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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阴影下的中国之路 (1人在浏览)

墨海游侠

初中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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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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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建立21世纪的新国格

          “一个人要走过多少路……”
        ──美国轰炸中国驻南使馆后的一些思考

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情发生后,举国震惊,国人爱国情绪高涨。人们激
烈地思考、辩论。我也和其他中国人一样,想了很多很多问题。但一时的感情激动只是
第一步,在情绪冷静下来之后,我们实在应该好好想一想,冷静地估量一下局势,再冷
静地打量一下自己,看看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就中国做出的反应而言,目前也只能是这样了,应该算是相当地适度。短期的事该做的
都已经做了。更重要的是长期的事,我们这个民族真该好好想想了。我在下面所写的想
法也只是一个初步的东西,不一定对。但很多问题都需要反思,这一点则是确定无疑的
。??

美国并不在乎与中国的关系

发生此事后绝大多数中国人的第一反应,是美国不可能误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认为
有可能是误炸的声音正在逐渐上升,特别是在高层研究人员中。我个人认为,“误炸”
说的疑点太多,误炸的概率很小,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另外,也有人认为,如果说是
蓄意,究竟是哪一个环节上的蓄意也有待调查。但无论是蓄意还是误炸,此事至少反映
了美国并不那么重视与中国的关系。
这道理很简单,如果美国把美中关系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哪怕是敌对关系,但很重
要),它在这次轰炸南斯拉夫的行动开始之前,就会首先把中国大使馆的位置寻找出来
,作为高优先敏感区,避免误炸。凭美国的高科技,对此只要稍作重视,误炸就绝对不
可能发生。有美国人写文章说,这不是犯了一个错误,而是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个错误
是搞错了中国大使馆的位置,第二个错误是搞错了原本准备轰炸的南斯拉夫军事供应局
的位置。同时搞错两个位置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太小了。因此,如果真是误炸,也只能
是一个错误的结果:并没有犯第一个错误──美国军方根本就没有费那个力去确认中国
大使馆的位置,而这本来是很容易做的一件事,因为它的武官曾经常出入中国大使馆。

我在网上曾看到一个帖子,作者说,他认为误炸比蓄意轰炸还要坏得多,因为误炸说明
美国人根本就没拿你当人看,蓄意轰炸倒还说明它把你当作一个有分量的敌人。
有人用美国在海湾战争中也曾误伤自己的军人一事为美国辩护,我认为这是站不住脚的
。在战争的场合下,误伤自己的军人要比误炸另一个国家的大使馆难以避免得多:前者
是急速移动的目标,很难确定,误炸难以避免;后者则是长期固定的目标,极易确定标
出,只有极度的漫不经心才会误炸。
另外,在事情发生后,美国的态度显然是极为傲慢的。美国总统克林顿在给江泽民主席
的信中,所使用的措辞是“遗憾(regret)”而不是“道歉(apologize)”(当然,英
语的语义难以与汉语简单地一一对应,但“regret”的等级低于“apologize”则是毫无
疑问的)。美国政府在事后还特别作了说明,确认克林顿总统没有使用“道歉(apolog
ize)”这个措辞。白宫国家安全会议发言人李维说,克林顿总统已致函中国国家主席江
泽民,对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误炸中国驻贝尔格莱德大使馆表示遗憾,但也强调保护美国
驻北京大使馆官员的重要性;包括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电台和许多中文媒体当日都错误
地报道克林顿总统“道歉”,其实是误会了“regret”和“apologize”的差别。克林顿
总统在后来的一次白宫有关青少年和犯罪问题的纪念会上才使用了“道歉(apologize)
”这个措辞。这当然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当然,后来在中国公众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
面前,它在中国做了一些下半旗之类的姿态,为的是避免在中国丧失所有的道义制高点
,并让中国的亲美人士从失语症中摆脱出来,又可以喋喋不休了。但在美国国内,却是
掀起了又一轮反对中国的浪潮。
因此,美国并不那么在乎与中国的关系应该说是一个最低限度、毫无疑问的结论。另一
方面,中国却一直把与美国的友好放到一个极高的位置。二者对比,差别极大。
如果这次轰炸是蓄意的,当然也还要分层次:是哪一个级别的蓄意,为达到什么目的。
如果是美国最高层的蓄意,那么,这就应该意味着美国对于中国的战略进攻的开始。一
些专家就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美国下面的步骤将是紧锣密鼓地对中国进行各种方
式的打击。这种担心绝对是有道理的。但我认为美国还没有完全做好这个准备。美国要
对中国展开战略进攻,它必须首先肃清中国的外围:首先是拉中亚国家与它结盟,其次
要先解决掉朝鲜半岛的问题,以及其他一些问题。我并不是说这些事情它没有着手做,
而是说它还没有做好。在没有做好这些事之前就对中国展开战略进攻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毕竟代价会很大,我觉得美国没有必要着这个急,它有的是时间(但中国的时间却很
紧迫)。

美国通过这次“误炸”取得了巨大战略利益

美国通过这次“误炸”取得了巨大的战略利益。主要的战略利益有两个。
首先,相当多的人都认为,美国可以通过这次轰炸中国使馆试探中国的反应。第一,在
外交、军事和其他方面,看一看中国政府究竟会采取何种实质性行动;第二,在中国的
内政方面,探一探中国政府、中国公众,以及政府与公众的关系的诸个方面。这是一种
着眼于长远的战略性试探,美国将把试探的结果作为它未来在诸如台湾、新疆、西藏等
热点问题上采取进攻态势时制定战略的依据。我认为:无论是蓄意还是误炸,美国都达
到了对于中国进行战略试探的目的。
其次,美国这次给中国政府出了一个难题:它知道中国政府目前无法做出强烈的实质性
反应,如果中国政府处理不好这件事,就使中国政府在中国公众面前极大地丧失脸面,
使中国政府在国内政治中面临极大的困境,从而大大削弱中国政府的地位。即使这次确
实是误炸,美国也会十分高兴地得到这白来的便宜。

既然美国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战略利益,是不是就等于说美国一定就是蓄意的呢?那倒也
不见得。因为这次美国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至少它在中国人民心目中极大地丧失了它长
久以来一直享有的信誉,失去了道义上的制高点。有可能美国还没有狂妄到对于这一切
全都毫不在乎的地步,但事情既然发生了,它当然也不会忘记收取自己付出了一定代价
(但美国显然也并没有把这个代价太当回事)所获得的巨大战略利益。
对此,中国必须认真仔细地做出自己的战略选择。就短期的反应而言,中国政府和中国
人民目前已经做出的反应是适度的,但更重要的是,中国有必要重新审视自己对于整个
国际环境的判断,既不能只因此一事件就过分悲观,也不能还像过去那样盲目乐观。必
要的调整一定要做。

需要重新认识当今的世界格局

在中国的战略思想界,对于中美关系期待过高是长久以来的主要倾向。在这次事件发生
后,在短时期内会有对中美关系过于悲观的相反倾向出现,但对于中美关系期待过高的
长期主要倾向很快就会重新占据上风。特别是美国很懂得一张一弛的策略,过些日子,
它肯定又会做出一些修好的姿态,这时,我们的很多人马上就会忘了美国的另一面。
我在网上看到一则记者采访中国美国史研究会理事长、南京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战略研究
中心主任时殷弘博士的文章。时殷弘博士观点大致有以下几条:

不主张现时中国以“ABSOLUTELY BLACK”(绝对黑色)的眼光看待西方。
不宜过高地估计美国的威胁,将事情往最坏处想。我们若形成了“受困”心理,否认中
美之间共同的战略利益,那么中美关系的未来将是非常危险的,且受害最大的将是中国

前苏联对美国威胁的过高估计,作用与反作用使得两国关系恶性循环。几十年的军备竞
赛,使得国力相对较弱的前苏联失去了大力发展经济的时机。
多极化的判断仍是正确的。在此次对南斯拉夫采取军事行动一事上,西方国家的空前一
致并不意味着他们任何领域都有着共同的利益,单极化已成为唯一的国际格局的走向。
除了军事领域,单极化倾向并不明显。
因为长期的封闭,中国的民众和媒介尚欠缺成熟的国际经验,在此非常时期,国民应培
养全面地观察世界的能力,避免鲁莽断定,过早下结论,把形势估计得过于严重。20年
改革开放的成果得来不易,不能因为冲动而使其毁于一旦。
此时此刻,我们的政府应相信我们过去对国际格局的估计,这个格局即使要变,也不会
变得太快。“风物长宜放眼量”,应是我们的战略。

我在网上当时就看到了对于时殷弘博士的反驳,有如下几条,也很有道理,值得重视:


着眼点不应该是敌人是否有政策连续性,是否合逻辑之类,而是如果对方突然加快战略
步伐、改变战略方针,中国有没有相应的策略?必须考虑最坏的情况。??
当年邓小平说中国可以有一个比较长期的和平环境,那是基于当时的国际国内的实际。
15年过去了,这个大环境难道没有变?有没有人做过分析(社科院除外)?

做这个反驳的人对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很有意见,作为一个花絮,先略过不提。我在下面
说说我对于时殷弘博士的观点的一些看法。
我在1995年和1996年曾和时殷弘博士有一面之交──还不仅仅是一面之交,实际上,我
和他就许多问题很深入地交换过意见,只是后来较长时间没有联系。就个人人品而言,
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有学问的人,书读得特别多;而且,他和那些感情上的亲美派不同
,他很爱中国,真心地为中国着想和忧虑。在这样一个群情激奋的时刻,许多狂热的亲
美派都不敢出来说话,或者改变了调门,时殷弘博士能够出来表达不同观点,正是他人
品高尚的表清b。我非常尊敬时殷弘博士的学识和人品。但学识和人品并不等于看问题必
然正确。我记得他的主要观点是来自于莫德尔斯基。概括起来说就是,当霸主的挑战者
都没有好下场,而当霸主的主要伙伴则大有希望等着接班。他举了好多例子,把这称为
“国际政治的世纪性规律”并强调其对中国的启示①。
一些人当时曾对这个规律提出过质疑:首先是“挑战者”和“主要伙伴”的概念不易界
定清楚,其次是讲规律就要有一个考察时段的划分,认为时殷弘博士的例子的时段划分
有问题。但我当时向他提出的问题并不针对“规律”或历史。我知道,凡是写这种文章
,其着眼点都不在历史,而在现实,它主要是一种政策建议,讲历史只是借古喻今而已
。因此我就针对这一政策建议提问:仅就中国目前的状况而言,当挑战者还是当主要伙
伴,抑或仅仅就是伙伴,是否能完全一厢情愿地决定?美国接受不接受中国当它的伙伴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出。
这种一厢情愿是多年来中国国际关系理论的基本色调,现在确实到了需要做些许重新审
视的时候了。首先,我先针对时殷弘博士的上述观点发表一点自己的看法。

不主张现时中国以“ABSOLUTELY BLACK”(绝对黑色)的眼光看待西方”。
这一条完全正确。
不宜过高地估计美国的威胁,将事情往最坏处想。我们若形成了“受困”心理,否认中
美之间共同的战略利益,那么中美关系的未来将是非常危险的,且受害最大的将是中国

问题在于,究竟是我们过高地估计了美国的威胁,还是过低地估计了?我看是后者。时
殷弘博士在1996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就谈到过“受困心理”:“如果中国人自己在美国
的压力下,竟选择其中任何一种前途(a.长期虚弱、动荡或分裂,扛7d且丧失在我们看
来是起码的民族骄傲和自尊;b.在受困心理和强烈民族主义情绪的支配下,以增强了的
国力向西方挑战,或同西方长久对抗),那将是中国自鸦片战争以后又一次遭遇最大厄
运。”②
时殷弘博士的这句话近乎有语病:“在美国压力下”,如果这个压力达到了一定强度,
我们还能说是“自己”选择吗?实际上,“受困”并不是我们的“心理”,而是我们的
实际处境。抛开这次“孤立的悲剧性错误”不谈,在中国如此努力地争取与美国友好的
情况下,长期以来,美国又是如何做的呢?我想,日美防卫合作新指针最清楚地表明了
中国确实在受困之中;另一方面,我们却完全缺乏受困心理。当然,面对这种处境,我
们的应对应该是明智的,而不应该是冲动的。
前苏联对美国威胁的过高估计,作用与反作用使得两国关系恶性循环。几十年的军备竞
赛,使得国力相对较弱的前苏联失去了大力发展经济的时机。
前苏联在军备竞赛上花钱过多,并不是因为它对美国的威胁估计过高,而是因为它自己
有称霸世界的野心──它十分清楚当时它的军力对于保卫自己来说是过多的。前苏联垮
掉的原因则又要复杂得多,绝不可作如此简单的归纳。
多极化的判断仍是正确的。在此次对南斯拉夫采取军事行动一事上,西方国家的空前一
致并不意味着他们任何领域都有着共同的利益,单极化已成为唯一的国际格局的走向。
除了军事领域,单极化倾向并不明显。
我们通常所说的多极化是就外交所努力的方向而言,并非是说现今已存在或即将形成的
世界格局。“除了军事领域”,可怎么能除了军事领域去思考问题呢?当然,我们的无
数有关国际关系的文献都说这个世界是在向多极化发展,因此,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这
个问题的,我以后会另外撰文叙述这个问题。
因为长期的封闭,中国的民众和媒介尚欠缺成熟的国际经验,在此非常时期,国民应培
养全面地观察世界的能力,避免鲁莽断定,过早下结论,把形势估计得过于严重。20年
改革开放的成果得来不易,不能因为冲动而使其毁于一旦。
不要总是以为持有不同观点的人就是“封闭”和“欠缺成熟的国际经验”。“过早下结
论”当然是不行的,时殷弘博士也不应过早下结论。
此时此刻,我们的政府应相信我们过去对国际格局的估计,这个格局即使要变,也不会
变得太快。“风物长宜放眼量”,应是我们的战略。
“风物长宜放眼量”当然是正确的。但我们过去对国际格局的估计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这么长时间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即使变得不快,恐怕变化也不会太小。
这次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件,无论怎么妥善解决,对中美关系都会产生
极大的负面作用。中国民众的情绪只是一个方面,美国已经有不少人就此事大做文章,
试图以此事来证明中国确确实实就是美国的敌人。对此,我们当然要尽力做好工作,避
免与美国为敌,但并不是单凭我们有与美国友好的强烈愿望就能解决这些问题。抛开这
次完全是由美国引起的事件不谈,中美关系总是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而一出现问题
,就会在双方的国内引起相当强烈的敌对情绪。这是为什么?这是由中美两国的国家利
益的矛盾决定的。当然,有这些矛盾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敌对,因此我们应该做化解敌
对情绪的工作,但对于中美关系的指望绝不能太高,而我们过去就是对中美关系指望得
实在太高了。
当然,我的观点不一定正确。应该以这次事件为契机,展开充分的讨论,不要事先设定
条条框框。如果最后得出结论说,我们应该更亲美,那么我们就更亲美,但不能不经充
分的、全面的、完全解放思想的讨论,就盲目地、一厢情愿地把过高的希望寄托在美国
身上。

富国不能少了强兵

经济十分重要,它是军事力量的基础,中国现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完全正确的,今后
也不能脱离这个中心。然而,认为一切问题都可以用经济手段解决,却是一个十分幼稚
的错误。我曾多次地听到在中国各阶层的“精英”人士说,把美国的投资吸引来了,美
国就会在政治上、军事上对中国让步。对于台湾问题,他们也曾这么想,认为把台资吸
引来了,台湾就会在政治上、军事上对大陆做更多的让步。其实,已经有分析文章说明
这个战略并不成功:台湾反而利用了这个战略,甩掉了它不需要的落后产业,完成了产
业升级,它现在的重要产业都与大陆无关。美国也一样,美国在中国的经济利益绝没有
到可以影响美国在政治、军事问题上的决策的地步,美国也不会允许到那一步。要知道
,美国也好,日本也好,作为政府,都是把政治利益、安全利益置于经济利益之上的。
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没有国家安全,那就什么经济利益也没有了。另一方面,如果你
能在军事上征服一个国家,或者仅仅是依靠军事优势部分地控制一个国家的“经济主权
”,往往就意味着极为巨大的经济利益,决非做生意所获得的商业利益所能比拟的。一
个明显的例子,美国本身就是欧洲人对于印第安人的军事优势的产物。如果没有欧洲人
对于印第安人的军事优势,美国和今天美国的财富就都无从谈起。从这个意义上讲,军
事实力恰恰也是经济的基础。
经济的牌不是不能打,但完全寄希望于此,没有政治、军事上的实力和战略,恰恰就决
定了你还打不成这个牌。真正能使美国人、日本人,以及其他什么人望而却步的,还要
在一定程度上与你保持关系的,是实力。这种实力当然包括经济实力,但政治、军事实
力绝不可忽视。认为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关系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代替国防,乃是一个十分
幼稚、荒谬的梦想,到了今天,我们应该猛醒了。
应该说,我们今天的中国人之所以能够在没有外部侵略的条件下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美
国人、日本人,以及其他什么人还要来和中国保持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沾了五六十年
代的中国人的光,因为他们为我们留下了原子弹和导弹。
当然,中国不应该在军备上花太多的钱,前苏联的前车之鉴确实是一个教训。要和美国
进行全面的军备竞赛,是今后几十年内我国国力绝对承受不起的。另一方面,中国本来
也没有像前苏联那样谋求世界霸权,中国要做的,只是保卫自己的生存。要做到这一点
,只要确保对于任何一个敌人或潜在敌人的威慑就可以了。这是中国的国力完全承担得
起的。
“所谓道德与正义,只有当实力相等时才能提出来讨论”,这是一个英国人的名言。要
避免伊拉克、南斯拉夫等国被美国肆意“惩戒”的悲惨命运,中国就必须保持使侵略者
遭受不可忍受的痛苦的能力。从这个目标出发,中国应该确保和发展以下能力。
面对新技术的发展,我们必须加强自己的核武器在第一次打击后的生存能力和突防能力
。必须确保这种能力,这是高于一切其他考虑的。在这个问题上,不能让国际舆论乃至
国际条约束缚住自己的手脚。中国用不着在精确性上花什么钱:我们的核武器的用途就
是大规模毁灭性的报复的威慑。
必须研究其他非常规武器。在可预见的时间段内,在常规武器方面,如果对手是美国这
样的国家,中国即使要达到些许的有效性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与其花太多的钱跟
在美国后面跑,把资源投放在很难见效的常规武器方面,不如多发展非常规武器,着眼
于大规模破坏的战略。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只是着眼于力保在十年之内中国不遭受
伊拉克、南斯拉夫等国的命运。从长远看,则当然应该有更全面一点的军备建设,使得
中国可以有更多的战略选择。现代高科技发展很快,到了那时,很可能需要的是一个全
新的系统,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人也应该彻底解放思想,设想和研制各种现在还不属
于常规的武器系统。
作为意义更广泛和更长远的工作,认真地全面检讨一下中国的科技能力和生产能力。认
真分析一下哪些是我们现在没有,但却是国家安全所必需的东西;哪些是我们经过短期
努力就可以掌握的,哪些是我们必须经过长期努力才能掌握的;哪些是我们需要优先掌
握的,哪些是可以暂时放一放的。然后制定规划,拿出五六十年代搞两弹一星时一半的
努力──一半就足够了──搞些东西出来。
另外,对于那些够不上进行大规模毁灭性报复、但对于中国的国家利益形成相当大的损
害的行径,中国也必须有一定的应对能力。中国应该明确宣布,这种行径包括超过一定
限度的对于中国的经济制裁。
中国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一直力图做一个“好孩子”,这使得美国这样只懂得力量的国
家忘记了中国的实力。以实力为基础,在适当的场合做做“坏孩子”,很可能反而有助
于和他们发展建设性的伙伴关系,反而更具备合作的基础──如果这些国家明白,损害
中国的利益会遭致严厉的报复,到头来严重损害自己的利益,他们反而会更主动地谋求
中国的合作。在国际关系中,大棒和胡萝卜并用本是一个基本法则,中国这些年来只用
胡萝卜,忘记了大棒,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好。
有人怕做了“坏孩子”影响中国的国际形象,特别是在美国公众中的形象。其实,你以
为我们努力做了这么多年“好孩子”,我们在美国公众中的形象就好了?可以告诉你,
一点没有好,倒是很可能更坏了,甚至可以说已经坏到了头,再也坏不到哪儿去了。我
甚至在想,美国的宣传机器如果要想进一步妖魔化中国,搞过了头,反而会搞得令人难
以置信了。因此,为了保卫中国的国家利益,完全没有什么必要去过分顾忌国际形象,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国际形象说不定还会更好些──人家最起码敬重你是条汉子

做“坏孩子”,要做得恰到好处,也是非常不容易的,比单纯地做“好孩子”还要难。
现在的中国人已经失去了做“坏孩子”的阳刚之气,这种社会风气之中的颓废之风亟需
扭转。我们常说:“落后就要挨打”,但如果没有一点做“坏孩子”的勇气,则不落后
也要挨打。
中国的宋朝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相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宋朝在经济上不仅不落后,
而且是先进很多很多,但却总是挨打,最后把国都亡了。另一个明显的例子是清朝。在
鸦片战争时,中国在世界工业产量中的比重比英国只多不少;直至1860年,中国还是与
英国不相上下的:中国占19.7%,英国占19.9%③;中国的外贸是大量顺差,所以英国和
其他西方国家才要大量向中国输出鸦片,以弥补贸易赤字。中国的经济如此强大,但大
清国却如此不堪一击,连个回手的余地都没有。
问题出在哪里?首先,相对于英国,当时中国经济的产量虽大、出口虽多,但技术上已
大大落后了;其次,中国的尚武精神不够,缺乏与敌人血战到底的气概,总想着绥靖就
能免祸,到头来还是免不了祸,反而是祸更大。如果当时的中国首先与英国血战到底,
击退侵略者,然后利用争取到的和平时间大力发展科技,今天的世界历史也许就得改写
,中国也许就是今天唯一的超级大国。当然,历史上的事相当复杂,中国当时没有做出
我所说的这种选择有其偶然性,也有其必然性,后历史的悔没有什么用。但以史为镜却
完全是可能的,而且也是必要的。反观中国今天的情况,经济产量的增长很快,这个长
处与当时的中国相仿佛,但还远远比不上当时的中国那么有优势;但技术仍旧大大落后
,这个短处尚未得到根本的克服。另外,国民缺乏尚武精神,与那时并无二致。
我看到网上有一个帖子如此评论“落后就要挨打”的说法:“老实说,我很反感‘落后
就要挨打’之说。这个说法的最可气之处在于其已被有些人用来做心安理得当懦夫的借
口。”当然,落后就要挨打的说法(这个说法最早是斯大林提出来的。当时他恰恰是针
对军事工业说的: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法西斯德国,苏联的军事工业如果落了后,就要挨
打。后文对此还有涉及。今天中国一些人使用这句话的含义与上述本义是有一些差别的
)本身是没有错的,但笼统地说落后就要挨打,而不搞清楚什么叫落后,落后都包括哪
些方面,是不行的。我认为,落后既包括经济,也包括军事,还包括内政、民族意志等
多个方面。这些方面当然是相互关联的,如经济和军事就是紧密关联的。但即使是紧密
关联,也不能说一个就能代替另一个。

不要过分害怕经济上的负面影响

中国当然应该继续坚持对外开放的道路,尽最大的努力扩大与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国家
的经贸关系。从中国自己方面来说,这一点决不应受一次突发事件的影响;从外部经济
环境来说,中国的回旋余地也很大。
另一方面,即使因这次事件或今后发生的其他什么事件的影响,中国的对外经济合作确
实受到了较大的影响,也不等于中国的末日就到了。以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经济上调整
的余地很大,并不需要完全依赖美国。这一点老一辈领导人,包括邓小平在内,都看得
很透,他们都经历了美国和苏联同时对中国进行封锁的年代,那时中国也过来了。经过
了2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现在的基础比那时要好得多。现在中国之所以在表面上如此
依赖世界市场,是因为中国还可以依赖它,还没有什么事情逼得中国非要调整这一点不
可。真到了非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不可的时候,中国是完全可以作必要的调整的。天塌
不下来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一些必要的调整反而有利于中国的民族产业。应该相信
中国人民、中国的工程技术人员、中国的企业家。这里很用得上季□林老教授就美国轰
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一事接受记者采访时引用的一句中国古话:“有敌国外患者国
恒强,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对于中国的经济和科技发展而言,过去20年的依赖心理
实在太强,利用开放引进了技术,却根本没有下太大力气去消化,更谈不上改造和创新
,这与日本和韩国等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一定程度的自力更生的压力也许是一件好事

就现在而言,还看不出中国的经济道路要做什么太大规模的调整,暂时还不大可能出现
对于中国的经济封锁──美国人还是要赚钱的,其他西方国家也是要赚钱的。但有了对
于世界格局更清醒的认识,中国确实应该把原来单纯注重经济的数量增长改为数量与质
量并重,即花更大一点的力气提升中国经济的产业结构、技术水平。

时间紧迫,要赶紧修炼内力

无论是蓄意,还是误炸,都应该是一个警示,说明我们的时间很紧迫,我们确实是在受
困之中,不能再在自以为多么多么好的国际形势下醉生梦死了。最近碰到一些专家,他
们给我描绘了一幅相当可怕的场景:美国在摆平欧洲方面的事情之后,在一年之内便挥
师中国方面,经由中亚国家,包括收编阿富汗和其他与中国友好的国家,从中国的西面
进击;以美日军事同盟为基础,先肃清朝鲜半岛这个外围(一说是不用先肃清朝鲜半岛
这个外围,擒贼先擒王,摆平了中国,朝鲜半岛则自然也就平了),从东面进击中国;
台湾是自不用说了,利用新疆和西藏的民族问题,可以迅速地把中国的西北地区切割下
来,把中国围困在一个狭小的地区里,让它自己溃烂、分崩离析。这样,美国在21世纪
的霸业就基本上完成了,人们可以山呼始皇帝万岁了。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我还不太相信这样一个场景这么快就会到来。然而,对于这种问题
,至少仅限于思考阶段,我们应该从最坏处着想一下。让我们扪心自问一下,如果美国
真这么做了,根据我们目前的能力,我们有些什么应对的措施呢?很遗憾,我能够听到
的办法就是一条:中国的市场大,这个市场是美国所不愿放弃的。但是,如前所述,我
认为这个市场并没有那么大的作用,如果说只有这个办法,那就是没办法。当然,我们
还有核武器,这是最后的办法。但美国不会笨到一下子就把你逼到使用核武器的份儿上
(如果它准备那样做,它就会首先使用核武器打击你。它会不会这么做取决于它估计自
己有多大把握完全彻底地消灭你的报复能力),它会逐步地从外部挤压你、削弱你;从
内部分裂你、颠覆你,每一步都不会大到逼迫你做全力的反击,但一步一步加起来,就
足以摧垮你。对于这种方式,我们有办法吗?办法也许有,但我们中国人达成一定的共
识了吗?没有。可以说,我们现在并不是依靠自己,而是依靠美国人的“善意”在活着

美国轰炸中国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件发生后,许多中国的研究中美关系或国际关系的
高级专家痛苦万分,已经完全找不到话说了。为什么?因为他们,还有我们绝大多数中
国人,最近20年来,都没有想象过如果我们没有了美国人的“善意”,该怎么活下去(
所以,可以猜想,用不了几天,相当一部分中国人的想法又会重新设置为缺省值,这个
缺省值就是美国是中国最好的朋友,它就像中国的父母那样整天想着怎么培养中国成人
。不重新设置这个缺省值,他们的大脑就运行不了,就会死机)。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在
受困之中,却不能有受困心理?因为我们不敢有:我们只能醉生梦死,一旦醒来,我们
就会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虎狼,自己却是赤手空拳,什么办法都没有,我们非吓疯了不
可。
当然,我刚才说的是最坏的可能性,也许美国对于中国没有那么敌视,中国人还可以依
靠美国人的“善意”活上个若干年。但像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怎么能够以这种方式活着
呢?难道我们真的就不能依靠自己、醒着也不会害怕、踏踏实实地活着了吗?
我希望我们还是醒着活。这次事件也许唤醒了不少人,该不会马上就睡回去吧?既然醒
来了,我们就得想想办法。真正的勇士,即使醒来发现自己的周围全是虎狼,自己却是
赤手空拳,也不会吓疯过去或是干脆又睡回去,而是赶紧想办法。我们的时间是非常紧
迫的:事实告诉我们,美国人的“善意”随时都可能撤回去,要长久地安宁活下去,就
要赶紧想办法,赶紧行动,而不是睡回去。如果这次事件所引发的中国人的爱国情感能
够让各阶层的中国人,包括学生、知识分子、企业家、军人、政府官员、工人、农民,
都振作起来,持续一段时间,真正做点事情,那么,我们的这个民族多半还有救。否则
,可真是危险了。
要做的事有些在前面已经说了。从长远看,最重要的是修内政。内政不修,外侮必至。
修内政,说起来在理论上没有什么太新的东西,主要就是两条:反腐败和增进人民的民
主权力,总起来说就是政治体制改革。但我们都知道,真正做起来没那么容易。要修内
政,也许就会影响某些人的利益。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太大的利益,无非是XO少喝一
点,奔驰改坐奥迪,等等。离“勒紧裤腰带”之类的还很远很远。不知道我们的上层精
英能不能顾全这个大局,懂不懂如果中国真的完了,他们拿了存款跑到国外去也过不太
舒服:不定什么时候就碰上远的如美国本世纪初的排华、近的如去年的印尼排华这样的
大不幸事件,被搞得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我只能祈祷:天佑我中华。
(王小东)

注释:

①参见时殷弘“国际政治的世纪性规律及其对中国的启示”,《战略与管理》,1995年
第5期。
②参见时殷弘“西方对非西方:当今美国对华态度的根本原因”,《战略与管理》,19
96年第3期。
③参见保罗肯尼迪,《大国的兴衰》,世界知识出版社,1990年。
 
2 民族主义和民主主义

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的事件十分自然地成为了近来中国人讨论乃至争论的焦点。一派人支
持美国,他们支持美国的一切,不问具体细节,因为他们认为美国是自由和民主的象征
。另一派人反对美国,这里固然有同情弱者的成分,但主要原因还是他们认为美国与中
国有国家利益上的冲突。因此,中国人关于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的争论,实际上还是中国
人关于自己事务的长久以来的争论的延续。做一个粗略的划分,前一派人主要是民主主
义者,或曰人权主义者;后一派人主要是民族主义者,或曰爱国主义者、族权主义者。
我认为在这个长久以来的争论中,有一些其实非常基本、非常简单的东西一直被搞混淆
了,我们实在有必要借这个契机把这些简单而又基本的东西搞搞清楚。

强权即公理仍是这个世界的基本法则

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的事件已经清楚地向世人表明了冷战后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我
并不是说自北约轰炸南斯拉夫开始世界发生了什么新的变化──其实冷战一结束现在世
界的这个架构就已经确定了,而是说这件事使得更多的人看清了冷战后的世界大势,许
许多多貌似宏大、深远、智慧的有关我们这个世界的前景的理论或说法终于破了产。
首先,世界向“多极化”方向发展的说法受到了最严重的挑战。北约轰炸南斯拉夫这件
事充分表明了这个世界只有一极,那就是美国。事实已经清楚地表明,没有任何国家能
够制止或仅仅是阻碍美国的战争行为。如果有人坚持说这样的一个世界仍旧是一个向“
多极化”方向发展的世界,那么,我们只能同情的说:我们理解,你是走夜路吹口哨,
自己给自己壮壮胆罢了。由此,“一超多强”的说法也就成了一句玩弄辞藻的空话:既
然一切都是由“一超”定的,你那个“多强”到底又能产生什么实质性效果呢?中国的
那些国际问题专家就为了这么几个名词不知出了多少本书,毕业了多少博士,评了多少
教授,其实毫无意义。
其次,北约轰炸南斯拉夫表明了联合国实际上是个摆设,联合国安理会实际上是个摆设
,在真正重大的国际事务方面,如战争与和平,它发挥不了应有作用。它的所谓发挥作
用,只不过是在美国需要它作为一个工具时而已。我们现在已经清楚,冷战之后,美国
已不再需要联合国作为它推行统一战线的工具,美国已经明确了它准备在下一个世纪把
北约──这个由它紧密控制的富国俱乐部,作为统治世界的工具。
这里不能不提一下的,还有日本众议院刚刚通过的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新日美防卫合
作指针实际上就是亚洲的北约的基本构架。在这个构架中,没有地理范围的限制,没有
内部事务和国际纠纷的区别,也就是说,不管是在亚太地区什么地方,发生的是什么事
,只要日美在主观上认为是影响到了它们的利益,它们就会进行军事干涉。可以预想,
亚太地区的小国,还有台湾地区,会匆匆要求加入这个亚洲的北约。而中国则是想加入
也加入不了,因为日美已经把中国设定为它们的这个亚洲北约的主要目标,就像俄罗斯
一样──它再怎么表示自己亲美,北约就是要逐步削弱它,这是北约的既定目标。
最后,北约轰炸南斯拉夫表明了这个世界在道德水平和行为准则方面与几千年以前并没
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美好的地球村的神话破了产。尽管美国说的好听,说是为了制止“
种族灭绝”,中国也有那么一些人坚信美国人说的每一句话,一齐鼓噪说这是美国人的
义举;事实却绝对不是这么回事。

美国对民族主义的双重标准

我在网上(美国的主流媒体绝对封杀反战的呼声,但对互联网络他们没办法)看到一篇
由美国著名学者Immanuel Wallerstein写的文章“Bombs Away!”,倒是把这件事说得很
清楚。文章说:评价北约轰炸南斯拉夫可以分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国际法。从国际法的层次看,北约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侵略,因为南斯拉
夫政府只是在它自己的国境之内进行一场低强度的内战。
第二个层次是道义。美国的辩解也是站不住脚的,因为南斯拉夫发生的事情并没有那么
严重,其他地方的屠杀事件,如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北爱尔兰、智利、印度尼西亚、
车臣、西班牙的巴斯克,要严重得多,也不见美国人有什么动作;特别是科索沃解放军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篇在网上发表的一位美国公民质问克林顿的文章更是明确指出:
是科索沃解放军在科索沃地区进行了种族清洗,他们不仅杀害了大量的塞族人,而且杀
害了大量与他们政见不同的阿族人。美国缉毒署1996年的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科索沃解
放军是仅次于土耳其的第二大的沿巴尔干一线的毒品贩子,以暴力和武器走私著称,这
些报告是在美国司法部纪录在案的。科索沃解放军(KLA)作为贩毒、走私的黑社会恐怖组
织,也列入过美国国务院1997年公布的国际恐怖组织名单。可是到了1998年,出于政治
需要,美国又把KLA从这个恐怖组织黑名单中注销了。这些东西,克林顿肯定都看过,他
却只字不提,欺骗美国人民。
第三个层次是政治。这个层次的问题当然是只看是否对于美国有利,是否能够达到美国
的政治目的。“Bombs Away!”一文认为,美国轰炸南斯拉夫是为了达到两个目的:其一
是为了给美国和北约在冷战之后继续加强军备寻找理由,其二是美国和北约要把尽可能
多的欧洲国家置于他们的控制之下。

美国的民族主义是控制世界

总起来说,北约轰炸南斯拉夫,无非是为了达成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控制整个世界以
为自己攫取更多的利益。北约轰炸南斯拉夫与美国所宣称的人道主义目的完全无关,无
非是与人类历史上的其他战争一样,强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杀人、杀大量的人。有
人会说,如果你是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族人,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就会日夜盼望美国
人的人道主义救援早日来到了。我想说的是,如果我是阿族人,我很可能盼望美国人早
日打过来,但我还是不会相信美国人的行为是出于人道主义,只不过是在利益争夺中,
我的利益碰巧与美国人一致罢了;我还会清楚地意识到,如果下次我的利益碰巧与美国
人不一致了,美国人就会毫不留情地来杀我。
我在网上看到一篇美国人写的为美国辩解的文章,大意是说,你们说美国多么多么不好
,可我想提醒你们一下,历史上的那些强国曾是怎么做的,它们的通常做法是把战败国
所有的男性都杀死,把所有的女性沦为奴隶,不准再使用原来的语言……美国目前也有
这个力量,它可以毫无困难地奴役当今世界上的大部分国家,但无论如何美国都没有这
么做,而且美国在最近的几场冲突中,如在伊拉克和南斯拉夫,虽然也杀死了无辜的平
民,但毕竟是主要攻击军事目标,大大减少了平民的伤亡。
这些话都不错,在最近的几场冲突中,美国的做法确实有比过去的战争较为人道的一面
,这是我们应该承认的。然而,这种“进步”没有好到美国以及一些美国的无条件追随
者所宣称的什么“人道主义”的程度,没有改变在国际关系中强权即公理,谁的拳头大
,谁就可以随意欺压、奴役其他人的基本状况。
有人说,这次北约轰炸南斯拉夫开创了一个极坏的先例,即可以肆无忌惮地侵略一个主
权国家而不受任何惩罚。其实,这显然不是一个先例,人类过去数千年以来,数万年以
来,一直就是这么做的。然而,在最近一些年中,美国打起了在国际关系中“法治”、
“人道”等等旗号,并且动不动就抓“战争罪犯”,其目的本来就是为美国的利益服务
,并当不得真,但是,有些人还就当真了。这次所谓“开创了一个极坏的先例”只不过
就是美国自己把自己这套把戏又给戳穿了,让一些人失望。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不但没
有失望,反而更坚信这是美国在伸张正义。
在这次北约对于南斯拉夫的侵略中,美国有一些反战的呼声,如前面提到的那几篇文章
,甚至还有一位参加过二战的退役美国空军将领愤怒地责问克林顿:在二战中,塞尔维
亚人曾拯救过近千名被德国人击落的美国飞行员的生命,难道我们就这么回报它们吗?
然而,总的来说,美国国内的反战呼声不多,倒是极为好战、要求用核武器一劳永逸地
把南斯拉夫乃至俄罗斯炸平,省得它们制造麻烦又伸手要钱的呼声很高,这与越南战争
时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里的道理也很简单:越战时的美国人反战,乃是因为他们被打
痛了,并不是因为“人道”,现在没有人能够打痛他们,他们当然就不反战了。反战也
是一个自私的行为,人类的道德就是这么一个水平。可笑的是,中国老有那么一些人坚
持相信美国人的道德水平特别高。
这里不能不提的是,北约轰炸了南斯拉夫的电视台,造成了新闻工作人员的伤亡。美国
一直标榜思想自由,在这次行动中它却清楚地向世界表明,美国不仅不能容忍不同的观
念,而且会以杀人的方式来摧毁不同的声音。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至少对于外国人,
美国在表面上对于不同观念的容忍只是从属于其利益的一种策略。另一方面,在涉及到
对外时,美国人也相对地不能容忍自己国内不同声音:最近,CNN解雇了普利策奖获得者
彼得阿内特(Peter Arnett)。彼得阿内特报道过越南战争和海湾战争,揭露过美国在
这些地区的残酷行为的一些真相,因而为美国的军界、情报界和政界所不容,他们发起
了一场倒彼得阿内特的运动,CNN不得不屈服。中国人常常□慕美国人可以骂总统,但在
对外时,美国人说真话的权利还是非常有限的,新闻工作者也被要求“同仇敌忾”地谴
责美国的敌人,而不是客观地报道事实。这也许恰恰是美国的优点而不是缺点,但这确
实显示出在对外关系中,美国谈不上有什么道义。
至少在国际关系领域,这个世界还是一个强权即公理的世界,离“法治”、“人道”、
“民主”等还差得很远。人类的道德水平发展得很慢,而手中掌握的武器技术却提高得
很快,特别是美国。这就使得这个世界比过去更危险:就如一个人事不知的孩子拿到了
机关枪,说不定就要来一次大屠杀──美国的校园里已经实实在在地发生多起了(最近
的一起是4月21日科罗拉多州哥伦拜恩中学发生的。南斯拉夫的电视台冷嘲热讽地说,此
事与克林顿总统做出的坏榜样有关,这个说法确实不无道理),这实在是一个具有象征
意义的现象。

中国“民族主义”存在的价值

在当代中国,民族主义一直被主流知识分子所百般谩骂。攻击民族主义大致有两个理由

一是地球村的时代了,民族主义自外于这美好的大同世界,是“狭隘”和“封闭”(当
代中国有许多这类的词,一旦你被扣上这类帽子,也不问内容,你就是贱民了)的;
二是民族主义只要族权不要人权,并且用族权压人权,是专制统治者的工具。
在我看来,如此评价民族主义只能说明中国主流知识分子的见识浅薄,但也可以说明中
国人的幸运,中国人幸运得足以相信地球村、相信民族主义是不合时宜的。可伊拉克人
和南斯拉夫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可以想见,在伊拉克和南斯拉夫,无论你的政见是什
么,也许你完全赞成美国的政治制度、美国的文化、美国的价值观,也许你完全不赞成
萨达姆侯赛因和米洛舍维奇的政策,你和你的家人、你的邻居都正在轰炸中突然死去,
在围困中慢慢死去,至少是你的原本小康的生活在美国的围困中变成了赤贫,这时候你
会想什么呢?你会说什么呢?如果你有能力把美国人杀死,你会怎么做呢?我相信,你
再热爱美国的政治制度、美国的文化、美国的价值观,只要能够,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把
美国人杀死。如果你还有时间去思考一下“族权”和“人权”之间的关系这样的抽象问
题,你又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呢?你恐怕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没有族权,就没有人
权。
如果说,在内部事务中,一些国家在处理人的权利的问题时比起几百年前,甚至就是几
十年前,已经有了进步,那么,在国际事务中,这种进步就至少是不足够的。在国内,
随便杀死几个无辜的人是什么罪?毫无疑问,是谋杀罪。那么,北约轰炸阿族的难民车
队,杀死几十个他们声称准备拯救的阿族妇女、儿童和老人呢?北约开头赖账,后来仅
仅表示了一下遗憾,并且说这是一件难以避免的事,还是要照炸不误。在国际事务中,
强国往往只是为了一些很小的国内事务,就草菅弱国的人命。美国前一阵子又开始威胁
要对伊拉克动武时,我在网上曾看到一个十分形象的说法:小克要用伊拉克人民的鲜血
来洗莱文斯基的脏裙子了。这句话按字面理解是不是事实有待商榷,但它确实是美国等
强国在国际事务中的行为的一个非常形象的概括。成千上万的弱国百姓的鲜血可以被一
个美国总统用来洗他和情妇做爱弄脏的裙子,这些百姓的人权又在哪里?也许这个世界
有进步,但没有进步到民族主义丧失其存在的必要性的地步。
比起伊拉克人和南斯拉夫人来,我们中国人实在是幸运得多了,幸运到了有相当一部分
人无法体会到民族主义存在的理由,幸运到了可以把族权和人权对立起来。但从另一方
面讲,今天的这种幸运很可能就昭示着明天的不幸。中央电视台的一位主持人问得好:
南斯拉夫的今天是不是就是世界其他地方的明天。作为中国人,我们不仅应该想一想这
个问题,而且应该比世界其他地方的人更多地想一想这个问题。因为比起南斯拉夫人,
我们与美国人的差异点更多,其中有些是不可更改的,如文化、种族。
在这里确实有必要提一下种族。在我们中国人看来,斯拉夫人与美国人和西欧人没有什
么区别,都是白种人。但在美国人和西欧人看来,斯拉夫人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斯拉夫
人(Slav)在拉丁语系中与奴隶(slave)是同一个词根,说白了,斯拉夫人就是奴隶的
意思,因为在中世纪时,这个地区的人不是被东方人就是被西方人征服。美国人和西欧
人常常以极为轻蔑的口气谈到斯拉夫人。对于他们来说,斯拉夫人在前苏联的时期竟然
能够强大到足以威胁他们的安全,这实在是一件令人难以容忍的事。因此,即使苏联垮
了台,即使俄罗斯完全接受了西方的意识形态并且在开头一段时间非常亲美,美国和西
方国家还是必欲削弱之。塞尔维亚人倒霉就倒在了他们是斯拉夫人这个地方。然而,塞
尔维亚人毕竟是欧洲人,虽然在美国人和西欧人眼中他们是下贱的奴隶,是“东方人”
,他们还是远远排在中国人前面的。这一点你去看看美国人(如亨廷顿)写的书就知道
了。
种族问题将因生物科学的发展变得更为敏感。人类距离发明和制造具有识别不同种族的
基因特征的能力,可以选择某一特定种族并轻而易举地将其灭绝的基因武器只有一步之
遥了。美国加利福尼亚一个著名的生物公司的创立者克莱伊尔维恩杰尔已经欣喜若狂地
宣布,他的研究结果证实,如能破译细菌和病毒的遗传密码就可以制造基因武器,从而
痛快而又有效地对付那些异族的、有可能对美国采取恐怖行动的激进分子(参见《科技
新闻生活周刊》,1999年4月21日)。毫无疑问,从基因上区分中国人和美国人恐怕比区
分塞尔维亚人和美国人要容易,因而对付中国人的基因武器多半会被首先制造出来。也
许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少数几个同族人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美国人,我的邻居、我的亲
人,乃至我自己,不知不觉就都得了什么怪病死了。我们完全没有招惹美国人,也许我
们还非常热爱美国人,我们仍然不能幸免,就算我们拿了绿卡住在美国都不能幸免。那
时美国人至多表示一下遗憾,说是无法完全避免无辜平民的伤亡云云。
只要这个世界仍旧存在着国家、民族和种族的划分,民族主义就有其存在的价值,人权
就不可能完全脱离族权而存在。也许将来国家和民族的划分会慢慢模糊,但这无疑需要
很长很长的时间(模糊种族划分的时间会更长,因为种族的差别是遗传基因的差别,通
过自然过程消除遗传基因的差别所需的时间是极其漫长的,当然,用基因武器搞种族清
洗就另当别论了)。因而,只有对于这世界的现实一无所知的人才会否定民族主义的价
值。当然,也许有些人不是出于无知而是出于一己的利益而这样做的。但对于民族主义
来说,确实有一个问题它必须回答:有人以民族主义为借口压制人权怎么办。

民族主义离不开民主主义

对于伊拉克人和南斯拉夫人来说,确实也有另一个方面的问题:他们有没有允许他们的
政治领导人去“惹事”?他们能不能影响他们的政治领导人的对外政策?如果他们没有
允许政治领导人去“惹事”,政治领导人去惹了而他们也无法左右,那么,他们所承受
的痛苦当中的一部分应当由他们的政治领导人负责(其实就南斯拉夫而言,它是一个民主
国家。米洛舍维奇所领导的是个民选的联合政府,除他自己的中左社会党外,还有一个
激进的民族主义党派和一个更温和的民主党派共同执政,因而他的权限是很有限的。他
“惹”美国人是南斯拉夫大多数人叫他“惹”的。他自己想不“惹”还不行。他根本不
是美国宣传机器所形容的希特勒。美国针对大众的宣传机器把这一切都给歪曲了,应该
说其骗术是很高明的。美国针对大众的宣传机器的作用就是在全世界的老百姓当中为了
美国的利益而煽情。但美国还有面向精英的新闻报道,这里会有一些真相,因为要作决
策,一点不知道真相是不行的,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美国人的厉害。但我们就也可以从美
国面向精英的新闻报道中了解一些实际情况。我在这里所引述的那些不同于美国针对大
众的宣传机器的宣传的消息有相当一部分就来自美国面向精英的新闻报道)。在这种情况
下,他们的政治领导人的民族主义确实损害了他们的权益。但是,历史上更多的现象还
不是这种,历史上更多的现象是统治者媚外,出卖民族和国家的利益去博取个人的私利
,或者是上层阶级盗窃国家的财富并将其转移到国外,而国民却没有办法。这时候,你
恐怕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没有人权,就没有族权。

民族主义本身就是随着资产阶级革命中个人权利的高涨而产生的。在中世纪王权盛行的
时期,本是没有什么民族主义的。这也很自然:一般人民没有任何参与国家事务的权利
,也没有太多的人身权利,他们又为什么要关心国家和民族的命运?给谁当奴隶还不是
当奴隶?这个道理,严复、康有为、梁启超那个时代的人就明白,其中当以梁启超表述
得最好。梁启超说:“民权兴则国权立,民权灭则国权亡”。
然而,梁启超式的民权观为当今知识分子所诟病。据他们说,其一,在梁启超式的民权
观中,民主只是手段,强国才是目的,梁启超犯了“目的不纯”的毛病,而这一“目的
不纯”后来就导致了中国的以族权压人权;其二,梁启超的民主主义压了以个人权利为
中心的自由主义。其实,梁启超那个时代的中国人未必就不懂得个人的人权才是目的,
国家和民族的权利只是手段这个道理。本来嘛,没有了个人,那里还有民族、还有国家
,没有了个人的人权,你那个族权还能落到何处呢?但当时的中国人明明白白地感到亡
国灭种的可能性迫在眉睫,明明白白地感到没有了民族和国家的权利这个手段,也就无
法达成个人权利这个目的(从这一点来说,那个时代的中国知识分子比现在的要高明得
多,有气节得多)。然而,即使在那样的时候,梁启超等人也还是很明白另一个方面的
道理,即使不考虑个人权利就是目的,即使根据现实的需要把国权或族权放在首位,个
人权利仍旧是非常根本的,因为没有了个人的权利,人们不觉得自己是国家的主人,就
不会为国效命,也无法控制上层集团为一己私利而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患难出英雄,
梁启超那个时代的中国人的见识比现在的中国人高多了。
个人权利是目的,民族和国家的权利只是手段,作为原理这是没有错的。但考虑到现实
的国际秩序,民族和国家的权利却也是不能偏废的。说句简单化的概括:在对外关系中
,族权即是人权;在国内政治中,人权即是族权。这并不是太复杂的道理,本世纪初的
中国人就明白了。我们不应忘记,三民主义中的两民就是民族主义和民权主义。当然,
原理不复杂,但要把它变成政治现实就复杂了,三民主义在中国大陆的实践就是一个失
败。但可笑的是,当今的中国人却连这些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了。讲人权的就一定要攻
击族权,说是只要一讲了族权,人权就没有了。他们从不想想,在当今国际秩序下,如
果一点不讲族权,人权还有没有?我在前面已经论述了,如果那样的话,人权也不会有
。当然,当今的中国比起梁启超那个时代,所受的外来威胁确实小得多,因而中国人就
容易忘记了族权的必要性。有机会忘记族权的必要性乃是当代中国人的幸运。然而,如
果忘记时候太长了,恐怕就又要沦落到不得不记起这件事的地步了。
更糟的当然是既不讲人权又不讲族权,只讲他的私利,这种人也有,糟得太明显了,也
就不必去论他了。有没有故意不讲人权,只讲族权,用族权去否定人权的呢,也有。这
种人讲族权也必然是假的,因为没有了人权也就没有了族权,他讲族权是幌子,实际上
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向外国人出卖族权对他自己有利的时候他往往也会毫不犹豫地出
卖,这就是最糟的了。所以,真正讲族权,在国内政治中就得明确地讲人权。
在这里有必要讲一下美国。当代中国人对于美国的态度就像前面所说的对于族权和人权
的态度一样,简单到了荒唐的地步。要么因为热爱美国的民主而为美国在国际关系中的
利己行为辩护,把美国说成美国自己都不敢那么吹的大公无私、所有行为都出于道义、
侵略也完全是为道义的圣人,相信美国人反对中国的一切行为也都是为了中国人好,从
不想想美国人确实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国家利益而损害中国的国家利益,从而也就损害了
绝大多数中国人个人的权利。要么因为看到美国损害中国的利益的一面而贬低或至少是
不提美国国内政治制度的优越,不提中国应该在诸多方面向美国学习。本来,这个问题
是有两面的。一方面,美国在国际关系中的所作所为虽然还是在一定程度上文明的,但
它绝不是中国那些亲美的人所力图向我们描绘的圣人,它的行为是自私的,为了它自己
的利益会不惜凶残地摧毁其他民族。另一方面,它的国内政治虽然不能说是完美无缺,
但相对于其他国家就是优越的。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篇署名岳东晓、题为《民主自由的美国》的文章,对于美国问题、族
权与人权的关系等问题的论述十分富有启发性。文章认为:

凡论西方民主,首推当今的民主典范──美国,往前,是罗马共和国,再往前,则是西
方民主的摇篮──雅典共和国。但美国、罗马共和国和雅典这三个截然不同的国家有何
共同的社会条件,使它们选择了民主呢?
文章认为,这三个国家社会制度的最大共同点就是奴隶制的实行──种族奴役是他们最
大的共性。正是种族奴役的存在使民主制成为一种最合理、最稳定、最有效的制度。换
句话说,西方民主的产生源于种族奴役的需要。
美国、罗马共和国和古希腊都是在奴隶制下实行民主的,它们都是一种双重系统,可称
之为民主奴隶制。在这种制度下,一个种族奴役其他种族,在居统治地位的种族内部则
实行民主制。奴隶主种族的人民享有完全平等的权力,有充分的人权和自由,奴隶族则
被剥夺了人生自由,成为奴隶主任意处置的财产。为了使种族奴役长期地进行,奴隶主
种族内部必须最大限度的减少矛盾和利益冲突,必须建立一种确保其内部平等和平权的
机制,以非暴力方式解决政治危机。如果在奴隶主种族内部实行君主制度(君主奴隶制
),则统治者将面临自由民和奴隶的双重压力,形成极少数压制大多数的局面,这样一
个系统显然是很不稳定的:奴隶和自由民很可能为争取更多的权利而联合,君主只能依
靠军队等暴力机器维持国家,很容易被推翻。反之,在奴隶主种族内部实行民主,则一
个种族全体成为最高统治群,在对待被奴役民族的问题上,这个统治集团具有完全相同
的利益,他们内部的矛盾可以通过较为公平的法律程序根据既定的法律解决。在这样的
民主制度下,任何奴隶的反抗都会遭到统治民族的集团镇压,往往在萌芽状态即被扑灭
。如此,奴隶制可以得到稳定的延续。
美国民主过去的主要奴役对象是黑人,今天黑人已经很不好惹了,奴役对象就转为第三
世界的弱小民族。当然这种奴役不像以前那么露骨,但总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人
权大棒,经济制裁,乃至刀兵相逼都是屡见不鲜的。道理很简单,别人越弱,自己就相
对越强,各个方面就能更占便宜,人民生活就更好。
美国到处推销自己的价值观,把他的富强归因于民主自由,但如果没有一种压力来增加
内部的凝聚力以补偿民主制固有的低效性,民主就会失败。
文章说,美国的民主是好,但那是美国人的权力,轮不到中国人。如果真要向美国学习
,引进民主,就得领会人家的内涵,学习那股子霸气:我们的话就是真理就是法律,谁
不服谁违法,谁违法揍谁,我们的利益就是全人类的最高利益。
中国为什么几千年没产生民主?因为中国从未实行过种族奴役的制度。从周代以来的历
史看,中国一开始就是封建制,庶民们种地交租,自给自足,地主农民基本上相安无事
,大家基本上是平等的。没有种族奴役制就没有了民主的必要。假想中国人没有天下大
一统的概念,假想当年华夏族征服别的种族之后废其为奴,而不是把后者容纳入华夏之
列,则很可能在华夏族内产生民主制,以便齐心协力地奴役他族。是不是中国人太笨心
太软?文章膂b为不是,而是因为我们祖先深知奴役他人必无好报。罗马帝国雄视欧亚数
百年,一朝疲顿,连罗马也被屠城,庞大霸业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西方文化者,弱肉
强食尔!与西人相争,唯强者能存。中国在未来的世纪内,倘若不能以崭新的中国文明
扬弃西方文化中的原始性,建立天下大同的世界新秩序,就必将被西方强势文明淘汰,
退出历史舞台。

我没有在印刷媒体上看到过这篇文章,也不知道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
我估计作者是一个年轻人。另有一些我确确实实认识的年轻人向我兜售过据说是以色列
第一任总理本古里安的名言:对内民主,对外扩张。年轻人说话未免火爆了点,有些观
点还是比较牵强,但他们至少比中国的自诩为知识精英的那一群人要看得明白得多。他
们明白,中国如果不在国际上与西方人争国家利益,中国没有出路──虽然不见得像抗
日战争时那样外国军队说打进来就打了进来,从长远看,中国很可能被慢慢困死,终究
逃脱不了亡国灭种的命运。但要外争国权,就必须内修人权(我这里不再重复手段与目
的的话题了,那些专门以学术的严格眼光挑毛病的人要挑毛病,就让他们挑去吧)。
中国的那些亲美派把个人权利与国家利益对立起来,在中美争端以及如科索沃危机之类
的所有场合都站在美国一边,根本无视在现实的国际关系中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利益冲突
,甚至无视他们自己标榜的道义原则(如在这次的北约轰炸南斯拉夫的问题上)。就此
而言我是无法认同于他们的,因为他们出于无知或一己私利而损害了绝大多数中国人的
利益。但我也深深地理解,一个国家如果其人权问题没有解决好,就是会出现很多自己
国民损害自己国家的行为,虽则这很可能是不理性的,很可能到头来害了自己。前苏联
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若论“硬件”条件,如自然资源等,中国自是及不上美国,但前苏
联却绝不逊色于美国,它的科学技术、武器装备等也一度与美国并驾齐驱;它在国内国
外所获得的道义支持也曾一度可以与美国相媲美。但由于其给予人民的民主权利不够,
历史上还曾严重侵犯过本国人民的人权,它不但逐步失去了在国际上的道义力量,而且
许多自己的国民也对于它心存怨恨,其结果是不战而溃,自己把自己搞垮了。当然,前
苏联崩溃的原因并不如此简单,但其自己的相当一部分国民,特别是知识分子,不支持
自己国家反而去热爱自己国家的敌人绝对是一个重要原因。到了崩溃之后,苏联人才认
识到到头来还是自己到了霉,但后悔也晚了。那些反对自己国家的人固然是很糟糕,但
另一方面,如果国内的政治搞好了,人人都感到自己有权利,感到自己是国家的主人,
就不可能出现这么多反对自己国家的人。

没有民主的民族主义很可能是假的

这里我想着重谈一下经济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有时体现为经济民族主义,如要求实行贸
易保护主义等,具体到中国当今的事务,很可能就体现为反对在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方面
让步。我完全明白保护幼稚产业、保护就业等经济理由。但我曾质问过一些持经济民族
主义观点的人,第一,有些中国公司确实非常糟糕,它们对待消费者比外国公司要坏得
多,中国的消费者为什么要忍受那些比外国公司黑得多的中国奸商的剥削?仅仅就因为
他们也是中国人吗?既然中国人应该互相爱护,那么他们为什么不能对同为中国人的消
费者好一些呢?那样他们不是也就不怕外国公司的竞争了吗?第二,即使我们忍受牺牲
保护了某些中国公司,原谅它们现时的缺点,指望它们度过幼稚期,成长成为优秀的企
业,从而为国家安全、为民族做出贡献,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控制它们呢?控制它们不
是仅仅为了一己私利而滥用我们的保护?它们有没有可能只是利用我们的经济民族主义
抬高自己的身价,一旦外国公司出价足够高,它们就乐颠颠地把我们自以为的“民族产
业”卖了出去?如果我们没有权利控制这些,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保护它们。如果国民
没有制约上层精英的权利,民族主义,包括经济民族主义,很可能是假的,很可能成为
一些人谋取私利的借口,到头来他们却去出卖国家利益。
另一方面,实行经济民族主义很可能也是一件我们根本承受不起的事。我在网上看到有
人建议抵制美国的快餐,其他人回答得很绝:好!好!完全同意,建议同时抵制装有美
国芯片的电脑。问题是如果你抵制了装有美国芯片的电脑,你连网都上不去,建议都提
不出来。现实情况是,我们根本承受不起关闭经济大门的代价,无论这个大门是自己关
上的还是美国关上的。因此,我们必须妥协。其实,只要我们有根基,加入世界贸易组
织,进一步贻d放经济,又有何惧(当然,我这里只是讲的原则,具体条款当然要争,在
可能的范围之内对中国越有利越好)。这个根基就是,民主主义的制度,民族主义的意
识。以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有了根基,自爱自强,说实在的,别人,即使强如美国,也
很难欺负你。欺负不了你,它也就会与你妥协、合作,以求互利。

结语:再论中国的环境

一二百年以前,西方列强以其技术上的优势席卷了整个地球。它们的武器对付其他民族
的武装就如砍瓜切菜一般。无数的非西方人被从肉体上消灭了,剩下的被奴役。那么,
一二百年之后的今天又如何呢,那时的力量对比到今天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呢?
我以为,在冷战结束后的今天,大体上说,是强的更强了,弱的更弱了。为什么这么说
呢?首先,在那个时代,列强互相之间有很大的矛盾,它们互相之间经常兵戎相见。第
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果是把所有的列强都归到了美国门下,但却有一个超强的苏联,要自
己做老大,不买美国的账,因而美国一直未能完全随心所欲。美国在朝鲜战争、越南战
争中都未能如愿以偿,在其他地方也就小心了许多。如今苏联倒了,列强基本上都统一
到了美国的门下,它们之间的内部矛盾虽然不是没有,但总体上说很小,特别是在对付
非西方国家时是相当一致的。现在如果哪个非西方国家还试图去利用列强之间的矛盾去
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可以说是完全打错了主意。记得前几年中国的国际关系学界有过一
场争论:一些年轻学者不同意当时一些权威关于美日矛盾是主要矛盾的说法,发表了文
章,于是,有的权威专家便不依不饶,发表了多篇大块文章反驳。但历史不认什么权威
不权威,不知这些权威今天看了新日美防卫合作指针还有些什么可说的。其次,当时的
西方列强的国内矛盾相当严重(美国相对好一些,但比今天也还是严重得多)。而今天
,西方列强的国内矛盾已经解决得比较好了,因此,它们全国上下已经比较能够团结一
致地对付国外的异己势力,这在这次北约轰炸南斯拉夫一事上已充分表现出来。在这种
情况下,非西方国家回旋的余地是非常小的,更何况非西方国家的团结根本谈不上,大
多数国家又往往内政不修,国内搞得一团糟。
这种情况确实预示着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统一全球的前景。中国已有不少人意识到了
这一前景,其中有些人甚至十分高兴,认为这是一件好事。他们说,我们的历史教科书
里不是说秦始皇统一中国是一个历史的进步吗?我们现在说美国是侵略,但在数百年之
后,那时的教科书多半也会像我们今天评价秦始皇一样,赞颂美国统一全球的伟大的历
史进步意义。我想说的是,到了那时,我们不知道还有没有中国人,我们还留得下留不
下后代,但我们现在却必须以一个中国人的立场看待这件事。美国统一全球之于中国,
与秦国统一中国之于六国完全不同:当时的六国与秦国一样,都是周朝分裂出来的,在
语言、文化,特别是种族上都是差别极小的,故而秦国一直善待甚至重用六国之士;对
于一般百姓,在战争中虽有极端残酷的行为,但征服之后,则基本上是按照自己的臣民
看待的。现在,中国人和西方人在语言、文化,特别是种族上的差别远远大于当时的六
国与秦国的差别。从历史经验看,很难指望西方人会把中国人看作他们的同类,如果中
国自己没有力量,或是根本不存在了,中国人恐怕连仅仅是基本上的平等对待都得不到

中国有些知识分子老是骂中国人太怕自己不是中国人了,说这就是中国落后的原因(《
河殇》是这种观点的典型代表)。其实,中国现在还有几个人怕自己不是中国人?关键
是你想当美国人人家要你吗?就是那些整天骂中国人的中国人,美国今天还稍微善待他
们(其实美国人也没太看重他们),是因为中国还在,还有一定的实力,因此他们还有
点用,真到了中国没有了的那一天,他们恐怕也就得不到什么善待了。
撇开更长远的问题不谈,就中国与美国目前的关系而言,中国是一个劲地要与美国友好
,而美国则坚决把你当作异类。当然,诚如许多中国人所设想的那样,现在中美在经济
上有着共同的利益,如果今后这个共同利益能够变得更大,美国就要考虑这个利益,因
此,中国的回旋余地还是有的。但是,这个回旋余地也许并不像有些人想的那么大。因
为,这个共同的经济利益在中国经济中所占的份额很大(这也是使那些中国人产生错觉
的一个原因),但在美国经济中所占的份额就不那么大,美国完全负担得起为了长远的
政治目标而暂时牺牲这个经济利益所付出的代价。而且,如果美国能够把中国控制住,
那时还不是要什么经济利益就有什么经济利益,也用不着费那么大劲和你搞什么谈判了
。因此,如果说中国有回旋的余地,这个余地主要还得靠中国的实力,包括经济实力、
政治实力和军事实力。经济实力也许是上述三种实力当中相对最强的,很多人也总是首
先拿经济说事,讲我们搞得不错。但这20年来,我们的经济走的是一条低技术、依靠自
然资源和低级劳动力大投入的道路。这条道路以前的增长速度虽快,但后劲堪忧,对于
国家安全的帮助有限。政治实力,则内政待修,比不上经济实力的相对地位。至于军事
实力,虽然有许多热心的年轻人极力赞美中国的军事力量,但这只是主观愿望,除了原
子弹,我们手里的东西还真是不多了,更何况原子弹也在变得日益陈旧。
当然,与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或民族相比,我们中国人还要算是幸运的:最起码直
到现在,中国人在外部并没有迫在眉睫的如南斯拉夫和伊拉克那样的灾祸,在内部经济
上暂时也还过得去。但与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比,我们就不那么幸运了:内政离完善还
很远,腐败问题尚未解决,人权问题有待进一步完善,认同于自己的民族和文化本是中
国人的传统,但现在至少在作为国家中坚的受过高等教育(知识分子的概念太窄)的国
民当中,认同却还存在着不小的问题。从外部看,则应该说是强“非友”(本来想说强
敌,但说强敌可能过分了一点,故此生造出这么一个词)环伺,除了美国、日本,还有
印度之类的国家。我们必须意识到我们所处的这个国际环境对于中国是非常不利的,抱
着一种危机感,认真地把内政修好,才有可能应付外部的挑战。在经济方面,不能光追
求低技术的数量增长,必须在技术上实现真正的升级;在军事方面,则应掌握能够使任
何侵略者都蒙受显著损失的武器技术。否则,我们在这个地球上生存的机会恐怕是不怎
么光明的。这绝不是什么危言耸听。那些“非友”们虽然不一定就敢采取对付南斯拉夫
的方式,却很可能采取慢慢围困的方式,逐步分裂的方式,而在这种方式下,我们的相
当一部分中国人则会是“软刀子割头不觉死”。
另一方面,我们的文明在地球上已经屹立了数千年,我们的祖先多半也曾面临过种种危
难,但我们的文明还是战胜了这些危难,生存至今。我相信,只要中国人能够降低内耗
,则以我们这样一个具有古老文明和12亿人口的大国,必能战胜外部的挑战,在下一个
世纪进入世界强国行列,中国人走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昂首挺胸,再不用仰人
鼻息、自卑自贱。像我们这样一个大国,如果失败,则主要还是自己打败自己(这点和
南斯拉夫有着本质的不同,南斯拉夫太小,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它的人民不可谓不勇
敢、不优秀,却仍无法摆脱在600年的历史中始终任人宰割的命运。因此,如日本人,还
有李登辉等,都盘算着要先分裂中国,那样中国就好宰割了。李登辉最近建议把中国分
裂成七个国家。奇怪的是,中国国内也有许多人认为,中国分裂成许多小国更好。真不
知他们是智力有问题,还是没安好心)。如果我们自己把自己打败了,则亡国灭种之命
运肯定在那里等着我们。
说实话,我有时感到很恐惧。我不知道我们中国人心中还存有多少志气──最起码是自
尊──定要昂首走路不可。
(王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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