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博贺林郁郁葱葱
今日的林带已不复存在
中国青年报 China Youth Daily 「综合新闻」 1998年12月6日 星期日
本报调查
南海绿色长城被毁实录
本报记者 黄勇 许海涛
被誉为“南海绿色长城”的博贺林带――全国第一条沿海防护林带被
毁。本报接到村民举报后迅速组织调查――
面目全非的“绿色长城”
11月22日，在南海之滨，在曾被誉为“南海绿色长城”的广东省电白
县博贺林带，记者见到了令人震惊的景象：这条全长约25公里、想像中应
该郁郁葱葱的全国第一条沿海防护林带，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以龙头山
为界，往东约10公里的沿海第一重林带已经荡然无存，往西的林带也被撕
开了一个个大口子，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海边上百口虾塘。
博贺林带原来是一片不毛之地，四季风沙肆虐。自1955年开始，经过
几十年的努力，博贺林带日趋成型，防风固沙，彻底改变了沿海沙区面貌。
1994年，这条林带被国家确定为特种保护林带。据当地人说，著名画家关
山月曾以博贺林带为题材创作了一幅气势恢宏的国画《绿色长城》。
1996年9月9日，博贺林带遭遇了百年罕见的第15号强台风，损失惨重。
沿海第一重林带95％被毁，高达十几米的木麻黄松树被飓风拦腰折断。尽
快恢复博贺林带成了最紧要的事情。
然而，龙头山以东，紧临着大海、被林业部门称为基干林地的地带除
了冒出稀稀拉拉的杂草外，没有任何植被，只有白茫茫一片沙地。为看护
虾塘而兴建的一幢幢小楼却建在了基干林地上。“虾塘长阵”一边与海滩
相接，另一边就连着村民的楼房，稀疏的树木挡不住人的视线。很显然，
这里的居民已无法对台风设防。一位村民指着其中一片虾塘水面痛心地说，
这里原来有40多亩成片的木麻黄幼树，非常茂盛，树径有4―6厘米，高有
3―5米。因为周围有老树保护，躲过了9615号台风，但却没有躲过“开发
者”的机器。
记者看到，在一口虾塘边，两部推土机锈迹斑斑，已被夷为平地的林
地上还遗留着明显的推土机的辙痕。博贺林带附近的电白县港口村村民们
说，这就是当时推掉林地留下的。此外，还有外来打工者在此挖沙，洗矿
机也正轰鸣不停。一名来自广西的打工者对记者说，是采石英矿卖给陶瓷
厂赚钱。由于挖沙，被推土机推过的林地已是一片狼藉。
龙头山往西，林带被虾塘撕成了一块块“插花地”。这里的林带不是
很宽。据电白县林业局的领导介绍，大约在50～70米之间，没有达到林业
部门要求的至少100米的标准。知情者说，这些防护林是养虾户为了保护自
己的虾塘而栽种的。
这些虾塘的主人很少有在现场的。据了解，“主人”除了本地和外地
的个体户外，还有龙山镇的许多干部。一位直率的看塘人毫不掩饰地对记
者说，他看的虾塘就是镇司法所干部邱天秀的。而在所有虾塘中建得最
“漂亮”的几口塘总面积约60亩，是电白县电力局投资的，虾塘四周全部
用水泥和砖头砌成。看塘人说，这些塘，早的1994年就开了，最迟的今年
2月才开，因为海边的林地已快被占完了。
居住在博贺林带的老百姓们担忧：要是再有1996年那样的台风，真不
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镇长说：“干部们带头致富没有错。”
11月22日，博贺林带所在的龙山镇镇长李志凯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李镇长没有否认镇干部在虾塘有个人股份的事。他说：“是有一些镇
干部参与养虾，不过不是他们亲自养，而是他们的‘家属’”。李镇长透
露，还有一些虾塘是“上头”引进的资金投入的，“我们更不可能拒绝”。
他边讲边挥舞着手说：“国家的政策也是鼓励人们致富，干部们带头致富
没有错。”
当记者询问对虾塘侵占林地一事如何处理时，李镇长对记者说，“我
们今天上午刚刚开会讨论此事，准备让养虾户按每亩水面一定标准的数额
赔偿林地损失”。但当记者进一步询问有没有会议记录时，李镇长又赶紧
说，“我们只是口头讲讲，没有记录”。
当记者追问被占的“少数林地”何时能重新种上树时，李镇长一脸的
犯难：“每亩虾塘的投入就是一万多元，一口塘的投入好几十万元，要是
一下子把塘填了种树，损失实在太大。”
龙山镇的另一位领导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算了一笔账。一口虾塘养得好，
一年收入就有60万元，而要种树的话，要8年左右成材，一亩只能收入
1000多元，像虾塘那么大的面积，最多只能收入两万元，效益相差太大。
一位村民对记者说，村镇的干部们有一套对付的办法。上头一来查，
他们就以“洼地、低产残林地不宜种树”来蒙混，实际上我们这里全是防
护林，根本没有经济林，何来“低产”一说？
据县林业局的王乃锡局长透露，在个体户承包虾塘时，除了和管区有
合同外，龙山镇领导也有批示，“同意开塘养虾，按有关规定办”。县林
业局在后来调查时曾向龙山镇领导要这份批示，他们承认有，但找不到了。
镇领导说，当时批示时，不知道先要经林业部门审批。
林业部门的“无奈”
9615号台风过后，龙山镇不抓紧恢复林带，反而明目张胆毁坏林带发
展虾塘的情况，林业部门其实早有察觉。
1996年12月9日，电白县林业局向龙山镇政府发出一份便函，指出在此
前的12月3日，广东省林业厅领导来电白检查林带恢复情况时，发现龙山镇
开发沙地养虾已侵占了应留的林带地段，虾塘的沙坭已推出到了海边，人
为造成沿海防护林带缺口，要求该镇按林业部规定，结合电白县实际应在
海边留足100米林带。
1997年6月，电白县人民政府和龙山镇政府签订了《恢复沿海防护林带
责任书》，明确要求在1997年和1998年两年限期，把9615号台风吹毁的防
护林带全部高标准恢复起来。《责任书》中特别提到，要正确处理好防护
林带恢复与发展经济的关系。在沿海前沿100米的基干林带内，不得乱开虾
塘和采矿，凡造成缺口或不足100米和100米以上的防护林带，要在1997年
底前全部恢复。
但是事态毫无进展，挖塘占用林地者依然故我。1997年8月22日，县林
业局向龙山镇政府发出了措词强硬的《通知》。《通知》指出：你镇有些
养虾专业户在沿海基干林带内推塘养虾，违反了林业部“关于划定沿海国
家特殊保护林带的通知”精神及有关规定。你镇必须立即制止有关人员在
全镇沿海基干林带内推塘养虾作业，防止事态扩大和造成不良影响。
1997年8月6日，广东省林业厅依照行政程序向茂名市林业局发出《关
于查处电白县龙山镇毁林开挖虾池的函》。同一天，茂名市林业局在进行
了实地调查之后，向电白县林业局下发了一个《关于龙山镇在沿海基干林
带推塘养虾的意见》，指出此举违反了有关林业法规―――没有合法的征
占用基干林带林地手续，越权审批采伐沿海基干林带林木。并要求采取有
力措施迅速恢复沿海基干林带。
但令人遗憾的是，人们没看见恢复林带的行动。
记者在随后几天的采访中了解到，电白县对林带的毁坏由来已久、
“闻名遐迩”。在1994年林业部呈送国务院《关于将沿海基干林带划为国
家特殊保护林带的请示》中就特别提到：电白县1991年绿化达标时已全部
合拢的63．6公里宜林海岸线的沿海基干林带因建开发区、上新项目等而出
现了7个缺口，其中一个缺口的宽度超过100米，兴建的虎头山旅游开发区
因毁林修路而造成土地沙化、风沙再起，现在路上每隔2至3天就要清一次
沙。
电白县林业局王乃锡局长“无奈”地说，林业局是“业务部门”，乡
镇是“行政部门”，我们没有权力约束他们。
对毁林事件反映最强烈的，是居住在沿海的老百姓。对他们来说，博
贺林带不只是几十年辛勤汗水的结晶，更是他们生产和生存的守护神。
据记者了解，广东省近日已组成包括公安、林业、监察等五部门在内
的联合调查组，前往博贺林带调查毁林情况。
●小资料
《中华人民共和国森林法》第31条中规定：防护林和特种用途林中的
国防林、母树林、环境保护林、风景林，只准进行抚育和更新性质的采伐。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45条中规定：盗伐森林或者其他林木，数
量较大的，处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
左图:电白县志办提供 右图：本报记者 黄勇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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