们利用春节的闲娱走亲访友。那年头没有电视看，连电影也很少，看大戏便是做年例的重头戏。
王全这几年生活也好起来，女儿秀灵在县粤剧团当演员。这姑娘有些演戏天赋，在学校读书时演过样榜戏当主角，她嗓音好，人长得俊，高挑个儿，是个演戏的料子。水贵见过王秀灵少女时的模型，是个人见人爱的模坯子。演戏那身段，那眼神摄人灵魂。后来县文化局招她进剧团演戏。前年她走穴下海，在镇文化站成立的凤凰粤剧团当正印花旦，听说王全村做年例请她回乡演戏。
快响午时，水贵骑着摩托车去，顺便带去几条胖嘟嘟的活鱼。
正好演日场戏，他到戏台走了一下，人山人海，密麻麻的好一千多人。
水贵看到的是上演《西厢记》，秀灵演主角。他挤入台前人丛里看，秀灵比以前更漂亮更成熟，令他心旌摇动，不禁涌上邪念之欲。嗨，这嫩滑滑的天鹅肉，能尝吃一餐，折寿十年也愿。可惜人家已结婚，他还吃过婚酒哩。
散戏后，秀灵请团里的人到她家吃年例。王全把水贵拉到秀灵那桌饭，跟她喝酒。
卸装后的秀灵，穿着薄薄的戏服，显得丰满成熟，特别是胸脯突高了许多，令水贵多看几眼，那是女人撩魂的魅力所聚。
王全对女儿说，刘叔是远近知闻的万元户，养鱼致富，盖起了农村少见的楼房，每年赚钱十万八万，是个大财主。
听王全这么一介绍，同桌的人把眼光落在水贵身上。一刹那，水贵的形象一下子浮高许多，人们发生善意的赞叹。
秀灵那煽神的丹凤眼，向着水贵投去，磁性的嘴唇里飘出羡慕的笑意。她说，刘叔，你太有财了。以前叫你是刘主任，现在该叫你刘大富了。你的名字如雷贯耳，在县里传开了，今天有缘一见，那是我今生的荣幸。
水贵听了秀灵这番赞美的话，心里头胜过喝了一杯甜酒。他有些沾沾自乐地说，嗨，刚刚赚了一大把钱，好戏还在后头哩。今年我计划把家业做大些，把钱挣多些。
来，来，干杯，祝刘老板今年发大财。秀灵举杯，招呼同桌的客人与水贵碰杯。
王全对水贵说，你村年例也快到了，你是村里首富，年例要做大些，求个好兆头。
那是那是，到时请大伙捧场助兴，喝一杯水酒。水贵喝得脸红脖赤，慷慨地邀请。
谢你好意。我们不可能不演戏，全团的人到你家吃年例，见着钱不赚。同桌的剧团团长赵传吉说。他是镇文化站干部，懂得粤曲唱腔，下海组织凤凰粤剧团演戏，他与水贵有半面之交。
对，对。赵班主这话提醒了我。我是村里年例总策划，我说话算话。今年我掏钱捐二本戏金，我已经跟村里人说了，选啥粤剧团由我做主。水贵拍胸地说。
秀灵见水贵一锤定音，哄托气氛地说，为到刘老板村里献艺，干杯。同时众人再敬刘老板二杯。
能请到大名鼎鼎的凤凰粤剧团到我家露脸，那是我刘水贵的荣耀，前世积德。刘水贵高兴地说。
刘水贵与王秀灵同桌喝酒聊天，竟喝出感情来，拉近了陌生的距离。秀灵那幽灵般的倩影，在他眼里晃动着，真有点相见恨晚之憾。
（四）
小海村年例那天，刘水贵请了镇里饮食店的师傅掌勺，做了民国那时大户人家酒席的十全大碗菜，还烧了一头金猪拜神。
戏台离他家不远，剧团的演员全住在他家。这一回，他确实为村里人挣足了面子。
王全带着老婆到水贵家吃年例，而且他女儿在这里演戏哩。
作为演戏的赞助大户和策划人，刘水贵在戏台开戏前讲了话。
他说，今天，是咱村的年例。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庆贺百年遗留的风俗，庆祝今年风调雨顺取得收成，庆贺改革开放给人民带来经济富裕的好日子。凤凰粤剧团虽是业余剧团，演出水平不比专业剧团差。今天特邀请剧团到咱村献艺助兴，下面大家请看精彩的演出。
他刚说完，台上的锣鼓和奏乐声响起来。水贵坐在舞台的雅座贵宾席，近距离看到演员的动作，目睹秀灵那声色双馨的身姿倩影。
（五）
热热闹闹的年例喜庆过后，刘水贵忙着在海坝耕耘创业的致富梦，每天在海坝里忙东忙西。他趁着海坝枯潮期，请了村里几个壮劳力帮他在堤坝培土，自己到鱼苗场订购鱼苗。
每当深更人静时，他睡在木屋孤伶的床上，有时免不了心血来潮，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想到以前和往后的日子时，脑海里闪出了王秀灵音容笑貌的喜怒哀乐表演的情景，令他心难平静。他不禁地想起以前人们说起县里有位好色富商，找戏子做妾的趣事。那是民国三十三年时，在县里古镇有一位当盐商的财主，五十多岁，曾是国民党军队一位少校营长，他喜欢看大戏。一次省城来了一个戏班，里面当正印花旦的主角只有十七、八岁，生得色艺双全。他请对方吃过饭，油生邪念，要娶人家为妾。戏班到那儿做戏，他雇轿跟随，对花旦大献殷勤，一直跟到邻县。班主为他感动，说服了花旦，并忍心割爱，把花旦送给他做妾，这位富商也捐了几千大洋给班主，班主解散戏班。虽然这是旧社会荒谬之事，说明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那种事不会重演。但他想到自己现在富甲一方，说不定能与秀灵有感情相碰之缘，因为他知道秀灵刚刚离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的，秀灵是单身女人，自己是个有财的鳏夫，不正好是阴阳配吗？每逢想到这回事，他心飘飘然，盼望花好月圆那一天。
正当他盼望老天爷给他做主时，传来了凤凰粤剧团因内讧歇业之事。三个股东的班主因财务管理之乱，要拆台散伙消息时，他觉得机会来了。
（六）
他找到了赵传吉喝酒。
赵传吉诉苦地说，刘老板，你日子过得多潇洒自在，每年还能赚十万八万。我呢，能指望剧团每年给我分红一万几千就谢天谢地。可是，天不随人意，整天跟着剧团跑很累很烦，三个股东都不想折腾下去。现在在找买主。当初剧团的投资花了差不多四万，现在三万多就转手了。
赵传吉的弦外之音，刘水贵心里明白，不就是要他当说客撮线找买主吗？他惺惺地说，这二年你们剧团不是经营不是很好吗，还赚了钱，为何要散伙呢。
嗨，三个和尚没水喝，各有心事和打算，赵传吉不经意地说。
既然有打算，早点散伙呢。花旦秀灵有何打算？刘水贵在意地打听。
昨天到我家坐了一会，说，一时还找不到剧团，在家呆着。哎，你也是个戏迷，懂得演戏，干脆你当班主，财色双收。赵传吉耳语献计说。
你老兄不吃的剩菜，叫我吃？把我当化子，不够朋友哩。刘水贵故意地发难开玩笑。
凤凰粤剧团是有门脸的业余文艺团体。咱的女主角确是声色双全。你当班主有机会接近秀灵，说不定花开二度有意外惊喜。赵传吉知道刘水贵是个鳏汉，能够撮这事，他是月老。
水贵听了赵传吉这番话，心有些抖起来。但他含糊地答应说，这事，我得想想。
赵传吉在刘水贵要走时说，刘老板，过了这村没那店，机会难得。
明白，明白。刘水贵打过招呼走了。
（七）
第二天中午，王全突然到他家拜访。
刘老板，恭喜你发财。王全一见面，笑呵呵地说。
财从哪里？水贵与王全面对面地坐下，拉起家常话。
凤凰粤剧团要转手，价格低廉。你把它接过来，又是一条财路。王全喜颜于色地说。
哈哈哈，赵传吉要我拉人买，你倒是要我买。哎，你女儿失业吧，没剧团去！水贵半说半笑地说。
秀灵名气中天，有几个剧团争着请。不过，不是正印花旦她不想去。王全为女儿争面子。
那你买下来，你当班主，秀灵的角色不是解决了吗？水贵把球踢给对方。
我有钱的话，今天不会找你商量。现在农村人喜欢看大戏，演戏有赚无亏。王全咂嘴说。
可秀灵当正印花旦，每月收入有二千多。她干了二年，手头有几万吧？水贵追问说。
钱是有那个数。秀灵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八万多，把钱投在那里了。我们家里还有二个孩子读书，她每月给几百，王全把家事说了。
那咱俩合伙怎样？我出大头！水贵他精明着，没有秀灵帮忙，剧团是难赚钱的。
我没钱投资。要不，用秀灵每月收入入股。王全只好退一步，他为女儿工作着急。
明天我去你家见见秀灵，打听一下剧团里面的事再决定。水贵的用意是在秀灵身上。
那好，就这么决定。王全心中有数地走了。
（八）
水贵一连二次到王全家，与秀灵商谈转让剧团有关事项。多年的处世经验告诉他，办事情一定要调查研究。这次投资花几万元，那是一笔大买卖。
秀灵告诉他，只要每月能演十五场后，就不亏本。凤凰粤剧团平均每月超过这个数。在没有戏场演出空档时，还可以打折演出，贿赂订戏的当事人，给他们一笔中介费。
听了秀灵的话，水贵还是细心地调查赵传吉和粤剧团的演出情况，证实确是如此。赵传吉还把剧团账目给他看。这下子水贵放心了。
他盘算着剧团策划，连做梦都想到他当班主的威风。
他在王全家吃了二次饭，还喝了酒。当然，他买了不少菜去讨好秀灵。秀灵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大了。他有回做梦见到自己穿着戏服，与秀灵俩人登台卿卿我我地唱戏，眉来眼去的交盼，心情比喝蜜甜。醒来竟是南柯一梦，但他还沉浸在那片美梦中。
秀灵对他说，你女儿玉娟人生得个儿高，嗓子也好，如果让她学戏是个料子。不知你是否让她试一下？
水贵说，玉娟读书成绩不拔尖，考不上大学，只是在学校里是个跳舞的人才，从小学到中学都是演节目的人选。我担心她高中毕业后，只能在农村干一辈子。如果学戏成功，那是一条生路。
秀灵说，剧团是你投资说了算，还怕塞不进你女儿吗？再说，剧团需要几个学徒的演员当丫环和书僮小角色，每月给二、三百作费用，到时让玉娟跟着我学花旦戏，一年半载后可以担纲主演了。
那么快？水贵摇头说下去，旧社会培养一个花旦要几年。
现在不同了，时代进步了。以前女孩很少有书念，特别是在农村的。你女儿不是很快高中毕业吗？现在有收录机和录音带，你买十套八套戏剧带让她学，对着戏词唱，我教她一些基本功。她可以跟我学怎样做戏的动作和唱腔。当演员的声色艺三条标准，声腔是基本功。秀灵极力说服水贵让玉娟出来学戏。万一剧团有三长两短的事，这样她可以捆绑对方不能轻易脱身。
把玉娟交给你学戏，我是十个八个放心，水贵想到女儿将来成才时，他做父亲的就放心了。
水贵跟女儿说了，学戏一事，并说吃那碗饭比在农村种田一辈子好。还把他当班主的事说了一遍。
玉娟见爸当老板了，有人作后台，又闻说秀灵收她为徒，很高兴地应承了，还问这事要等多久。
水贵说，只要我拍板，这事便不难，价格我还要议一下。
就这样，水贵约王全和秀灵去找赵传吉三个股东议价，很快谈成在二万八千八，水贵把钱交了。
（九）
秀灵跟水贵商量，为了打造剧团新形象，得花二万元添加一些新戏服和道具，还要更换帷幕，给每个演员一套日用品：蚊帐、床被、凉席和二套便衣戏服，重新打出新品牌。这样的好处是提高剧团档次和身价。水贵一听这事答应了，自己是班主，何况有些知名度，显显排场，这样订戏的机率提高了，有着专业剧团的味道。
于是，秀灵带着水贵到省城去购货，顺便拜访在剧团工作的文生陈脉和他的老妻、剧团导演马海珠。
陈脉和马海珠原是白云区粤剧团的，与赵传吉有些亲戚关系。后来赵传吉把他们夫妻俩来过了。凤凰粤剧团歇业，他们回省城，他们知道刘水贵接手了剧团，很干脆答应继续签约干下去。
次日喝过早茶后，四个人在广州百货那里挑选了一些新戏服和道具，就在下榻酒店里吃晚饭，商量人员组合和安排角色。
送走了陈脉夫妇，水贵约秀灵逛街，买了二套衣服送给秀灵，又花了一千多元买一条项链送给她。他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讨好秀灵，博得对方的芳心。
女人虽然见财窍喜，秀灵对水贵这番表现很高兴，并说，刘老板，你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出手大方，相貌堂堂，大富大贵，妻儿傍着你享福。
水贵对这些也中听，他叹一口气说，哎，儿女跟我有缘享福，我老婆福薄命苦，到阴间享福。
你年纪不大，现在又是一方财主，可以续弦。秀灵恭维地说。
最近有人介绍过，还是黄花闺女。你想想，我女儿都十九了，娶个后妈她该叫啥呢？不过，只要我看得上，二婚的也可以。水贵把话亮出来，有意识地望着秀灵。
秀灵明白对方的话，说，还是黄花闺女好，你现在这派头，二婚配不上。
有你这般模样的人，我是不计较。愿把剧团送给她，作为一份礼物。水贵把话挑明，他是真意看上秀灵的。
秀灵听懂他的话，洁齿一笑，说，可惜我是个戏子，名誉不强，跟你搭不上一块。
水贵趁机拉住秀灵的手说，是我高攀不上，能跟你有缘在一块，三生有幸。只要你看上我，剧团属你了！
秀灵见水贵投资剧团的目的，除了想赚钱，还想餐色。所谓酒醉之翁不在酒，冲着自己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她笑笑地说，这事我从没想过，现在还是以事业为重。以后条件成熟了，自然水到渠成。
那是那是，我在盼望这一天。其实，我现在很忙，海坝那生意丢着让人管，我放心不下。这样吧，如果一年内把投资款收回，我愿把剧团交给你管。水贵大方地说，他知道一年内很难回本的。
你说得大方，敢不敢立据为凭？秀灵半说半笑地激将法刺激对方。
怕啥，不就是一张纸吗？况且我已收回本金，女儿又进剧团演戏，还赚呢！水贵在秀灵那间房的床头柜，用笺纸写下刚才那话，但他没有签名，他防一手。他现在策略是，把到手的猎物先吃一顿，管她以后的事。
这一夜，水贵在秀灵耳边说了许多好话，承诺给她一些好处。秀灵明白水贵的用意，不就是想吃我的馍馍吗？人家又是买衣服送项链，图的不是一点刺激吗？自己是过来人，正是情性花开时，也需要一些雄性激素，充实体内的新陈代谢，在远离故乡的省城偷情，是神不见鬼不知。
在水贵冲动的暗示下，秀灵半推半就地与他风流通宵，反正各有所需。
（十）
凤凰粤剧团换装换人马，以新的形象出现在观众视线，赢来了一片赞叹声。水贵让在县里宣传部当笔手的老乡，写了一篇很有分量的报道，介绍他与凤凰粤剧团的结缘文章。又把王秀灵和陈脉的形象渲染一番，很快就传扬了凤凰粤剧团的实力，人气飙升得很高，盖住了县里三家业余剧团，连县粤剧团不在胯下。
王全很有经营头脑，他是粤剧团的支柱之一，负责营销剧团的订金工作。他订戏中介费暗中提高百分之十，把竞争对方压倒。从农历八月开始，粤剧团每月演戏场数增加三分之一，月利润达八千，水贵为了调动大家积极性，拿出三千元作为奖金分给大家。半年结算时，剧团投资回本了三万多。这种局面，令水贵脸上喜色生花。
不久，接到县文化局通知，凤凰粤剧团去参加市文化局主办的文艺汇演。为了打出品牌，凤凰粤剧团又增加了一些设备，水贵带着秀灵又去省城购物，俩人又逍遥自在地玩了几天，反正不是头一回，你情我愿。
凤凰粤剧团不负众望，夺得了四县一区的文艺汇演一等奖。王秀灵个人获得为最佳表演奖，市日报刊登她的彩照和事迹介绍。不久，市文化局下函调王秀灵去市粤剧团。
这可慌了刘水贵。秀灵一走，剧团声誉肯定受到影响，收入肯定下降，说不定剧团散伙。他与王全商量说，暂时让秀灵在剧团再干一段时间，他愿给秀灵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王全说服了女儿，让她再干一段时间。
秀灵暗中加薪的风声传到陈脉夫妇耳里，他们认为，剧团有如今的局面，和他们夫妇的功劳分不开。水贵不加薪，夫妇俩心怀不满了，他们提出身体欠佳为由走人。
水贵当然明白他俩意图，他认为陈脉年纪大了，与秀灵无法比。早就想炒他鱿鱼。得知对方这么想法，他就找秀灵商量对策。
秀灵认为陈脉声腔好，人老形象不佳，也想换人拍档。她说有个师兄何音天在县山花粤剧团当主角，艺貌双全，她愿意出马请他拍档。
于是，她写了亲笔信，让她老爸暗中约对方商谈。
何音天见师妹邀请自己加盟凤凰粤剧团，欣然接受。几天后便来凤凰粤剧团，水贵一见何音天三十岁左右，生得有模有样，试戏之后，与秀灵很配合，便同意他加入。
（十二）
凤凰粤剧团换了文生男主角，人气又旺了许多，订戏场次又攀升。移师到县外汇出，引来一片赞叹声，使水贵心情亢奋，时常哼着小调，他有时也串演一些配角，实现他演戏的梦。
在郊县连续演出一个多月后，班师回到山区的一个大村庄演出。
这晚演出“天仙配”散戏后，大伙吃过宵夜便歇息。
在农村乡下演戏，一般都在舞台落幕休息。男人在台前环绕，拴二条绳系蚊帐，大伙依次排成横线睡觉，女人占比例很少，通常只有十个八个，安排在舞台中间。团长、副团长、文生、花旦，还有玉娟和次角花旦。在后台分成两拨睡。男人要看守戏箱和贵重东西，水贵与王全和文生住在一块。秀灵与玉娟及次角花旦谢花芳在一块，这是剧团的规矩。不过，两拨人相距不到三米，也是防止有意外事发生。
子夜已过，水贵迷迷糊糊地睡着时，觉得床下的木板微微震颤。他睁眼一看，以为是有人走动。乡下戏台是临时用树干支撑木板的空心舞台，人走动有颤抖，甚至有响声。所以，剧团有规矩，夜晚走动时得轻手轻脚，以免惊动别人休息。现在，没有人走动的脚步，而且声音是从对面东侧后台而来，那里睡着秀灵、谢花芳和女儿玉娟。他马上警踢起来，是不是有贼作案。但颤抖动静没有了，多年的治保经验告诉他，一有风吹草动必有原因。一会儿，那声音又微微震响，他判断出是秀灵睡觉的地方，有人偷情。他拿起随身带的一截硬木棍，随时应付贼人偷袭之忧的武器。因为他知道，女儿绝不会出轨，谢花芳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很正派。只是秀灵与何音天关系较熟，俩人联袂对手情戏多，出轨可能性多。他想看看何音天的床位是否有人，但蚊帐遮住，而且自己床位堆着几只戏箱，根本没法入手，剧团有人规矩，是不能随意掀别人的蚊帐门看。
刘水贵感到一阵燥热，剧团怎么有这种勾当？而且在自己是班主眼底下做事。那微抖的颤响声在剜着他的心。他恨不得把这对儿男女揪出来。
但一想，决不可轻动。因为剧团靠他俩当台柱，万一砸窝了，岂不是让自己破财吗？大约半小时后，他见到何音天蹑手蹑脚地钻进自己床位的蚊帐。
第二天，水贵察颜观色地注意何音天和秀灵在排戏时的表情，秀灵走步有点不自地。他留心观察他俩是怎样幽会的。
当晚歇息后，水贵故意打鼾发响，其实竖着耳朵听动静。半个时辰后，何音天悄悄起身钻进秀灵蚊帐里，不久便有了晃床的响声。因为王全不在这里，何音天与秀灵才有这种调情的机会。他觉得自己很傻，为啥在王全不在时，也跟秀灵温柔一会，何况自己跟她有过温情。不过，他也想到，玉娟跟秀灵住在一块，床位相隔不过几十公尺，自己的出轨行为，会不会给女儿带来羞涩，损害自己的尊严。他不敢妄动。
第三天早饭后，水贵跟大伙说，大家出来是赚钱献艺的，不是谈情说爱的，我们要爱护剧团的荣誉。他旁敲侧击地暗示，大伙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有秀灵明白水贵的用意。
秀灵害怕水贵把这事告诉她爸，叫她以后不好做人。她约水贵去买东西，其实把话说明白。
秀灵低着头说，何音天跟我打招呼，海艺粤剧团请他去，工资比这里高，他答应考虑一下。我说，咱们在这里演戏，待遇也不错。再说，当初你答应我，起码要待半年。刘团长，你有所不知，何音天这人恃才自傲，在县粤剧团时受人排挤，有点好色。当初陈脉要走时，剧团一时找不到文生才想到他，现在你决定他的出留吧。
水贵气哼哼地说，他这德性，让他走人。你暂稳他几天，我马上想办法物色人，像他这种人才，凤凰舞剧团还找不到？他去海艺粤剧团，我把那文生找来，不是一样演戏么？
水贵说做便做，何天音走后，他在海艺粤剧团请来了文生祝伯夫。这人是个二流业余演员，四十多岁，艺貌还凑合，声腔失色，在县内外演过戏，人家对他评价不高。他来后，戏金掉价三成，而且演戏排期场次减少，收支亏损，人气怨道。水贵没办法，要炒他鱿鱼，他与王全商量。
王全说，现在春节快到，是演戏的旺季，你若不找到观众喜欢角色演戏，剧团损失太大。
水贵左想右想，他放风声找文生男角，一直没能选上，只得让秀灵去请何天音。
秀灵不想去，王全去了两回。何天音回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见着水贵没意思。水贵见人才难寻，海坝那鱼要上市抢价，不能误了时机，把剧团托付给王全打理，由玉娟管钱，秀灵管账，总算把何音天请回了。
（十三）
转眼到了农历五月，玉娟突然离团出走，何音天也不辞而别，剧团歇业，王全把东西拉回小海村水贵家里。
秀灵把原委告诉水贵说，玉娟有身孕二月多，到广州打胎，把存折那五万多拿走了，说去深圳做生意。
这是晴天霹雳的消息，一下子把水贵镇住了。女儿怎么有身孕，跟谁有染？水贵吃惊地追问。
跟何音天的。秀灵平静地说下去。自从你离团后，玉娟一直跟着我学花旦戏。有次我感冒，嗓子唱不出戏，正好演“梁祝”，我推荐玉娟与何音天搭档，结果演得很成功，之后，她拜音天为师，学到了一些技巧，对何音天有羡慕之情。在竹岭镇郊演戏，时逢龙船水季节，大风大雨几天没法演戏。她跟音天去镇里逛街，白天开了房，发生了那回事。当天傍晚又回剧团住宿，把我也瞒住了。直到有几天呕吐，脸色苍白，我认为她着凉感冒，要带她去看病，没办法，她才说出真相，怀了何天音的孩子。我觉得这是天大的事，会影响剧团声誉，叫她去外地打胎。临走时，她写了一张借据。
原来，自从来了何音天，打破了剧团纯净的友情。何音天与秀灵有染，玉娟是知道的，而且听到摄魂的声音，这对窦情初开的她是一种引诱。那时国内兴起港台情爱书籍，玉娟也受影响，与何音天的对手戏，给她陷入不能自拔的陷阱，主动地献爱。
水贵看到了熟悉的字体，他难过的说不出话了。他不在乎那五万多元，倒是在乎女儿的声誉，往后她怎么办？
秀灵笑着说，刘团长，剧团恐怖要重新打整，才能恢复元气。你说了投资回本后，剧团交我打理，现在你看怎样？说完，拿出水贵在省城酒店写的字据。
水贵明白了，秀灵要接收剧团的财产。他只好说，好吧，你来当老板吧，我让位了。想起剧团的前后，我算是看透红尘。人，不能做勉强的东西。我是自找苦吃，把女儿搭进去。我想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海坝才是我缔结的情结。
秀灵哽咽地说，刘大哥，虽然你不再当班主，我仍然记住你的，我仍然把你看成我的至爱恩人。
秀灵接手剧团后，高薪聘请省粤剧团一名知名小生搭档，凤凰剧团很快有在演艺界站住脚跟，在省内市县巡回演出，潇洒地赚了一笔大钱。
二年后，秀灵扩大凤凰剧团的规模，在省市内招兵买马，并把玉娟召到麾下。当然喽，刘水贵那财色双收的美梦变成了幻梦的泡沫。
2009.3.1 12时正完稿
刘水贵站在一丈余高的坝堤上，心情是复杂而微有躁动。脸情时而凝视，时而痉挛，一种内心挣扎的痛苦，可以看出他的无奈，仿佛刚刚过去的厄运，像一块乌云从心头掠走。他眺望着熟悉的景致：面前是环堤而筑的一汪海坝，环绕着三面毗连的农田，那是村里人靠它恩赐粮食聚宝盆；身后是一片枷丁林的海滩，隔着二百米宽的港面对岸海滩，大堤下，同样是茂盛的枷丁林。这是粤西海湾的海边村庄的土地，世代繁衍着勤劳而善良的人们。水贵就住在这条有五千人口的小海村。
此时此刻，在橙黄色夕阳的余晖暮景中，他坐在堤顶上那间木屋门口抽烟，思索着许多沉淀的往事。
他记得，他承包这海坝已有四年，当年他挖的第一桶金，三万多元的收入，就是这海堤的恩赐。他是八十年代初，县里涌现的万元户之一。事过境迁。几年过去了，他仍然是当地有知名度的人物。不过，最近有些事使他丢脸，他当班主的凤凰粤剧团，发生了臆想不到的事。他女儿玉娟在剧团里当次角花旦，未婚先孕，掠走了他攒存的五万元。还有，他与正印花旦王秀灵的地下情，也划上了句号。短短的二年半时间，他当初设计财色双收的打算消失无影无踪，变成了他心中的痛。现在他放弃了那个泡沫的金钱梦，重新回到他致富创业的海坝了，寻找失去的温情，守护着他的致富家园。
（二）
刘水贵原是一位吃生产队上调粮的农村脱产干部，在大队部里当治保主任。官不算大，却是负责十多条自然村，有二万多人口的治安官。一九八零年初，村里把农田承包给农民，属于他们村几个生产队的海坝也在承包之列，刘水贵中标获得海坝的承包权，承包期为十年，每年上交五千元租金。
这海坝有五十多亩，是村后那片二百多亩旱涝保收农田的命脉，也是一个蓄雨水的小水库。这里属亚热带地域，每年降雨量在一千多毫米，常遇风灾水灾。这个海坝就起着排灌蓄水之功能。有好几个人想承包它，但人们倾向刘水贵，他是一个诚实的农村干部，有责任心。再有他老婆前几年被毒蛇咬死后，他与一对子女相伴。女儿读初中，儿子读小学，家庭负担很小，他可以全力放在管理海坝上。还有，他提出赡养村里二个年岁花甲的老人，并在海坝上盖一间瓦屋给老人住。
这年春节刚过，他和村里订下协议后，他向农信社借贷六千元，买了十几万尾的鱼苗，又从村里人买了几万尾咸淡适宜生长的海鳓、青乌鱼苗投放。不久，春潮来了，下了几场中雨后，快枯涸的海坝水位上升到半堤上，给坝里的新老鱼苗提供了清澈水源。
每天，刘水贵起早摸黑地在海坝里干活，把附近菜园里那些遗弃的菜帮子切碎，拌着干饭团撒放，二个老人也帮他干些活。二个月后，这些圈养在大闸前几百平方米的鱼苗渐渐长大，他开始敞开粗养，不断地买饲料投放喂养。农历七月秋水频临时，他开始用浮网捕捉往年的老鱼上市。
那年头，改革开放之路刚开始不久，社会经济购买力不很强。他那些半咸半淡的鲤鱼、鲢鱼、鲩鱼卖三元钱一斤，罗非鱼卖二元多一点，比同品鱼价格高些，这已经很不错了。他照顾的俩个老人身体还硬朗，帮他织网和网鱼。他每天大清早把活鱼拿到镇上卖。因为海坝的鱼肥胖而没臭泥味，是非常抢手之货。起初每天能捉几十斤，到了十月后，他请人用拉网，每天也能捕二百斤左右，每次捕鱼都把鱼贩们也吸引过来。
春节后他的海坝里的鱼不多了，他开始蓄水投苗。一结账，赚了三万多，这是天上掉下的大财，他给两位老人五百元红包，每人裁了二身新衣服。
他尝到了甜头，成为万元户，到县里开万元户表彰会，脸上好光彩。第二年，他加大了投资，从农历五月起开始网鱼，专捉繁殖过快的罗非鱼，月月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那年他净赚七万多，用三万元盖起了两层二百六平方的楼房，成为小海村第一个住楼房的人。他出名了，劳动致富使他名噪一时，县里还派人写了他的创业致富的事迹。
（三）
刘水贵养鱼暴富，在农村里成为头条新闻。很多人眼馋，这小子走运了，走路都是生风的，骑着雅玛哈摩托车，就像如今那些大款们坐奔驰那个威风。人们尊敬地称他是“刘大富”。他在村里讲话做事，没有人不听他的。有人讨好地撮媒，妹子不是二婚的。是呀，他岁数大些，四十几岁，但不影响他梅开二度的本钱。
在承包坝第四个年头的春节刚过，他被对岸村子里的治保主任王全请去吃年例。
王全比他大几岁，是个退伍军人。过去俩人常在公社开会碰头，两个农业大队挨着，彼此很熟。两家的村庄隔着三里地的农田，隔着港岸说话也听得见。平时俩人称兄道弟，常在镇子里菜市见面，还在饮食店喝过几回酒。
近年，农村里的旧风俗如风吹生，做年例的风俗热闹起来，人们利用春节的闲娱走亲访友。那年头没有电视看，连电影也很少，看大戏便是做年例的重头戏。
王全这几年生活也好起来，女儿秀灵在县粤剧团当演员。这姑娘有些演戏天赋，在学校读书时演过样榜戏当主角，她嗓音好，人长得俊，高挑个儿，是个演戏的料子。水贵见过王秀灵少女时的模型，是个人见人爱的模坯子。演戏那身段，那眼神摄人灵魂。后来县文化局招她进剧团演戏。前年她走穴下海，在镇文化站成立的凤凰粤剧团当正印花旦，听说王全村做年例请她回乡演戏。
快响午时，水贵骑着摩托车去，顺便带去几条胖嘟嘟的活鱼。
正好演日场戏，他到戏台走了一下，人山人海，密麻麻的好一千多人。
水贵看到的是上演《西厢记》，秀灵演主角。他挤入台前人丛里看，秀灵比以前更漂亮更成熟，令他心旌摇动，不禁涌上邪念之欲。嗨，这嫩滑滑的天鹅肉，能尝吃一餐，折寿十年也愿。可惜人家已结婚，他还吃过婚酒哩。
散戏后，秀灵请团里的人到她家吃年例。王全把水贵拉到秀灵那桌饭，跟她喝酒。
卸装后的秀灵，穿着薄薄的戏服，显得丰满成熟，特别是胸脯突高了许多，令水贵多看几眼，那是女人撩魂的魅力所聚。
王全对女儿说，刘叔是远近知闻的万元户，养鱼致富，盖起了农村少见的楼房，每年赚钱十万八万，是个大财主。
听王全这么一介绍，同桌的人把眼光落在水贵身上。一刹那，水贵的形象一下子浮高许多，人们发生善意的赞叹。
秀灵那煽神的丹凤眼，向着水贵投去，磁性的嘴唇里飘出羡慕的笑意。她说，刘叔，你太有财了。以前叫你是刘主任，现在该叫你刘大富了。你的名字如雷贯耳，在县里传开了，今天有缘一见，那是我今生的荣幸。
水贵听了秀灵这番赞美的话，心里头胜过喝了一杯甜酒。他有些沾沾自乐地说，嗨，刚刚赚了一大把钱，好戏还在后头哩。今年我计划把家业做大些，把钱挣多些。
来，来，干杯，祝刘老板今年发大财。秀灵举杯，招呼同桌的客人与水贵碰杯。
王全对水贵说，你村年例也快到了，你是村里首富，年例要做大些，求个好兆头。
那是那是，到时请大伙捧场助兴，喝一杯水酒。水贵喝得脸红脖赤，慷慨地邀请。
谢你好意。我们不可能不演戏，全团的人到你家吃年例，见着钱不赚。同桌的剧团团长赵传吉说。他是镇文化站干部，懂得粤曲唱腔，下海组织凤凰粤剧团演戏，他与水贵有半面之交。
对，对。赵班主这话提醒了我。我是村里年例总策划，我说话算话。今年我掏钱捐二本戏金，我已经跟村里人说了，选啥粤剧团由我做主。水贵拍胸地说。
秀灵见水贵一锤定音，哄托气氛地说，为到刘老板村里献艺，干杯。同时众人再敬刘老板二杯。
能请到大名鼎鼎的凤凰粤剧团到我家露脸，那是我刘水贵的荣耀，前世积德。刘水贵高兴地说。
刘水贵与王秀灵同桌喝酒聊天，竟喝出感情来，拉近了陌生的距离。秀灵那幽灵般的倩影，在他眼里晃动着，真有点相见恨晚之憾。
（四）
小海村年例那天，刘水贵请了镇里饮食店的师傅掌勺，做了民国那时大户人家酒席的十全大碗菜，还烧了一头金猪拜神。
戏台离他家不远，剧团的演员全住在他家。这一回，他确实为村里人挣足了面子。
王全带着老婆到水贵家吃年例，而且他女儿在这里演戏哩。
作为演戏的赞助大户和策划人，刘水贵在戏台开戏前讲了话。
他说，今天，是咱村的年例。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庆贺百年遗留的风俗，庆祝今年风调雨顺取得收成，庆贺改革开放给人民带来经济富裕的好日子。凤凰粤剧团虽是业余剧团，演出水平不比专业剧团差。今天特邀请剧团到咱村献艺助兴，下面大家请看精彩的演出。
他刚说完，台上的锣鼓和奏乐声响起来。水贵坐在舞台的雅座贵宾席，近距离看到演员的动作，目睹秀灵那声色双馨的身姿倩影。
（五）
热热闹闹的年例喜庆过后，刘水贵忙着在海坝耕耘创业的致富梦，每天在海坝里忙东忙西。他趁着海坝枯潮期，请了村里几个壮劳力帮他在堤坝培土，自己到鱼苗场订购鱼苗。
每当深更人静时，他睡在木屋孤伶的床上，有时免不了心血来潮，想着这样那样的事。想到以前和往后的日子时，脑海里闪出了王秀灵音容笑貌的喜怒哀乐表演的情景，令他心难平静。他不禁地想起以前人们说起县里有位好色富商，找戏子做妾的趣事。那是民国三十三年时，在县里古镇有一位当盐商的财主，五十多岁，曾是国民党军队一位少校营长，他喜欢看大戏。一次省城来了一个戏班，里面当正印花旦的主角只有十七、八岁，生得色艺双全。他请对方吃过饭，油生邪念，要娶人家为妾。戏班到那儿做戏，他雇轿跟随，对花旦大献殷勤，一直跟到邻县。班主为他感动，说服了花旦，并忍心割爱，把花旦送给他做妾，这位富商也捐了几千大洋给班主，班主解散戏班。虽然这是旧社会荒谬之事，说明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是共产党执政的社会，那种事不会重演。但他想到自己现在富甲一方，说不定能与秀灵有感情相碰之缘，因为他知道秀灵刚刚离婚，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是的，秀灵是单身女人，自己是个有财的鳏夫，不正好是阴阳配吗？每逢想到这回事，他心飘飘然，盼望花好月圆那一天。
正当他盼望老天爷给他做主时，传来了凤凰粤剧团因内讧歇业之事。三个股东的班主因财务管理之乱，要拆台散伙消息时，他觉得机会来了。
（六）
他找到了赵传吉喝酒。
赵传吉诉苦地说，刘老板，你日子过得多潇洒自在，每年还能赚十万八万。我呢，能指望剧团每年给我分红一万几千就谢天谢地。可是，天不随人意，整天跟着剧团跑很累很烦，三个股东都不想折腾下去。现在在找买主。当初剧团的投资花了差不多四万，现在三万多就转手了。
赵传吉的弦外之音，刘水贵心里明白，不就是要他当说客撮线找买主吗？他惺惺地说，这二年你们剧团不是经营不是很好吗，还赚了钱，为何要散伙呢。
嗨，三个和尚没水喝，各有心事和打算，赵传吉不经意地说。
既然有打算，早点散伙呢。花旦秀灵有何打算？刘水贵在意地打听。
昨天到我家坐了一会，说，一时还找不到剧团，在家呆着。哎，你也是个戏迷，懂得演戏，干脆你当班主，财色双收。赵传吉耳语献计说。
你老兄不吃的剩菜，叫我吃？把我当化子，不够朋友哩。刘水贵故意地发难开玩笑。
凤凰粤剧团是有门脸的业余文艺团体。咱的女主角确是声色双全。你当班主有机会接近秀灵，说不定花开二度有意外惊喜。赵传吉知道刘水贵是个鳏汉，能够撮这事，他是月老。
水贵听了赵传吉这番话，心有些抖起来。但他含糊地答应说，这事，我得想想。
赵传吉在刘水贵要走时说，刘老板，过了这村没那店，机会难得。
明白，明白。刘水贵打过招呼走了。
（七）
第二天中午，王全突然到他家拜访。
刘老板，恭喜你发财。王全一见面，笑呵呵地说。
财从哪里？水贵与王全面对面地坐下，拉起家常话。
凤凰粤剧团要转手，价格低廉。你把它接过来，又是一条财路。王全喜颜于色地说。
哈哈哈，赵传吉要我拉人买，你倒是要我买。哎，你女儿失业吧，没剧团去！水贵半说半笑地说。
秀灵名气中天，有几个剧团争着请。不过，不是正印花旦她不想去。王全为女儿争面子。
那你买下来，你当班主，秀灵的角色不是解决了吗？水贵把球踢给对方。
我有钱的话，今天不会找你商量。现在农村人喜欢看大戏，演戏有赚无亏。王全咂嘴说。
可秀灵当正印花旦，每月收入有二千多。她干了二年，手头有几万吧？水贵追问说。
钱是有那个数。秀灵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八万多，把钱投在那里了。我们家里还有二个孩子读书，她每月给几百，王全把家事说了。
那咱俩合伙怎样？我出大头！水贵他精明着，没有秀灵帮忙，剧团是难赚钱的。
我没钱投资。要不，用秀灵每月收入入股。王全只好退一步，他为女儿工作着急。
明天我去你家见见秀灵，打听一下剧团里面的事再决定。水贵的用意是在秀灵身上。
那好，就这么决定。王全心中有数地走了。
（八）
水贵一连二次到王全家，与秀灵商谈转让剧团有关事项。多年的处世经验告诉他，办事情一定要调查研究。这次投资花几万元，那是一笔大买卖。
秀灵告诉他，只要每月能演十五场后，就不亏本。凤凰粤剧团平均每月超过这个数。在没有戏场演出空档时，还可以打折演出，贿赂订戏的当事人，给他们一笔中介费。
听了秀灵的话，水贵还是细心地调查赵传吉和粤剧团的演出情况，证实确是如此。赵传吉还把剧团账目给他看。这下子水贵放心了。
他盘算着剧团策划，连做梦都想到他当班主的威风。
他在王全家吃了二次饭，还喝了酒。当然，他买了不少菜去讨好秀灵。秀灵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变大了。他有回做梦见到自己穿着戏服，与秀灵俩人登台卿卿我我地唱戏，眉来眼去的交盼，心情比喝蜜甜。醒来竟是南柯一梦，但他还沉浸在那片美梦中。
秀灵对他说，你女儿玉娟人生得个儿高，嗓子也好，如果让她学戏是个料子。不知你是否让她试一下？
水贵说，玉娟读书成绩不拔尖，考不上大学，只是在学校里是个跳舞的人才，从小学到中学都是演节目的人选。我担心她高中毕业后，只能在农村干一辈子。如果学戏成功，那是一条生路。
秀灵说，剧团是你投资说了算，还怕塞不进你女儿吗？再说，剧团需要几个学徒的演员当丫环和书僮小角色，每月给二、三百作费用，到时让玉娟跟着我学花旦戏，一年半载后可以担纲主演了。
那么快？水贵摇头说下去，旧社会培养一个花旦要几年。
现在不同了，时代进步了。以前女孩很少有书念，特别是在农村的。你女儿不是很快高中毕业吗？现在有收录机和录音带，你买十套八套戏剧带让她学，对着戏词唱，我教她一些基本功。她可以跟我学怎样做戏的动作和唱腔。当演员的声色艺三条标准，声腔是基本功。秀灵极力说服水贵让玉娟出来学戏。万一剧团有三长两短的事，这样她可以捆绑对方不能轻易脱身。
把玉娟交给你学戏，我是十个八个放心，水贵想到女儿将来成才时，他做父亲的就放心了。
水贵跟女儿说了，学戏一事，并说吃那碗饭比在农村种田一辈子好。还把他当班主的事说了一遍。
玉娟见爸当老板了，有人作后台，又闻说秀灵收她为徒，很高兴地应承了，还问这事要等多久。
水贵说，只要我拍板，这事便不难，价格我还要议一下。
就这样，水贵约王全和秀灵去找赵传吉三个股东议价，很快谈成在二万八千八，水贵把钱交了。
（九）
秀灵跟水贵商量，为了打造剧团新形象，得花二万元添加一些新戏服和道具，还要更换帷幕，给每个演员一套日用品：蚊帐、床被、凉席和二套便衣戏服，重新打出新品牌。这样的好处是提高剧团档次和身价。水贵一听这事答应了，自己是班主，何况有些知名度，显显排场，这样订戏的机率提高了，有着专业剧团的味道。
于是，秀灵带着水贵到省城去购货，顺便拜访在剧团工作的文生陈脉和他的老妻、剧团导演马海珠。
陈脉和马海珠原是白云区粤剧团的，与赵传吉有些亲戚关系。后来赵传吉把他们夫妻俩来过了。凤凰粤剧团歇业，他们回省城，他们知道刘水贵接手了剧团，很干脆答应继续签约干下去。
次日喝过早茶后，四个人在广州百货那里挑选了一些新戏服和道具，就在下榻酒店里吃晚饭，商量人员组合和安排角色。
送走了陈脉夫妇，水贵约秀灵逛街，买了二套衣服送给秀灵，又花了一千多元买一条项链送给她。他要利用这难得的机会讨好秀灵，博得对方的芳心。
女人虽然见财窍喜，秀灵对水贵这番表现很高兴，并说，刘老板，你是个很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出手大方，相貌堂堂，大富大贵，妻儿傍着你享福。
水贵对这些也中听，他叹一口气说，哎，儿女跟我有缘享福，我老婆福薄命苦，到阴间享福。
你年纪不大，现在又是一方财主，可以续弦。秀灵恭维地说。
最近有人介绍过，还是黄花闺女。你想想，我女儿都十九了，娶个后妈她该叫啥呢？不过，只要我看得上，二婚的也可以。水贵把话亮出来，有意识地望着秀灵。
秀灵明白对方的话，说，还是黄花闺女好，你现在这派头，二婚配不上。
有你这般模样的人，我是不计较。愿把剧团送给她，作为一份礼物。水贵把话挑明，他是真意看上秀灵的。
秀灵听懂他的话，洁齿一笑，说，可惜我是个戏子，名誉不强，跟你搭不上一块。
水贵趁机拉住秀灵的手说，是我高攀不上，能跟你有缘在一块，三生有幸。只要你看上我，剧团属你了！
秀灵见水贵投资剧团的目的，除了想赚钱，还想餐色。所谓酒醉之翁不在酒，冲着自己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她笑笑地说，这事我从没想过，现在还是以事业为重。以后条件成熟了，自然水到渠成。
那是那是，我在盼望这一天。其实，我现在很忙，海坝那生意丢着让人管，我放心不下。这样吧，如果一年内把投资款收回，我愿把剧团交给你管。水贵大方地说，他知道一年内很难回本的。
你说得大方，敢不敢立据为凭？秀灵半说半笑地激将法刺激对方。
怕啥，不就是一张纸吗？况且我已收回本金，女儿又进剧团演戏，还赚呢！水贵在秀灵那间房的床头柜，用笺纸写下刚才那话，但他没有签名，他防一手。他现在策略是，把到手的猎物先吃一顿，管她以后的事。
这一夜，水贵在秀灵耳边说了许多好话，承诺给她一些好处。秀灵明白水贵的用意，不就是想吃我的馍馍吗？人家又是买衣服送项链，图的不是一点刺激吗？自己是过来人，正是情性花开时，也需要一些雄性激素，充实体内的新陈代谢，在远离故乡的省城偷情，是神不见鬼不知。
在水贵冲动的暗示下，秀灵半推半就地与他风流通宵，反正各有所需。
（十）
凤凰粤剧团换装换人马，以新的形象出现在观众视线，赢来了一片赞叹声。水贵让在县里宣传部当笔手的老乡，写了一篇很有分量的报道，介绍他与凤凰粤剧团的结缘文章。又把王秀灵和陈脉的形象渲染一番，很快就传扬了凤凰粤剧团的实力，人气飙升得很高，盖住了县里三家业余剧团，连县粤剧团不在胯下。
王全很有经营头脑，他是粤剧团的支柱之一，负责营销剧团的订金工作。他订戏中介费暗中提高百分之十，把竞争对方压倒。从农历八月开始，粤剧团每月演戏场数增加三分之一，月利润达八千，水贵为了调动大家积极性，拿出三千元作为奖金分给大家。半年结算时，剧团投资回本了三万多。这种局面，令水贵脸上喜色生花。
不久，接到县文化局通知，凤凰粤剧团去参加市文化局主办的文艺汇演。为了打出品牌，凤凰粤剧团又增加了一些设备，水贵带着秀灵又去省城购物，俩人又逍遥自在地玩了几天，反正不是头一回，你情我愿。
凤凰粤剧团不负众望，夺得了四县一区的文艺汇演一等奖。王秀灵个人获得为最佳表演奖，市日报刊登她的彩照和事迹介绍。不久，市文化局下函调王秀灵去市粤剧团。
这可慌了刘水贵。秀灵一走，剧团声誉肯定受到影响，收入肯定下降，说不定剧团散伙。他与王全商量说，暂时让秀灵在剧团再干一段时间，他愿给秀灵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王全说服了女儿，让她再干一段时间。
秀灵暗中加薪的风声传到陈脉夫妇耳里，他们认为，剧团有如今的局面，和他们夫妇的功劳分不开。水贵不加薪，夫妇俩心怀不满了，他们提出身体欠佳为由走人。
水贵当然明白他俩意图，他认为陈脉年纪大了，与秀灵无法比。早就想炒他鱿鱼。得知对方这么想法，他就找秀灵商量对策。
秀灵认为陈脉声腔好，人老形象不佳，也想换人拍档。她说有个师兄何音天在县山花粤剧团当主角，艺貌双全，她愿意出马请他拍档。
于是，她写了亲笔信，让她老爸暗中约对方商谈。
何音天见师妹邀请自己加盟凤凰粤剧团，欣然接受。几天后便来凤凰粤剧团，水贵一见何音天三十岁左右，生得有模有样，试戏之后，与秀灵很配合，便同意他加入。
（十二）
凤凰粤剧团换了文生男主角，人气又旺了许多，订戏场次又攀升。移师到县外汇出，引来一片赞叹声，使水贵心情亢奋，时常哼着小调，他有时也串演一些配角，实现他演戏的梦。
在郊县连续演出一个多月后，班师回到山区的一个大村庄演出。
这晚演出“天仙配”散戏后，大伙吃过宵夜便歇息。
在农村乡下演戏，一般都在舞台落幕休息。男人在台前环绕，拴二条绳系蚊帐，大伙依次排成横线睡觉，女人占比例很少，通常只有十个八个，安排在舞台中间。团长、副团长、文生、花旦，还有玉娟和次角花旦。在后台分成两拨睡。男人要看守戏箱和贵重东西，水贵与王全和文生住在一块。秀灵与玉娟及次角花旦谢花芳在一块，这是剧团的规矩。不过，两拨人相距不到三米，也是防止有意外事发生。
子夜已过，水贵迷迷糊糊地睡着时，觉得床下的木板微微震颤。他睁眼一看，以为是有人走动。乡下戏台是临时用树干支撑木板的空心舞台，人走动有颤抖，甚至有响声。所以，剧团有规矩，夜晚走动时得轻手轻脚，以免惊动别人休息。现在，没有人走动的脚步，而且声音是从对面东侧后台而来，那里睡着秀灵、谢花芳和女儿玉娟。他马上警踢起来，是不是有贼作案。但颤抖动静没有了，多年的治保经验告诉他，一有风吹草动必有原因。一会儿，那声音又微微震响，他判断出是秀灵睡觉的地方，有人偷情。他拿起随身带的一截硬木棍，随时应付贼人偷袭之忧的武器。因为他知道，女儿绝不会出轨，谢花芳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也很正派。只是秀灵与何音天关系较熟，俩人联袂对手情戏多，出轨可能性多。他想看看何音天的床位是否有人，但蚊帐遮住，而且自己床位堆着几只戏箱，根本没法入手，剧团有人规矩，是不能随意掀别人的蚊帐门看。
刘水贵感到一阵燥热，剧团怎么有这种勾当？而且在自己是班主眼底下做事。那微抖的颤响声在剜着他的心。他恨不得把这对儿男女揪出来。
但一想，决不可轻动。因为剧团靠他俩当台柱，万一砸窝了，岂不是让自己破财吗？大约半小时后，他见到何音天蹑手蹑脚地钻进自己床位的蚊帐。
第二天，水贵察颜观色地注意何音天和秀灵在排戏时的表情，秀灵走步有点不自地。他留心观察他俩是怎样幽会的。
当晚歇息后，水贵故意打鼾发响，其实竖着耳朵听动静。半个时辰后，何音天悄悄起身钻进秀灵蚊帐里，不久便有了晃床的响声。因为王全不在这里，何音天与秀灵才有这种调情的机会。他觉得自己很傻，为啥在王全不在时，也跟秀灵温柔一会，何况自己跟她有过温情。不过，他也想到，玉娟跟秀灵住在一块，床位相隔不过几十公尺，自己的出轨行为，会不会给女儿带来羞涩，损害自己的尊严。他不敢妄动。
第三天早饭后，水贵跟大伙说，大家出来是赚钱献艺的，不是谈情说爱的，我们要爱护剧团的荣誉。他旁敲侧击地暗示，大伙听不出弦外之音，只有秀灵明白水贵的用意。
秀灵害怕水贵把这事告诉她爸，叫她以后不好做人。她约水贵去买东西，其实把话说明白。
秀灵低着头说，何音天跟我打招呼，海艺粤剧团请他去，工资比这里高，他答应考虑一下。我说，咱们在这里演戏，待遇也不错。再说，当初你答应我，起码要待半年。刘团长，你有所不知，何音天这人恃才自傲，在县粤剧团时受人排挤，有点好色。当初陈脉要走时，剧团一时找不到文生才想到他，现在你决定他的出留吧。
水贵气哼哼地说，他这德性，让他走人。你暂稳他几天，我马上想办法物色人，像他这种人才，凤凰舞剧团还找不到？他去海艺粤剧团，我把那文生找来，不是一样演戏么？
水贵说做便做，何天音走后，他在海艺粤剧团请来了文生祝伯夫。这人是个二流业余演员，四十多岁，艺貌还凑合，声腔失色，在县内外演过戏，人家对他评价不高。他来后，戏金掉价三成，而且演戏排期场次减少，收支亏损，人气怨道。水贵没办法，要炒他鱿鱼，他与王全商量。
王全说，现在春节快到，是演戏的旺季，你若不找到观众喜欢角色演戏，剧团损失太大。
水贵左想右想，他放风声找文生男角，一直没能选上，只得让秀灵去请何天音。
秀灵不想去，王全去了两回。何天音回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见着水贵没意思。水贵见人才难寻，海坝那鱼要上市抢价，不能误了时机，把剧团托付给王全打理，由玉娟管钱，秀灵管账，总算把何音天请回了。
（十三）
转眼到了农历五月，玉娟突然离团出走，何音天也不辞而别，剧团歇业，王全把东西拉回小海村水贵家里。
秀灵把原委告诉水贵说，玉娟有身孕二月多，到广州打胎，把存折那五万多拿走了，说去深圳做生意。
这是晴天霹雳的消息，一下子把水贵镇住了。女儿怎么有身孕，跟谁有染？水贵吃惊地追问。
跟何音天的。秀灵平静地说下去。自从你离团后，玉娟一直跟着我学花旦戏。有次我感冒，嗓子唱不出戏，正好演“梁祝”，我推荐玉娟与何音天搭档，结果演得很成功，之后，她拜音天为师，学到了一些技巧，对何音天有羡慕之情。在竹岭镇郊演戏，时逢龙船水季节，大风大雨几天没法演戏。她跟音天去镇里逛街，白天开了房，发生了那回事。当天傍晚又回剧团住宿，把我也瞒住了。直到有几天呕吐，脸色苍白，我认为她着凉感冒，要带她去看病，没办法，她才说出真相，怀了何天音的孩子。我觉得这是天大的事，会影响剧团声誉，叫她去外地打胎。临走时，她写了一张借据。
原来，自从来了何音天，打破了剧团纯净的友情。何音天与秀灵有染，玉娟是知道的，而且听到摄魂的声音，这对窦情初开的她是一种引诱。那时国内兴起港台情爱书籍，玉娟也受影响，与何音天的对手戏，给她陷入不能自拔的陷阱，主动地献爱。
水贵看到了熟悉的字体，他难过的说不出话了。他不在乎那五万多元，倒是在乎女儿的声誉，往后她怎么办？
秀灵笑着说，刘团长，剧团恐怖要重新打整，才能恢复元气。你说了投资回本后，剧团交我打理，现在你看怎样？说完，拿出水贵在省城酒店写的字据。
水贵明白了，秀灵要接收剧团的财产。他只好说，好吧，你来当老板吧，我让位了。想起剧团的前后，我算是看透红尘。人，不能做勉强的东西。我是自找苦吃，把女儿搭进去。我想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海坝才是我缔结的情结。
秀灵哽咽地说，刘大哥，虽然你不再当班主，我仍然记住你的，我仍然把你看成我的至爱恩人。
秀灵接手剧团后，高薪聘请省粤剧团一名知名小生搭档，凤凰剧团很快有在演艺界站住脚跟，在省内市县巡回演出，潇洒地赚了一笔大钱。
二年后，秀灵扩大凤凰剧团的规模，在省市内招兵买马，并把玉娟召到麾下。当然喽，刘水贵那财色双收的美梦变成了幻梦的泡沫。
2009.3.1 12时正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