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教育志异
西京永宁坊的槐花簌簌落着,却再无人拾取这细碎的春信。庄之蝶立在斑驳的"镇学"匾额下,忽见檐角青苔里钻出只金甲蝗虫,啃噬木匾的声响竟与二十年三十年前书声相仿。
那年整个西京乡学的晨钟总裹着油茶香。张先生教我们背"有教无类",粉笔灰落在褪色的中山装上,像未化的雪。可私立学堂的广告单比槐花落得更密,写着"状元摇篮""清北直通车"。后来张先生被某集团聘去当"传统文化顾问",再见面时他西装革履,正给家长讲解"精英教育是新时代孟母三迁"。
如今镇学成了养鸡场,金甲蝗虫们倒是在城西建起巴洛克式书院。庄之蝶亲眼见过他们如何"收割"——穿金戴银的招生官握着激光笔,红点游走在地图上山河:"每个贫困县前三名全奖,第四到十名半奖。"仿佛在拍卖行指点青铜鼎上的铭文。中等生源则被装进名为"冲刺营"的绞肉机,家长们捧着血汗钱兑换成摞的《提分宝典》《升学指南》《如何考上985》,活像古人在神佛前烧纸赎罪。
最绝的是差生处置术。某日庄之蝶在茶摊听见两个招生经理谈笑:"那些考两百分的不妨称作'特殊潜力股',卖他们艺考保过班、电竞青训营,骨头渣子都能熬三遍高汤。"青瓷盖碗磕在枣木桌上,叮当声恰似铜钱坠地。
黄昏时老庄路过私立明德中学和西京留守子弟学校,鎏金校门内飘出管弦乐声。忽见草丛里窜出只野猫,叼着半截粉笔奔过刻满赞助商名字的状元墙。月光爬上"年度最佳教育集团"的铜牌时,庄之蝶总算看清那只金甲蝗虫的复眼里,密密麻麻映着无数奔跑的准考证,不知道又要有多少贫困线上的家长咬紧牙关也要送他们的孩纸来瞻仰或参加自主考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