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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的 那 边
-——电 白 鹅 凰 嶂 岭 散 记
陈 贞
1983年夏季,我跟随电白县教育局教育股李毓儒股长、唐冠副股长、干事梁国材、吴祥廷、黄冠勋下乡搞普及教育,第一次坐水东-——三架的班车上鹅凰嶂岭,班车沿着弯曲的山道过完一座山又一座山,从山腰山顶俯瞰山下的罗坑水库让人心惊胆跳,仿佛这班车随时要跌落下去,那时进山是狭窄泥路,一旦两车迎面相遇,就要有一台车停下闪到一边,让另一台车几乎是擦身缓缓通过,遇到大雨,路基还会造成塌陷 ,险象丛生。1971年前后,电白红卫中学毛泽东思想业余文艺宣传队也多次进山给部队送红宝书和慰问演出,他(她)们坐的是国营电白县搬运公司的货车。鹅凰嶂岭顶峰与三架军营紧邻,三架部队的着装与墨胶岭雷达官兵的军装相同,应系同一兵种。进出这座山脉的汽车除了军车就是每天的定期班车了。班车是人货混载的:满车的旅客,车顶放的是电白县日杂土产公司采购员在山里收购到的草纸、山民的山货、司乘人员买到的干柴,而军车每周星期一都开到水东采购食物,山民能免费经常搭到这辆军车外出赶集、办事。鹅凰嶂岭村庄分散,政府按照合理布局,分别在甘坑、里联、里坪、万坑村开办小学.....。我们要到的就是这些学校,深入了解山区小孩子的就学率,与学校一起设法努力确保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山童读完小学。那时的农村还流行读书无用论,普遍存在家长不愿意送子女上学的现象,其中女孩子占比例最大。
我们曾在甘坑小学呆过一天。这所小学是瓦屋,火砖脚泥角墙,北面挨着山体,中间是空地。他(她)们有的路途远,需在学校住宿,每一个星期一,弯弯的山路就会出现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孩子赤着脚从家里背一捆干柴和足够吃几天的大米回校,也有撑着竹筏从水库对面过来上学的,俗话说,欺山莫欺水,但孩子们欺山又欺水!学校厨房的屋梁、墙壁被火气熏黑了,有许多用砖块、泥角架起来的小灶,放学后,这些小孩子自己煲饭,猫腰撅起小屁股,使劲用火筒吹火,一天两餐,是干萝卜、咸菜就着吃,用山泉煮粥,肚子特别容易饿,自己洗衣服、自己睡觉。教室门口走廊的绳子挂满了孩子们的衣服,孩子们的力气小,没扭干的衣服往下滴水,地面湿漉漉的。
甘坑小学除了校长,教导主任是男性外,都系23岁出头的女性,都系民办教师,她们的月工资才30元,教学任务繁重不算,平时还要步行几小时的山路去动员适龄儿童入学或复学,而这些都是义务工,没有补贴的 ,把流动生动员回来了,把适龄儿童招进来了,要是收不到这些孩子的学杂费,老师们还必须自己掏腰包垫支。学校很穷,收不齐学费,又要按人头上缴钱作为全县民办教师的统筹工资,但校长还是特意杀了两只鸡招待我们,老师们也参加了会餐。
白天, 山区很热,夜晚冷,学校点的是煤油灯,女教师临时腾出了自己的房间,我睡在她的床铺要盖被子,第一次鸠占鹊巢,年轻女性的卧房就是清气,干净。
从高处流下的哗啦啦山泉 ,日夜顺着几条倾斜的水槽汇成一股股强大的水能冲力淋动巨型水车不停地翻转360度,翻转的水车又再次把水能加大到极点,形成新的落差掀起水碓一阵高一阵低地对准臼齿舂纸浆,仿若几个壮汉无形的脚板在一齐舂碓,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人在夜间聆听到这种音响不是感到烦躁而是感到这是一首催眠曲。舂纸浆是山民世代生产草纸、竹纸的一道工序,我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水车、水碓和人们使用的草纸、竹纸是这样生产出来的,我为此感到很新奇;面对水车、水碓,我不得不佩服山民的聪明才干 ,惠能和尚说:“下下人有上上智”,诚哉斯言。
甘坑是电白县人民的好书记王占鳌到过的全县300多个大队级别的村庄之一,也是也是陈荣典、欧学明、蔡智文等县领导和电白县水利局技术干部黄履茂、陈秋到过的地方,他们目的是为修建罗坑水库选址,调查地质水源、计算集雨面积。那时他们走的是山泥小路,很辛苦的。
2015年7月,时隔好多年了,我第二次进入鹅凰嶂岭,泥路已代之以水泥钢筋铺设的双车道公路,途中不时遇到山里人驾驶的摩托车迎头飞奔而过,或从背后疾驰而过,在这里的深山野岭的水泥桥上,我偶遇一位姓李的农民,他住在甘坑大队小水村,此刻,他手里拿镰刀正要去割草。我与他攀谈起来,在20世纪50年代末,他参与过大修水利;他告诉我,与山外相比,小水村远离圩镇,生活条件差,村里有的农民为了传宗接代只好买越南女人做老婆了,这些来自异国的女子随遇而安,十分勤奋,为夫家撑起了一片天。李叔养了4头牛,他说从小牛养成大牛,需要两年,每头大牛可卖6千元。作为老一辈山区人,李叔很淳朴,原本很封闭的生存环境形成了这类平民与世不争的性格,当他提到自己养的那4头大黄牛时眼开眉展,一副满足的样子。
甘坑小学的变化令我辨别不出来它的原貌了。经当地村民指点,我才找到它,但其附近的水碓、水车不见了,那条产生过水能的流经水车、水碓,再流往山外低处的潺潺山水也不见了,现在学校修建了球场,教学楼、办公室和围墙,北面的国旗在飘扬;我想,鹅凰璋岭水源丰富,一年四季浓雾笼罩山峰、山腰、乃至地面,这些教育工作者睡的床铺有时是湿漉漉的,尤其是回南天期间,很容易患上风湿骨痛病,长期工作、生活在那里难能可贵。昔年的灵魂工程师已到了离岗退休的年龄了,只是不知道那些把美丽青春献给山区教育的女性是否转为了公办教师,她们为消灭文盲死角,在深山野岭传递文明的火种,唤醒了许多山民、许多山里孩子的环保意识做出了积极贡献,须知道水东人饮的水来自鹅凰璋岭,保护罗坑水库的水质有赖于山里人的文明程度,仅凭这条,她们就值得歌颂了,但愿她们的辛苦付出能换来国家的回报!青山依旧在,我站在校园内,顿时,自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当年进山的李毓儒股长、唐冠副股长、干事梁国材和为山区教育事业做出过积极贡献的罗坑教办主任陈海儒都作古了!
我继续往前赶路,又是上山又是下山,弯弯的山路,在山麓下,一块“清湾水电站”的招牌引起了我的注意,这里曾经是一个参与建设山区水电站的知青连队的工地,他(她)们来自全县各个公社、镇,知青们住草棚挖水渠削山岭,睡湿床,要忍受山蚊的叮咬,大米不够吃就吃木薯干......水电站建好后,清湾一带成了全县第一个安装电灯的乡村地区,山民破天荒地用上了廉价电力造纸、碾米,灌溉,提高了生产、生活水平。我记住了:清湾水电站是河南省籍赵守桐主政电白时代修建的。
进入里联村境内有一段十分平坦的公路,车窗外不断出现一块块的小盆地,这些小盆地是农耕社会山区人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土地,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息,养儿育女,春赏桃花秋赏菊,男耕女织童子乐,几百年来一直享受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和平的生活,但也必须时刻提防野兽、毒蛇的侵害。云的深处有人家,曾有山区老师对我说,数百年来,甭管是哪个朝代,有的山民与外界隔绝,不知有汉 ,无论魏晋,从不向政府纳税交粮,他(她)们养的牛、羊、猪、狗、鸡、打的粮食自己支配,他(她)们延续香火的办法是小姑换大嫂,自生自灭;因为山与山之间须披荆斩棘方能前行,山高林茂,外来人不戴指南针,容易迷失方向,体力更是消耗不起,官府就是征到一头猪也抬不走,若与虎狼毒虫相遇则性命难保。据传,1962年,人们在鹅凰嶂岭里坪溪边还多次见过老虎,为了生存繁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靠山吃山的山民还是要上山挖草药、捕捉野猪,打鸟,开荒。新中国诞生后,山民单干这种状况一直长期存在。
在鹅凰嶂岭腹地,我见到路边挂有三架道班的牌子,自从进山公路铺上了水泥钢筋,如今的养路工的劳动强度便大为降低了,不用再经常头顶烈日在公路钩平泥土了,维护路基了。现在中国的物质进步确实惠及了广大平民百姓,山村的楼房随处可见,大人、孩子很悠闲,福建佬的阳光医院的医疗巨型广告也做到了鹅凰嶂岭,真是无孔不入!我看了很恶心!我的目的地是位于鹅凰嶂岭主峰附近的三架兵营,到了与主峰相距还有约10公里远的河尾山林场的工区时, 刚又下了一场雨,千姿百态的鹅凰嶂岭上空还是乌云密布,像一幅水墨图,山风驱散了热气,同车的年轻人说,好爽 。一位来自电白县沙琅墟的姑娘告诉我,前方山泥倾泻,车子上不去,我们只好打消了攀越最高峰的念头,在周围转了一下,我仰望着鹅凰嶂岭主峰的方向,想起了大作家林语堂说的话:“大自然本身永远是一个疗养院。它即使不能治愈别的疾病,但至少能治愈人类的自大狂症。”面对大山,就是皇帝也会觉得的自己渺小了,百年归土,终成大地的一部分, “茂陵与骊岳,今日草茫茫 ”----写的就是始皇帝和汉武帝啊。
我扫视着河尾山林场工区,不时发现长在地上的朵朵野花,啊,冰心的一首小诗写的多好啊:“成功的花儿,人们只惊羡它现时的美丽。当初它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水,洒遍了牺牲的细雨。”河尾山林场工区养了很多蜜蜂,一个个的蜜蜂箱置于森林间,我爱体型轻巧,不够一钱重的蜜蜂,喜欢蜜蜂的古人则通过写诗来颂扬它们:“蜂儿不食人间仓,玉露为酒花为粮。作蜜不忙采蜜忙,蜜成又带百花香” 。养蜂人细心呵护这些能创造财富,帮助植物结果的小生灵,在每一只箱子顶面遮盖沥青纸,防止雨水渗透;几只黄毛狗老是跟着我讨吃,牠们饿,皮包骨,好可怜,主人穷,拿不出很多食物喂养牠们,林场工区养了7、8条大小黄牛,不串鼻子,不用犁田,怕生 , 这年头,有的牛也清闲了。不管如何,倘若生命有轮回,做鸟做牛上苍只让你择其一,我选择做鸟,天空任鸟飞啊,而牠们的结局是被屠宰。
云的那边,很高,很美, 它吸引了越来越多的驴友前往那里.....但那是驴友们的体力消耗之旅,那是一种赏景之旅,不像我这么多情,在跋山涉水的同时还想起那么多,那么多。巍巍的鹅凰嶂岭,云气缭绕,病树前头万木春,那恒河沙数的树叶层层叠叠,不留一点儿缝隙,“那翠绿的颜色,明亮地照耀着我们的眼睛,似乎每一片的绿叶上,都有一个新的生命在颤动”。
32年前的事了,那忠厚的山区校长、那些称职的、领取低薪的、生活清贫的山区女教师老是浮现我的脑海......。
32年前的鹅凰嶂岭之行,还留下了一位杨姑娘对自己的爱 ,她也是一个民办教师,家住万坑,那里的山水孕育出了她清秀的容貌,耐看的身材,她送过一张照片给我,也到过水东探我,可惜她的这张照片我搬房子时弄不见了,are you OK ? Miss Yang 。我被她人爱过,我爱过她人,有人对于得不到的美好事物会造谣污蔑,甚至残忍地予以毁灭,而我总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生活,感激那些关心过、帮助过自己的领导、恩师、同事、同行、同学、朋友, 感激那些在人生旅途中给予自己温暖的陌生人以及爱过自己的亲人、恋人。
天,逐渐暗下来 ,我们该走了,从河尾山林场工区出到罗坑圩要走22公里, 但我对鹅凰嶂岭的人和事还沉浸在回忆中,岁月悠悠,他(她)们始终在我的道德园地占据崇高的位置。
官方目前正在搞首届评选“感动电白十佳教师”的活动 ,现在能“感动”电白的人很难感动我,当然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会被人嗤之以鼻的 。电白教育战线默默无闻地尽职尽责教书育人的老师有的是 ,他(她)们不会阿谀奉迎,仿若 "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我想,懂得教育学生做一个身心健康,孝顺父母,有社会良知,关心公益事业,环保意识强的好人总比懂得教一个学生成为应试工具,考多三几分更有意义。
32年前的鹅凰嶂岭之行给自己留下的是深深的怀念!因为眷恋,因为鹅凰嶂岭绿染天际,雄飞雌从绕林间 ,石壁水帘,生生不息的动人声音----森林之歌, 所以我才第二次进山,可能还有下次的下次。广东新会有一个小鸟天堂,82年前,因巴金到此一游而名扬远近,而他写的《鸟的天堂》曾编入小学教科书伴随着亿万儿童的成长,“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盼母归“的爱鸟理念从此像鲜花一样绽放大江南北。鹅凰嶂岭因为远离大城市,人迹罕至,逃过了仇和毁山毁田大拆大建这类现代酷吏的魔爪。 鹅凰嶂岭是大鸟、小鸟的天堂,也是穿山甲、野猪、黄猄.....蛇类的世界,彼消此长,与人们共同构建了一个和谐的大家园。鹅凰嶂岭是大自然的小部分,又是电白县的风水宝地,好好爱护她吧,尤其是世居大山里的民众。
我忽作幻想, 毛主席说,人心齐,泰山移,这当然是鼓舞民心的口号了,要是有神仙真能将鹅凰嶂岭搬到水东北部,山海相衬,水东坐怀其中,定会绽放异彩!不过,眼下的水东是脏兮兮的,城区布局乱糟糟的,水东地形是双蛇入市,蛇是有灵气的,但水东的灵气在前几任贪腐领导的糟蹋下早已丧失殆尽。刘小涛书记、华翠县长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素质高,有魄力,人民盼望这两位领导弘扬王占鳌精神,重塑旧水东的美丽形象!
写于2015年8月
图为河尾山工区,这个沙琅姑娘面向的地方就是通往三架空军雷达部队的唯一国防公路。我们在这里跟她相遇,她说,前面山泥倾泻,汽车上不去……。 我仰望着鹅凰嶂岭主峰的方向,想起了大作家林语堂说的话:“大自然本身永远是一个疗养院。它即使不能治愈别的疾病,但至少能治愈人类的自大狂症。”面对大山,就是皇帝也会觉得的自己渺小了,百年归土,终成大地的一部分, “茂陵与骊岳,今日草茫茫 ”----写的就是始皇帝和汉武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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